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寒气并非寻常冰雪之寒,而是直透神魂的凛冽威压。
恍惚间,似有一双无形巨眼自那宫殿至深之处漠然看来,将这山脚下的一切尽皆收入眼底。
陈默只觉周身一僵,如坠冰窟。
那并非皮肉之冷,而是从骨髓深处乃至魂魄之中泛起的寒意。
他体内真气竟也为之一滞,几近冻结。
“走啦,呆站着作甚。”
任宣浑然不觉,伸手拉了他一把,当先蹦蹦跳跳沿着山路向上行去。
陈默身子僵硬,只得跟在她身后。
通往山顶的是一条玄色玉石铺就的长阶,不染半点尘埃。
一步,两步。
每登上一级台阶,那股无形的威压便沉重一分。
初时还能勉力支撑,行至半途,陈默已觉双腿重逾千斤,每抬一步都需耗尽全身气力。
他不敢抬头,双目只死死盯着脚下台阶,牙关紧咬,一步一步艰难上挪。
他心中雪亮,这既是考验,也是下马威。
那位半步元婴的任峰主,正在用此等手段掂量他这件“礼物”的斤两。
他已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觉膝盖行将碎裂,神魂都快要冻僵。
就在他意识将要模糊之际,任宣清脆的声音终在前方响起。
“到啦!”
陈默闻声,奋力抬首。
一座宏伟至极的黑色宫殿默然矗立于山巅。
殿宇材质与山体浑然一体,通体漆黑,却又在天光下泛着幽深光泽,似能将人的心神都吸摄进去。
殿门大开,内中漆黑一片深不见底,那股冰冷威压正是由此间传出。
“进去呀。”任宣在他背后轻轻一推。
陈默深吸一口气,强提体内所剩无几的真气,护住心脉,一脚踏入殿中。
殿内极其空旷,只得数根擎天巨柱支撑穹顶。
身处此地,那股威压已至顶峰。
陈默目光艰难转动,投向大殿最深处。
在殿上居中唯一的那个蒲团上,他终是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目相峰峰主,任栾栾。
但见她身着一袭素白长裙,不染纤尘。
一头青丝如瀑直垂腰际,别无任何钗环。
她未佩戴任何首饰,一张清冷绝世的容颜不施半点脂粉,那份美丽已非凡俗言语所能形容,美得令人心惊,美得令人不敢直视。
那是一种纯粹到了极致的美,素净,高贵,又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她便这般静静坐在那里,既似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又似独立于万物之外,无悲无喜。
就在陈默望过去的瞬间,任栾栾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眸子里,没有情绪,没有波澜,唯有无尽的幽深与空寂,仿佛是两片浓缩了永恒黑夜的星海。
目光落在他身上的一刹那,陈默只觉自己从里到外从皮肉筋骨到神魂识海都被看得通透,再无半分隐秘可言。
过往种种,心中所想,皆在这道目光下无所遁形。
“咔……咔嚓……”
他仿佛听到了自己骨骼被寸寸冻结的声音,身躯即将被这道目光碾碎。
便在他以为自己下一刻便要神魂俱灭之时,一个清脆而又大胆至极的声音骤然在死寂的大殿中炸响。
“任栾栾!你干嘛!你待客就是这般道理么?人是我带来的,你吓坏他作甚!”
那凝固到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竟被这道声音硬生生撕开一道裂口。
陈默僵硬转动脖颈,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死死盯着那个正叉着腰、气鼓鼓瞪着高台上那道身影的任宣。
她……她方才喊了什么?
任栾栾?
她竟敢直呼一位金丹圆满、半步元婴强者的名讳?口气还这般理直气壮?
这世道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然而,更让他眼珠子快要掉出来的一幕发生了。
高台之上,任栾栾那张万年玄冰雕琢出的绝世容颜上,竟闪过一丝极难察觉,却又无比真实的……
慌乱?
不错,正是慌乱。
陈默双目圆睁,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那双本该漠视万物的幽深眼眸,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
陈默甚至看到她樱唇微动,似想说些什么挽回颜面,却终究一个字也未吐出。
她只是将目光从陈默身上移开,略显僵硬地投向任宣,那清冷的目光里竟似多了几分不知所措。
“唉!”
一声充满了无奈和“恨铁不成钢”意味的重重叹息打断了陈默的思绪。
任宣一手叉腰,一手扶额,满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真拿你没法子”的神情。
她全然不理会任栾栾那似乎更加冰冷的视线,转过头,对着仍在原地发愣的陈默使了个眼色,眼神里全是催促。
陈默一愣,不知道她何意。
任宣眉头一皱,竟大步流星走到陈默身旁,伸出那双白皙小手不由分说地按住他的双肩,用力向下一压。
陈默只觉一股巧力传来,身不由己,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已直挺挺跪倒在地。
只听任宣在耳边催促道:“你怎么傻了吧唧的?还不快拜见师尊?愣着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