樱桃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按在地上，“何人？”
“奴是金翠宫的宫女。”
被按倒的宫女吃了痛，忙不迭报上自己的来历。
柳映被吓得花容失色，遛着墙根走到樱桃跟前，挑灯照上宫女的脸，倒吸一口凉气，“翠云，你怎么从那边跑出来了？”
“柳映，快，快跟贵人解释解释，我真的是贤妃宫里的。”
柳映忙不迭应了，与乔阳解释一番，这才将小宫女翠云放走了。
“这大晚上的，跑那么急做什么？”
柳映嘟囔了一句，并未放在心上。
正月初三，特许贵妃娘家人入宫。
这一日，乔阳请安出来便看见江夫人穿着诰命礼服候在外厅。
还如之前一般光辉照人，十几年光阴未曾在她脸上显现出岁月的痕迹。
她上前行礼，“这是曦贵人吧。”
乔阳回了个伴礼，“江夫人，好久不见。”
她是笑着说的，江夫人脸上却略过一丝惊异。
回去的路上，来往的宫人匆匆忙忙，樱桃机警地看着四周，“贵人小心，这些人行色匆匆，是有什么事吗？”
耐不住好奇，樱桃指了个宫女，问她出了什么事。
“金翠宫有个宫女投缳自尽了。金翠宫现调拨人手去收拾，故而匆忙。”
回到合阳宫，柳映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坐在台阶上抹眼泪，见乔阳回来，忙不迭迎上去，“贵人。”
“哭什么？”
“我该拉住她的，当日她跑的那么慌张，定是有什么事。”
柳映说到这里，已经哭的有些哽咽了。
樱桃拍拍她的后背，“别哭了，当时都不知道，她也未说有什么难言之隐。”
柳映还是哭，说翠云在金翠宫过得并不好，之前是在合阳宫一道伺候的，后来贵人落了难，她拿出全副身家，换了个金翠宫的活路，如今，看着倒是买了一条死路。
樱桃不置可否，只叫她不要在外人面前啼哭，让人抓了乔阳的把柄。
又过了些时日，柳映一日突然跪在屋里求乔阳给翠云讨个公道。
他拿出贤妃苛待下人的证据来，乔阳看了看，便将那些证词证物随手丢到了一边。
“管好自己，翠云的事以后再说。”
柳映只觉得他们的命如草芥一般，没人会在乎，哭了两日，顶着核桃一样的肿眼泡，樱桃都不让她出门了。
春来，下了两场大雪，庄稼冻死不少。
贤妃的父亲防害有功，升了官，任礼部侍郎。
没多久，却在先农礼上出了差错。一把火差点将祭台都烧了个精光。
陛下被烧伤手臂。
高淳为救他所忠于的年轻帝王，被烧的脱了层皮，没过多久便一命呜呼了。
先农礼预示着一年的丰收，这一次失误，直接断送了贤妃的后路，礼部侍郎直接下狱，判了斩立决。
贤妃蛮横跋扈，与前朝外臣勾结，左右陛下决策，逼死宫女翠云的事在其后一并爆出来。
郁钦暴怒之下，将贤妃杖毙。
贵妃宫里供奉的那尊白玉观音，不知何时换成了罗汉。
郁钦烧伤了手臂，灼痛让他难以入睡。
贵妃频繁出入泰安殿，送些对烧伤有好处的药物。
樱桃去过一次泰安殿，送了乔阳熬得凤凰油。
没有高淳在的泰安殿毫无生气可言，那瘦瘦小小的老头儿不再佝偻着身子笑着安慰她，樱桃也忍不住哭了。
这是郁钦当皇帝的第四年。
乔阳终是去了泰安殿。
那日淅淅沥沥的雨下的不大，孟子冲顶着雨来，红了眼，“妹子，你到底要怎么样呢？”
“老哥这是什么话？”
檐下落雨滴答，乔阳仍旧坐在火盆边上。
“去看看他吧，再熬下去，他会死的。”
孟子冲烦躁地拍了桌子，“你们互相煎熬磋磨，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那个多条人命悬在头顶，他们不得安宁，我有什么资格安睡？”
乔阳声音低沉，说的好似无关紧要的话，她听说了，陛下伤后感染，一条胳膊都要烂掉了。
“所以你报复他吗？”
“我没有。”
乔阳抬头，目光毫不避讳迎上孟子冲的眸子，“你怀疑我的凤凰油？”
“他只用了凤凰油。”
孟子冲气的剁椒，走出门外，在院里淋了许久，熄了火才又走进屋里。
“去看看他吧，他想见你。”
“不了，贵妃日日去，见了不好。”
“他跟江氏没话说的。”
乔阳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我们也没话说呀。”
她痴痴然笑着，眼睛里一闪一闪的，盛了半汪惆怅。
孟子冲走了之后，乔阳还是去了泰安殿。
贵妃下旨，后宫嫔妃皆要侍疾。
乔阳踏进泰安后座殿的时候，各宫嫔妃已经都到了。
淑妃脸色不好，半死不活的样子，说是日日受梦魇所困，一点声音就会吓得半死。
贵妃忙于后宫事物，这些日子又忙着两头跑，她好言与乔阳打着商量，“要不曦贵人受累，多分担分担？”
“我身子不好，三天两头的传御医。”
乔阳垂眸，薄薄的眼皮抬都不抬。
“曦贵人。”
江云霜提声，吓得淑妃就要往桌子底下钻。
“得，我来。”
乔阳认怂，假笑应下。
侍疾很辛苦，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曦贵人白天来。本宫晚上替你。”
江云霜扶额说着，看样子很是头疼。
乔阳应下，屋里七八个人便走的只剩下她了。
不多时，樱桃从外面进来，端着刚熬好的凤凰油，里面还加了几味孟子冲开出来的药材。
乔阳接过樱桃手里的碗，走进寝室之中。
郁钦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着，身体时不时痉挛抽动。
乔阳上前查看他的手臂。晾在空气中的胳膊上，敷着一层看不出颜色的药，手臂上一大串溃烂发脓的泡，腐烂的味道从胳膊上传来。
“樱桃。”
乔阳朝外面唤了一声，樱桃应声进屋，垂着脑袋不往床上看。
“你闻闻。”
樱桃吸了吸鼻子，“贵人，这味道，之前闻过。”
“没错。”
乔阳点点头，思绪回到在江州的时候。是树根身上的味道，那时候孟子冲说他中毒了。
说话间，郁钦的睫毛轻颤。
樱桃识趣地退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