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的冬日,虽无北地酷寒,但湿冷的寒意依旧入骨。
媚香楼内,却是另一番温暖如春、丝竹悦耳的景象。
然而,在三楼最为隐秘的一间雅室内,气氛却与外面的浮华享乐格格不入。
临安府分舵舵主诸葛明端坐主位,他年约三旬,面容温和,双目开合之间精光内蕴,看似平静,却自有一股运筹帷幄的沉稳气度。
他身后站着一名怀抱长剑,神色冷峻的青年,是其亲随林清泉。
下手边,则坐着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白少易。
坐在他们对面的,正是媚香楼花魁,实为玄天教暗桩的柳如丝。
她此刻花容失色,玉手掩着朱唇,美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江阴之事竟真是那陆恒所为?鲍承运舵主他真的遭了毒手?”
柳如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尽管早有猜测,但得到诸葛明亲口证实,那份冲击依然巨大。
那个在中秋诗会上以诗词惊艳四座,看似主要倚仗李严势力的年轻人,何时拥有了如此可怕的实力和狠辣的手段。
诸葛明微微颔首,脸色凝重:“不仅鲍兄罹难,杨大木、苗二娘或被擒或叛变,几十万石粮草被夺,更关键的是,那批我们费尽心力才弄到手的盔甲兵器,也一并落入了他人之手。”
诸葛明摇摇头,端起茶杯,指尖微微用力,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玄武护法已然震怒,严令我临安分舵,必须对陆恒和张家施以雷霆报复,以儆效尤!同时,需尽快重新搜集精铁等紧缺物资,弥补损失。”
“张家情况,基本我已了解过,对于陆恒此人知之不多。”
诸葛明目光转向柳如丝:“柳香主,你潜伏杭州日久,对陆恒此人,了解多少?”
柳如丝定了定神,将自己所知尽数道来:“此子原是张家弃婿,自号潇湘子,化名江不语,凭借诗词书法在杭州文人中崭露头角,与红袖坊花魁楚云裳关系匪浅,疑似其红颜知己。他背后有致仕宰相李严、知府赵端的隐约支持,自身似乎也培养了一股不容小觑的隐秘力量,行事果决狠辣。只是妾身也没想到,他竟能成长到如此地步。”
“楚云裳…红袖坊头牌…”
诸葛明轻声重复了一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随即吩咐道,“柳香主,你找机会,设法接触一下这个陆恒,不必急于求成,以搜集消息为主,摸清他的性格弱点、日常行踪,以及他身边的核心力量。”
“属下明白。”柳如丝躬身领命。
离开媚香楼,诸葛明并未停歇,在林清泉的护卫下,又接连走访了几处看似寻常的场所。
一家名为“醉仙坊”的后院密室,身材肥胖、满脸和气生财模样的酒坊主人金不焕,实则负责为玄天教在杭州发展地下势力,网络地痞流氓,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一间不起眼的客栈静室内,老板王守义,一副老实商人的模样,主要负责在杭州城内编织情报网络,三教九流皆有眼线。
最后是在镇远镖局的后堂,总镖头马方,豹头环眼,气息彪悍,借着走镖之便,明里暗里为玄天教收购军需物资,招募精壮人手。
这三人,便是玄天教埋在杭州城内的另外几颗重要棋子,跟着诸葛明,来到一处静室中。
三人将各自掌握的关于陆恒的信息一一汇报,虽不如柳如丝细致,但也勾勒出陆恒势力扩张的轮廓——“恒云记”、“通源工坊”的兴起,与张家的微妙关系,以及手下似乎有一批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死士。
金不焕摩拳擦掌,眼中凶光毕露:“舵主,这陆恒如此嚣张,张家也是胆大,竟敢动我们圣教的东西,要不要属下带些人,先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马方也沉声道:“是啊,舵主,陆恒手下那些人再厉害,难道还能挡得住我镖局儿郎的明刀明枪?”
诸葛明摆了摆手,神色冷静得可怕:“不可擅动!尔等身份隐秘,乃我教在杭州的长远布局,岂能因一时意气而暴露?对付陆恒和张家,我自有安排。”
他眼中寒光一闪:“此次前来,我带来了七位香主,包括白少易在内,皆是好手。更有随行而来的两百‘玄天力士’,皆是久经操练、悍不畏死的精锐,对付一个根基未稳的陆恒,足矣!”
“至于张家, 能谈最好,否则有他们受的。”
诸葛明目光扫过三人,语气转为严肃:“当前最紧要之事,乃是弥补江阴损失,铁器、粮食,乃重中之重!你三人需想尽一切办法,尽快筹集一批。”
王守义沉吟片刻,开口道:“舵主,铁器之事,或可从周家周永处着手。周家掌控盐铁,与陆恒、张家皆有嫌隙,或可利诱之。至于粮食,杭州城内,最大的粮商仍是张家张清辞,此女商业手腕凌厉,若能借此事逼她归顺圣教,定能解燃眉之急。”
诸葛明点了点头:“周永、张清辞,我知道了。你三人尽力去筹备,无论通过何种渠道,一月之内,我要见到成效。”
吩咐完毕,诸葛明不再停留,带着林清泉悄然离去。
诸葛明并未返回落脚之处,而是七拐八绕,确认无人跟踪后,来到了城内一处看似普通的农家小院。
小院清净,与城中的繁华喧嚣隔绝。
院内,一名青年正负手而立,仰望着冬日稀疏的星空。
他身着青衫,头戴纶巾,年纪约在二十二三岁,面容温润,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宛如一位饱读诗书的儒雅学子。
唯有那双深沉的眼眸,在偶尔流转间,泄露出与其年龄不符的沉稳与计算。
此人,正是玄天教圣子之一,楚文昭。
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立着三人:一位手持拂尘、仙风道骨的老者,是玄机子;一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壮汉,是张公谨;一位手持书卷、气质阴柔的文士,是宋玉。
这三人,便是他的亲随护卫。
“诸葛舵主,辛苦了。”楚文昭转过身,声音温和,如春风拂面。
诸葛明微微躬身,以示对圣子的尊敬,随即将方才与柳如丝及金不焕三人的会面情况,以及自己的安排,简明扼要地汇报了一遍。
楚文昭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质地上乘的玉佩。
当听到陆恒的名字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好奇:“陆恒,一个张家弃婿,短短时日,竟能搅动如此风云,倒是个人物,值得留意。”
但当他听到张清辞的名字时,那抹好奇之色明显浓郁了许多,甚至带着一种莫名的善意。
“张清辞,武先生的血脉。”
楚文昭低声自语,随即对诸葛明道,“铁器之事,便依诸葛舵主之意,尽力从周家着手。至于粮食,诸葛舵主不必过于忧心,我已在暗中安排,自有渠道设法筹措,对张家不必逼迫过甚。”
诸葛明心中微动,知道这位圣子手段非凡,既如此说,必有把握,便不再多言,恭敬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