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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民间恐怖故事短篇集 > 第382章 守阴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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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的心越跳越快,指尖冰凉。她快速向后翻。父亲这一辈,情况更甚。几乎所有男性成员的名字——包括她记忆里的几个叔伯——都遭到了涂抹。越是近期,涂抹的痕迹就越新,有些墨迹甚至还未完全干透,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阴湿的光泽。

整个族谱,从某一页开始,就像遭遇了一场针对男性的、静默而彻底的清除。留下的空白或墨团,像一个个无声的、狰狞的伤口。

是谁干的?母亲?为什么?

她颤抖着翻到最后一页。这一页纸质较新,墨迹也新得多。最下面是父亲的名字“陈建国”,旁边是母亲“李秀兰”,然后是她“陈默”。在父母名字之间,本该记录子嗣信息的地方,是一片刺目的空白。

而在这一页最下方,贴近装订线的缝隙里,有一行用极细的笔尖、仓促写就的小字,字迹歪斜颤抖,几乎难以辨认。陈默不得不将脸凑得很近,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月光,费力地分辨:

“别让她们知道你看见了——”

什么意思?“她们”是谁?看见了什么?族谱的异样?牌位的……血?

一股冰冷的、带着腥味的呼吸,突然毫无征兆地吹拂在她的后颈上。

陈默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冻结。她脖子僵硬,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母亲李秀兰,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的身后。她的脸隐没在床头柜投下的阴影里,只有嘴角那抹熟悉的、固定弧度的笑容,在昏暗中白得瘆人。她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异常,却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深潭般的、冰冷的专注。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斤的重量,一字一句,钻进陈默的耳朵里:

“乖囡,该你为家族做贡献了。”

时间在那一刻被拉长、扭曲。陈默耳朵里嗡嗡作响,血液冲上头顶,又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刺骨的冰寒。母亲的脸近在咫尺,那笑容像是用刻刀雕在脸上,纹丝不动,只有嘴唇在轻轻开合。

她甚至没有看清母亲是怎么动的,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僵硬的力量钳住了她的手腕,那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寻常妇人。陈默想要尖叫,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只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她踉跄着被拖离木箱边,那本摊开的、墨迹狰狞的族谱“啪”地一声合拢,仿佛一个不详的句号。

“妈……妈你做什么?”破碎的声音终于挤出来,带着无法控制的战栗。

李秀兰没有回答。她只是拖着她,步伐稳健得可怕,朝着堂屋的方向走去。陈默挣扎,踢蹬,另一只手胡乱抓挠,指尖掠过冰冷粗糙的墙壁、门框,留下几道无力的白痕。母亲的手臂像生铁铸成,纹丝不动。堂屋里,那盏长明灯的火苗似乎感应到什么,剧烈地摇晃起来,将墙上的人影拉扯成扭曲跳动的怪物。

穿过堂屋,不是通往大门,而是转向更深的里间,那是通往老宅后部以及……祠堂的方向!陈默的心沉到了冰窟窿底。老宅的祠堂,除了年节和重大祭日,平日连父亲都很少进去,总是挂着沉重的铜锁。

此刻,那扇厚重的、雕刻着模糊不清图案的木门,竟然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不是烛火,而是一种更加晦暗、摇移不定的光,夹杂着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混合着陈年香烛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腐败气味。

“不……我不去!放开我!”求生的本能终于压倒了恐惧,陈默用尽全身力气向后坠去,指甲深深掐进母亲的手背。她感觉掐到的皮肤异常坚硬,而且冰冷,几乎不像是活人的血肉。

李秀兰终于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阴影从她脸上褪去一些,陈默看到了她的眼睛。那不是她记忆里母亲温和甚至有些懦弱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任何属于“李秀兰”的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空洞的漆黑,映着门缝里渗出的诡光,像是两口通往幽冥的隧道。然而,那片漆黑的最深处,又似乎有无数细小的、蠕动的东西,凝聚成一种令人魂飞魄散的贪婪与渴望。

“贡献……”李秀兰的嘴唇翕动,声音不再轻柔,而是变得低沉、沙哑,仿佛许多个声音重叠在一起,有老妪的干涩,有少女的尖细,还有婴儿的啼哭糅杂其中,“……女儿……福……延续……”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陈默的耳朵里。她突然明白了,白天那些女人空洞的眼神、重复的话语,她们不是被抽走了魂魄,而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那东西此刻,就在她母亲的眼睛里!

木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吱呀”一声彻底推开。

祠堂内的景象,让陈默的思维瞬间空白。

没有通常祠堂的庄严肃穆。正中的神龛里,没有供奉任何祖先牌位,取而代之的,是一团难以名状的、暗红色的东西,像是一个巨大而腐败的肉茧,表面布满了蠕动的、如同血管般的纹路,正随着那晦暗光源的节奏缓缓搏动。那甜腻到极致的腥气,正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来自肉茧下方堆积的、密密麻麻的白色蜡烛,烛泪混浊,流淌得到处都是。

肉茧前方的供桌上,散落着的,赫然是陈氏宗谱上那些被涂抹了名字的男性先人的牌位!但它们都被打翻、碎裂,甚至有些上面沾满了黑红色的污迹。而爷爷那块曾经可能渗出过黑血的牌位,此刻正端端正正地摆在最靠近肉茧的地方,牌位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蛛网般的裂纹,裂纹里,是干涸发黑的、触目惊心的暗红。

祠堂两侧的阴影里,影影绰绰站着许多人。陈默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到了白天见过的那些女人——抱着婴儿的三堂婶,纳鞋底的阿婆,眼神空洞的阿萍嫂……她们全都无声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与李秀兰如出一辙的、僵硬而贪婪的笑容,直勾勾地盯着她,嘴唇无声开合,仿佛在默念那永恒的咒语:“生女儿好,女儿是福……”

她们的眼神,和母亲一样,漆黑、空洞,深处涌动着同样的东西。

这里没有男人。一个都没有。

李秀兰拖着她,一步步走向那搏动的肉茧。甜腥气几乎令人窒息。陈默看到,肉茧下方的地面,用某种暗褐色的、干涸的液体,画着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图案,线条扭曲诡异,透着难以言喻的邪性。而她,正被拖向那个图案的中心。

“不——!!!”极致的恐惧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爆发出凄厉的尖叫。

尖叫在空旷诡异的祠堂里回荡,却没有引起任何波澜。那些女人依旧无声地笑着,眼神饥渴。肉茧的搏动似乎加快了一些,表面的“血管”蠕动得更加兴奋。

就在李秀兰要将她强行按向图案中心的刹那,陈默的目光绝望地扫过供桌,扫过爷爷那块裂开的牌位。恍惚间,她似乎看到牌位后面,紧贴着神龛木质背板的地方,有什么东西闪过一点极其微弱的、不一样的光泽。

那是……爷爷的烟袋锅?铜制的,小时候爷爷常拿在手里摩挲,头部有一个尖锐的装饰……

求生的欲望迸发出最后的力量。她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一挣,趁着母亲(或者说,占据母亲身体的那个东西)全副心神都在将她献祭给图案的瞬间,身体向供桌方向歪倒,手指拼命伸长,勾向了那个铜烟袋锅。

指尖触及冰凉的金属。

握住!

李秀兰发出一声非人的、混合着愤怒与惊异的低吼,那股钳制她的冰冷力量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松懈。

陈默想也没想,反手就将烟袋锅尖锐的铜头,狠狠扎向李秀兰抓着自己的那条手臂!

“噗嗤。”

一声闷响,像是扎破了灌满湿沙的皮囊。没有鲜血喷涌,只有一股粘稠的、散发着浓烈土腥和腐臭的黑色流质,从破口处缓缓渗出。

李秀兰——那东西——发出了一声尖锐到几乎撕裂耳膜的嘶叫,不是人声,更像是无数绝望哭嚎的聚合。她猛地松开了手,捂住伤口,脸上的笑容第一次破碎,扭曲成一种极端痛苦和怨毒的神情,那双漆黑的眼洞里,那些蠕动的东西仿佛要爆裂出来。

陈默跌倒在地,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手里死死攥着沾满黑色粘液的烟袋锅。她看向周围,那些阴影里的女人,脸上的笑容也同时僵住、破碎,露出片刻的茫然和痛苦,发出细微的、混乱的呻吟,仿佛某种控制出现了裂痕。

但只是一瞬。

肉茧剧烈地搏动起来,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如同腐坏的心脏。晦暗的光芒大盛。女人们脸上的茫然迅速被更深的漆黑和贪婪覆盖,她们齐齐向前迈了一步。

陈默知道,她没有第二次机会。

她不顾一切地爬起来,冲向祠堂那扇洞开的门。身后,是李秀兰更加凄厉怨毒的嘶吼,和无数女人同时响起的、低沉含混的“女儿……福……回来……”的诵念声,汇成一股冰冷的潮水,向她追来。

她冲出了祠堂,冲过堂屋,爷爷的遗像在摇晃的灯光下仿佛在冷笑。她撞开老宅的大门,一头扎进外面浓得化不开的、山村深夜的黑暗里。

冰冷的雨点再次落下,打在她滚烫的脸上。她没有回头,不能回头,只知道拼命地跑,深一脚浅一脚地逃离那栋老宅,逃离那个被诡异肉茧和无数空洞眼睛占据的祠堂,逃离那句如跗骨之蛆的“生女儿好,女儿是福”……

泥泞吸吮着她的鞋子,树枝划破她的衣衫和皮肤,身后的村庄迅速被黑暗吞噬,但那甜腥腐败的气息,那无数重叠的低语,仿佛仍旧紧紧缠绕在身后,穷追不舍。

黑暗的山路没有尽头,只有雨声,和她自己粗重嘶哑的喘息,以及心脏疯狂擂动胸腔的巨响。

她手里,还死死握着那枚冰冷刺骨、沾满不祥黑渍的铜烟袋锅。指尖传来的寒意,和她血液里的冰冷一样彻骨。

远远地,似乎有微弱的、摇曳的灯火,在山路的另一个方向亮起,像是另一个村子,又像只是黑暗中诱人深入的磷火。

她该往哪里逃?

而那句用生命最后的清醒刻在家谱上的警告,此刻才如同迟来的惊雷,在她一片空白的脑海里轰然炸响,带来更深、更绝望的寒意:

“别让她们知道你看见了——”

她看见了。看见了那取代祖先的腐败肉茧,看见了被涂抹的男性族谱,看见了母亲和全村女人眼中那不属于“人”的漆黑与贪婪。

然后呢?

然后,“她们”知道了。

冰冷的雨夜中,陈默僵在原地,前路是渺茫的、可能并不存在的灯火,身后是无边无际的、仿佛有无数双漆黑眼睛正在睁开的浓稠黑暗。

握紧的铜烟袋锅,是她唯一的武器,也是唯一的陪伴。

雨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