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居胥山顶,那只由暗红邪光凝聚而成的巨大眼睛,睁开的刹那——
“嗷——!!!”
“嗬啊啊啊——!!!”
战场上,所有突厥骑兵——无论活人还是被肉瘤控制的尸傀——同时发出了非人的、凄厉到极点的嚎叫!那声音混在一起,不像人声,更像是成千上万头野兽在集体哀嚎!
他们的眼珠子,在那一瞬间,齐刷刷地被染成了和山顶邪眼一样的暗红色!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属于人类的清明!
攻击模式彻底变了!
不再是有组织的围剿冲锋。
变成了疯狂、无序、完全凭借本能的撕咬扑杀!力量却暴涨了数倍!一个普通的突厥轻骑兵,竟然能用弯刀硬生生劈开同伴的铁甲!更有甚者,直接扑倒身旁的战友,用牙齿疯狂撕咬对方的喉咙!
战场,在那一息之间,变成了真正血淋淋的、失去所有理性的炼狱!
而罗成他们这最后十几骑,就被困在这炼狱的最中央。
“冲——!不要停——!!!”
燕一的嘶吼压过了所有嚎叫!他胯下的战马已经身中数箭,濒临倒毙,但他依然操控着它向前猛冲!白骨左手如矛,精准地捅穿了一匹从侧面扑来的尸狼咽喉,五指狠狠一攥,捏碎了喉骨!右手的卷刃长刀顺势一抡,将狼背上那个骨甲骑士,从腰部斩成了上下两截!
黑红色的污血喷泉般涌出,浇了他满头满脸!血顺着狰狞鬼面的眼孔、缝隙往下淌,他也毫不在意,反手又是两刀,劈开了两个嚎叫着扑来的突厥兵!
第三刀砍下时,刀刃“咔”地一声,死死卡在了第三个人的锁骨里!拔不出来!
燕一眼中血光一闪,直接松手弃刀!
白骨左手五指并拢,真如一支没有血肉的骨矛,从那人铁甲的缝隙处狠狠刺入!“噗嗤”一声,穿透皮肉,贯穿胸骨,带着碎骨和内脏渣子,从后背心透了出来!
他手臂一振,将那还在抽搐的尸体甩飞出去,砸倒了后面两个敌人。
罗成在队伍稍微靠后的位置,背靠着燕七。
他左手死死按着胸口——那里的镇龙玺,烫得像是怀里揣了块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勉强催动龙气,玉玺表面就会多添一道细密的裂痕,“咔嚓”的轻响像是直接响在他心尖上。
他不敢再用之前那种大范围的龙气冲击了。
消耗不起。
他只能咬紧牙关,将玉玺迸发出的、已经黯淡不少的金光,强行凝成一根根头发丝般细的金色光针!目标明确——专射远处那些还在施法、操控战场的萨满箭楼!
“嗤!”
一根金针破空,精准地钉入一座箭楼顶端正在跳大神的萨满眉心!
那萨满身体一僵,吟唱声戛然而止,暗绿色的法术光芒瞬间溃散,整个人直挺挺地从箭楼上栽落下来。
倒一座箭楼,南面合围的骑兵阵列就肉眼可见地混乱、薄弱一分!
有效!
但这战术的代价,巨大到让人难以承受。
左肩那道被兄长断刀砍出的伤口,在不断的颠簸和发力下,早已完全崩裂!皮肉翻卷,骨头茬子都隐约可见!鲜血不断涌出,浸透了他半边身子的衣甲,湿漉漉,粘腻腻,每动一下都牵扯出钻心的剧痛。
右臂上那道血线,更是滚烫得像有烧红的铁丝生生嵌进了肉里、骨髓里!每一次强行催动力量,都像是有人拿着钝刀子,在他骨头深处狠狠地刮!刮得他眼前阵阵发黑,牙齿都要咬碎!
更糟糕的是……
怀里,紧贴着镇龙玺的那半卷古老皮卷,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比玉玺更烫!
皮质的表面,竟然浮现出一条条暗红色的、如同毛细血管般的诡异纹路!那些纹路像有生命一样,微微搏动着,甚至……试图朝着他胸口的皮肉里钻!
“主人!右侧——!!!”
燕七的嘶吼突然从旁边炸响!
罗成猛地扭头——
三匹尸狼,呈标准的品字形,从右侧方狂扑而来!速度快得像三道灰色的闪电!狼背上,三名骨甲武士手持沉重的长柄骨锤,锤头上雕刻的鬼面在火光下狰狞欲活!
距离太近,躲不开了!
罗成只能勉力抬起还能动的右手,举起骨匕格挡正面砸来的一锤!
“铛——!!!”
巨大的力量从匕身传来,震得他整条右臂发麻,虎口崩裂!
可另外两柄骨锤,结结实实地,狠狠砸在了他的后背和左肋!
“咔嚓!”
背后玄甲凹陷!
左肋传来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剧痛!如同两柄烧红的铁锤砸进了身体!罗成眼前猛地一黑,喉咙里一股腥甜的热流再也压不住,“噗”地一声,喷出了一大口混着内脏碎块的鲜血!
“吼——!!!”
就在这危急关头!
一直被燕一看管着的燕九,突然爆发出了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充满了兽性和狂暴的咆哮!
他猛地抬起头!
双眼,已经彻底变成了两个深不见底的、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窟窿!皮肤底下,那些原本只是隐约浮现的黑色血管,此刻如同苏醒的蚯蚓般根根暴突出来,爬满了他裸露的脖颈和脸颊!
他的身体,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肉眼可见地……膨胀了半圈!肌肉贲张,将残破的玄甲都撑得“嘎吱”作响!
他竟徒手,一把抓住了侧方一匹正欲扑咬的尸狼的下颚!
五指如同铁钩,深深抠进狼吻的皮肉骨头里!
“撕拉——!!!”
令人头皮发麻的皮革和骨骼撕裂声!
他硬生生,将那匹尸狼的整个狼头,撕成了血肉模糊的两半!狼血和脑浆浇了他满头满脸!
他不管不顾,仿佛完全感觉不到,抓起那半截还在抽搐的狼尸,当做武器,抡圆了砸向旁边突厥骑兵最密集的阵列!
失控了!
皇陵尸煞的残留污染,加上连番死战、同伴惨死的强烈刺激,燕九终于……跨过了那条人与怪物之间最后的界限。
他像一头真正失去理智的远古凶兽,在敌阵里横冲直撞!半截狼尸挥舞之下,残肢断臂四处飞舞,竟然硬生生在包围圈上撕开了一个口子!
但同样的……
他开始无差别攻击!
一个退得稍慢、正在与敌人厮杀的燕云骑,被那抡圆的狼尸余势扫中胸膛!
“噗——!”
那骑士胸口明显塌陷下去,口中鲜血狂喷,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砸进乱军之中,生死不明。
“按住他——!!!”
罗成咳着血,嘶声怒吼,声音都变了调!
燕一和另外三个还能勉强行动的骑士,立刻扑了上去!四个人,用尽全身力气,才将狂暴状态的燕九死死按倒在地!燕一更是用那只白骨左手,狠狠掐住了燕九的喉咙,用力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喉骨!
直到燕九眼中的漆黑稍微褪去一些,变回了混乱而痛苦的血红色,挣扎的力道才渐渐减弱。
但就这么一耽搁……
刚刚被燕九撕开的那道短暂缺口,已经被更多涌上的突厥骑兵,重新填满、合拢。
更糟糕的是……
北方,狼居胥山的方向。
那座刚刚睁开了邪眼的、匍匐的巨山轮廓……
开始……移动。
不是山体滑坡的那种移动。
是整座山的山脊,像某种沉睡的远古巨兽正在舒展身躯,缓缓地……向上拱起!虽然幅度不大,但那种超越凡人想象、仿佛天崩地裂般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战场!
无论是疯狂厮杀的突厥兵,还是苦苦支撑的燕云骑,亦或是那些尸狼和战马……
所有活物,在这无法理解的天地之威面前,都本能地、无法控制地……
僵住了三息。
时间,仿佛凝固。
“走——!!!”
罗成用尽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嘶哑着,再次催动了怀中的镇龙玺!
玉玺猛地一震,表面所有裂痕同时迸发出最后、也是最强烈的一团炽烈金光!如同一个小型太阳在他怀中炸开!
金光化作怒涛,冲刷向正前方!
数十骑突厥兵连人带马,瞬间被金光吞没,动作定格,皮肤石化,变成了阻挡后续追兵的……一片石林!
“走啊——!!!”
罗成一夹马腹,从这用玉玺最后力量开辟出的、短暂的生命缺口中,疾冲而出!
燕一咬着牙,用残存的右手拖起刚刚恢复些许神智、依旧挣扎呜咽的燕九,将他甩上马背,紧随罗成之后!
剩下的十一个还能动的骑士,自发地分出两人,一左一右护住罗成侧翼,其余九人……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面向重新涌来的追兵,发出了最后决死的怒吼!
他们冲出了包围圈。
身后,原本十四人的燕云骑……
能跟上来的,只剩下九个。
那两个主动留下断后的骑士,在被如潮水般涌来的突厥骑兵彻底淹没前,其中一个,忽然回头,远远地,望了一眼罗成纵马狂奔的背影。
眼神复杂,有决绝,有遗憾,或许……还有一丝解脱。
然后,他反手,将手中已经砍出无数缺口的战刀,狠狠捅进了自己的心口。
刀刃透背而出。
他宁愿自毁,彻底湮灭,也绝不愿……死后落入敌手,被炼成那种不生不死的怪物尸傀。
南方的地平线,终于出现了黄河蜿蜒的银色轮廓。
更远处,一个渡口的影子隐约可见,甚至能模糊看到唐军旗帜在夜风中飘动的影子。
但罗成怀中的镇龙玺……
裂痕,已经如同蛛网,密密麻麻,蔓延到了玉玺的底部。光芒彻底黯淡,触手一片冰凉,仿佛变成了一块再普通不过的顽石。
被他横放在马背前的燕九,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痛苦呜咽。皮肤下那些暴突的黑色血管,正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朝着他心口的位置……蜿蜒爬去。
而更远处。
那座微微“站”起了山脊的狼居胥山。
山顶,那只巨大的、暗红色的邪眼……
缓缓地,转动了一下。
冰冷、漠然、充满绝对恶意的瞳孔……
牢牢地,锁定了他们逃亡的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