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笼罩着黑风坳外残存的山坡。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淡淡的硫磺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空间被粗暴撕扯后又强行粘合留下的“伤痕”气息。圆形巨坑如同大地上一个无法愈合的丑陋疤痕,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却恐怖的湮灭。
叶辰瘫坐在冰冷的岩石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体内千疮百孔的经脉,带来阵阵钝痛。七窍渗出的血丝已经干涸,在苍白的脸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左手掌心,那枚彻底失去光泽的星钥和布满裂纹的星舟碎片静静躺着,冰凉一片,再无丝毫共鸣。右臂更是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麻木,深处的新生力量彻底沉寂,仿佛从未存在过。
玉宸子道长盘坐在他身旁不远处,脸色亦是一片灰败,道袍多处破损,沾染着血迹和焦痕。他正闭目调息,试图平复体内因强行爆发和抵抗空间吸力而动荡不已的真元。那柄“青冥剑”横放在膝上,剑身上的裂痕似乎又扩大了一丝,灵性微弱得几乎感应不到。
稍远一些,阿帕将依旧昏迷的琪雅小心地靠在一块岩石旁,自己则脱力地坐在地上,大口喘息。她额心的祖灵印记已然消失,血脉之力彻底枯竭,整个人透出一种透支后的虚浮感。玄灵抱着她的终端,脸色苍白,手指还在微微颤抖,显然还未从刚才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带来的恐惧中完全恢复。雷刃和山猫互相搀扶着,警惕地注视着周围和那个深坑,他们身上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简陋的包扎。
没有人说话。劫后余生的庆幸,被巨大的疲惫、伤痛,以及面对那未知恐怖力量的深深无力感所淹没。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玉宸子道长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睛,眼中虽仍有倦色,但已恢复了几分清明。他首先看向叶辰,眉头紧皱:“叶先生,你的伤势……”
“无妨,脏腑震荡,经脉受损,力量透支……死不了。”叶辰声音沙哑,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道长,您呢?”
“老道根基尚在,真元紊乱,需静养数日。只是这剑……”道长抚摸着“青冥剑”,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只要能活着出去,总有办法。”叶辰支撑着想要站起,却踉跄了一下。旁边的雷刃连忙上前扶住。
“此地……不宜久留。”叶辰目光扫过那个深坑,眼中带着深深的忌惮,“刚才那东西……绝非简单的能量失控。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叹息之渊’本体的力量,通过某种方式,被短暂地‘投射’或‘牵引’到了这里。古巫教的仪式,恐怕不仅仅是积蓄能量那么简单,他们可能还在尝试……建立更直接的‘通道’。”
这个推测让所有人背后一凉。
“那阴骨祭酒临死前的反应,不似作伪,他显然也不知道会发生那种情况。”玄灵缓过神来,声音还带着一丝后怕,“或许,这种‘通道’的开启,是仪式更深层、更危险的后段,连主持祭坛的祭酒都未必完全知晓,或者……是某种失控的意外。”
“无论是意外还是计划,都说明‘叹息之渊’的力量比我们想象的更诡异、更危险。古巫教那位‘圣主’,所图甚大,也疯狂到了极点。”玉宸子道长沉声道。
“我们破坏了这里的祭坛,打断了能量积蓄,但那个‘圣主’绝不会罢休。距离他预言的下一个时机,只剩下不到六天。”叶辰看向手中黯淡的星钥和碎片,“我们必须尽快恢复,找到应对之策。玄灵,你从星舟碎片和路标空间的数据中,还有什么发现吗?尤其是关于如何阻止‘归墟之径’仪式,或者对抗‘叹息之渊’力量的方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玄灵身上。她现在掌握的信息,可能是唯一的希望。
玄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操作终端。屏幕亮起,显示出大量复杂的数据流、破损的星舟文字和抽象的能量模型。
“数据损坏严重,路标空间最后传递的信息也很模糊。但我刚才在逃离时,终端一直处于被动记录状态,捕捉到了黑风坳能量剧变和空间湮灭的一些残余波动数据。”她手指飞快滑动,调出几幅不断跳动的波形图和频谱分析,“结合之前从碎片和路标数据库解析出的零星信息,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推测。”
她抬起头,看向众人,眼中闪烁着某种奇异的光芒:“星舟文明和祖灵先民当年封印‘叹息之渊’,并非仅仅依靠蛮力或单一的能量屏障。根据一些碎片化的记载,他们似乎采用了一种名为‘星锚’的系统。”
“星锚?”叶辰重复这个陌生的词汇。
“对。形象点说,‘叹息之渊’是规则层面的‘伤口’,会不断‘流血’(散发混乱能量)和‘扩大’(扭曲现实)。单纯的堵漏(封印)只能延缓,无法根治,而且会被持续侵蚀。‘星锚’系统,更像是在‘伤口’周围,打入几个坚固的‘锚点’,这些锚点本身具备强大的‘秩序’与‘稳定’特性,能够锚定住周围的现实规则,形成一个强大的‘秩序力场网络’,将‘伤口’牢牢‘固定’在某个‘相对无害’的状态,阻止其继续扩大和深度侵蚀现实,同时也能一定程度上过滤和净化其散逸的能量。”
玄灵调出一幅简化的示意图,上面有三个光点呈三角形分布,中心是一个扭曲的黑洞状图案,三个光点之间有稳定的光线连接,构成一个将黑洞笼罩在内的三角网络。
“三个古老的监测‘路标’……实际上,很可能就是这三个‘星锚’的所在地!”玄灵语出惊人,“龙骨之渊的祖灵沉眠之地(已净化),毒龙潭,寒铁矿坑!它们不仅仅是监测站,更是构成‘秩序力场网络’的关键节点!古巫教占据或污染这些节点,不仅仅是为了汲取力量,更是为了破坏整个‘星锚’系统的稳定,削弱对‘叹息之渊’的束缚!”
这个推测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众人心中的迷雾!许多之前不解的线索似乎瞬间串联起来!
“所以,‘三角稳定区中心’的‘葬星谷’,很可能就是当年星舟与祖灵先民设立‘星锚’系统控制核心,或者进行最终能量调和的地方?也可能是‘叹息之渊’伤口在现实中最直接的‘投影点’?”叶辰急速思考着,“古巫教选择那里作为最终仪式地点,就是为了在‘星锚’系统最薄弱(被破坏后)或最核心的位置,彻底撕裂‘伤口’,发动‘归墟之径’!”
“很有可能!”玄灵点头,“而我们手中的星钥,以及这块碎片……”她拿起那块布满裂纹、再无波动的星舟碎片,“按照碎片中残留的、极其微弱的指令片段来看,它们不仅仅是‘钥匙’,很可能还是……启动或引导‘星锚’系统,或者与系统控制核心进行‘认证’和‘连接’的凭证!所以古巫教才如此迫切地想要得到它们!”
叶辰看着手中黯淡的星钥和碎片,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原来它们背负着如此重任。
“可是,现在‘星锚’系统至少有两个节点(毒龙潭、寒铁矿坑)可能已被古巫教污染破坏,龙骨之渊的节点虽然被我们净化,但祖灵意志已彻底沉眠,力量耗尽。控制系统不知所踪。星钥和碎片也失去了反应。我们就算知道这些,又能如何?”雷刃苦涩地问道,说出了大家的担忧。
玄灵沉默了片刻,手指在终端上快速敲击,调出了另一份极其模糊、几乎无法辨认的数据碎片。
“这是……从路标空间核心晶体最后传递信息中,强行剥离修复出的一小段坐标和能量特征描述。”玄灵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它指向的……不是‘葬星谷’,也不是已知的三个节点。而是……龙骨山脉更深处,一个在星舟古老星图中被标记为‘坠星湖’的地方。描述中提到,那里是‘星锚’系统某个‘备用能量源’或‘紧急维护接口’的预设位置。在系统主控制核心失效或‘星锚’节点受损时,可以尝试在那里寻找‘重启’或‘修复’系统的可能……但记载极度残缺,风险未知,而且……”
她顿了顿,看向叶辰:“这段信息需要以‘星钥’或‘星锚’相关信物的能量特征进行最后解密激活,才能获取更详细的内容。但现在……”
星钥和碎片都沉寂了。
叶辰缓缓握紧了左手中的星钥和碎片。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他闭上眼睛,心神沉入体内,尝试去沟通右臂深处那彻底沉寂的力量,去感应手中之物是否还有一丝微弱的联系。
没有反应。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脑海中,那尊祖灵雕像最后传递的、关于如何“安全”通过污染漩涡的意念信息,突然浮现出来。那信息中包含的对“秩序”之力精细运用的感悟,以及某种独特的能量频率……
叶辰福至心灵,不再试图强行激发星钥或碎片,而是回忆着那份感悟,尝试将自身仅存的一缕心神意志,按照那种独特的频率,缓缓包裹向星钥和碎片,如同最轻柔的触摸,最细微的共鸣请求。
一秒,两秒……
就在众人以为不会有任何变化时——
叶辰左手中的星钥,那彻底黯淡的金属表面,最中心处,极其极其微弱地,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了一下几乎难以察觉的、米粒大小的银蓝色光点!
与此同时,那块布满裂纹的星舟碎片,也同步地、在核心的一条主要裂纹处,渗出几乎看不见的一丝暗金色微芒!
两者光芒微弱到极点,转瞬即逝,仿佛错觉。
但玄灵的终端,却猛地发出“嘀”的一声轻响!
屏幕上,那段关于“坠星湖”的模糊坐标和信息,如同被注入了活力,迅速变得清晰、完整起来!不仅如此,还解锁了更多内容——一幅相对详细的龙骨山脉深处地形图,标注了“坠星湖”的位置和可能的路径;关于“坠星湖”环境特点的简略描述(危险!);以及……一段简短的启动“备用接口”的能量引导序列!
成功了!
所有人精神为之一振!哪怕只是极其微弱的回应,哪怕前路依然渺茫,但这终究是一线希望!一个可能找到对抗“叹息之渊”、阻止“归墟之径”方法的方向!
叶辰缓缓睁开眼睛,眼中也重新燃起了光芒,尽管脸色依旧苍白。
“看来……我们还有地方可去。”他看向远处龙骨山脉更加巍峨险峻的深处轮廓,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坠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