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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溪堡踞于西汉水东岸一处高阜之上,三面陡崖,唯南向一门有盘曲石阶与山下相通,堡墙以青石垒砌,高约两丈,虽非雄城巨塞,然地处水陆要冲,与西岸南充国城成犄角之势,共扼巴郡北上之咽喉。

自堡中望楼远眺,可见西汉水如带,蜿蜒南去,舟楫往来本应络绎,而今却唯见晋军旌旗与赵宝叛党之营垒星罗棋布,锁江断流。

堡内屋宇不过百余,居民早已逃散或征发守城,存粮本就不丰,经月余困守,早已罄尽,守军初时尚有四百余众,历大小十余战,伤亡枕藉,兼以饥馑疾病,至此时,尚能执刃而立者,已不足百人,且多面黄肌瘦,甲胄残破。

毛秋晴一身银甲早已遍布刀箭创痕,血迹斑斑,难辨本色。

昔日冷冽如秋水的眸子里,此刻布满了血丝与难以掩饰的疲敝。

她以刀拄地,背倚着官衙正堂前那根漆皮剥落的廊柱,微微喘息。

连月苦战,昼夜不得安枕,纵是铁打的身子也堪堪将垮,更兼粮绝已三日,全凭剜掘堡内墙角野藜、剥取树皮混着最后些许盐块煮水充饥,腹中饥火灼烧,四肢百骸皆泛着虚弱之感。

环顾左右,残存的两百名兵卒蜷缩于衙前庭院、廊庑之下,或包扎着渗血的伤口,或默默擦拭着卷刃的环首刀,眼神中虽有未熄的战意,更多的却是被饥饿与连续恶战磨蚀殆尽的麻木。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臭与一丝若有若无的伤口溃腐气息。

“校尉……”

一名脸上带着稚气、左臂缠着污浊布条的少年亲兵,挣扎着将半碗浑浊的、漂浮着几片草叶的汤水递到毛秋晴面前,声音沙哑。

“您……您再用些……”

毛秋晴看了一眼那几乎能照见人影的“汤”,摇了摇头,声音干涩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分给重伤的弟兄。”

她目光扫过庭院角落,那里躺着十余名伤势沉重、已无法起身的士卒,气息奄奄。

少年亲兵嘴唇翕动,还想再劝,却被毛秋晴凌厉的眼神制止,只得默默端碗走向角落。

恰在此时,堡外骤然响起震天的战鼓与海啸般的喊杀声!比之以往任何一次试探性进攻都要猛烈数倍!

“敌袭——!全军戒备!”

毛秋晴瞳孔骤缩,强提一口真气,厉声高喝,拄地的横刀已然扬起。

残存的守军如同被鞭子抽中,条件反射般抓起兵器,踉跄着扑向各自战位。

然而,动作终究因饥饿而迟滞了许多。

堡墙之上,稀稀落落的箭矢勉力射下,却难以阻挡如蚁群般涌上的叛军。

赵宝此番显然是倾力而来,不再保留。

数千叛军扛着简陋的云梯、撞木,冒着并不密集的箭雨石矢,疯狂扑向城墙。

为首一名虬髯悍将,手持巨斧,吼声如雷,正是赵宝麾下头号猛将乌黎,亲自督战攻城。

“放箭!砸石!”

毛秋晴已登上正对堡门的墙段,银牙紧咬,挽弓连射,箭无虚发,接连数名攀至半途的叛军惨叫着跌落。

守军亦拼尽最后气力,将早已所剩无几的滚木礌石推下。

然而,叛军实在太多,攻势如潮,很快,数处垛口已出现了短兵相接。

“轰隆——!”

一声巨响自堡门处传来,厚重的木门在叛军持续不断的撞击下,终于不堪重负,轰然碎裂!木屑纷飞中,乌黎一马当先,挥舞巨斧,狂笑着冲入堡内!

“门破了!随某杀进去!莫要杀了那女人,留给老子!”

乌黎的吼声在堡内回荡,如同饿狼的嗥叫。

涌入的叛军如同决堤之水,瞬间与堵在门后结阵的秦军残兵撞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秦军虽悍勇,奈何力竭体虚,阵线顷刻间便被冲得七零八落。

“退守官衙!结圆阵!”

毛秋晴见大门已失,知城墙不可守,当机立断,率亲兵且战且退,向堡内最高的建筑——那座以青石垒砌的官衙撤去。

残存的秦军闻令,纷纷脱离城墙战团,向官衙聚拢。

一路上,不断有人倒下,或被叛军追上砍杀。

待退入官衙院墙之内,清点人数,已不足七十,且大半带伤。

官衙院墙以石砌成,比堡墙稍矮,但更为坚固,仅有一扇包铁木门。

毛秋晴命人用粗木顶死大门,士卒则依托院墙、窗牖,拼死抵御叛军如潮的攻势。

箭矢早已用尽,剩下的唯有白刃相搏。

叛军在外嗷嗷叫嚣,撞击着大门,架起梯子试图攀爬院墙。

乌黎更是亲自抡起巨斧,猛劈大门,每一下都震得门楣簌簌落灰。

“守住!援军马上就到!”

毛秋晴声音嘶哑,挥刀将一名刚从墙头冒出的叛军砍翻,温热的鲜血溅了她一脸,她也顾不得擦拭。

此刻,这话语与其说是激励部下,不如说是支撑她自己不至倒下的最后信念。然而,援军在何方?

阆中自身难保,朝廷的大军……她不敢深想。

时间在血腥的厮杀中一点点流逝。

官衙的大门在乌黎巨斧的连续劈砍下,已然出现裂痕,门后的顶门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院墙上,守军一个接一个倒下,缺口越来越多。

“校尉!门……门要撑不住了!”

一名什长回头嘶喊,脸上满是绝望。

毛秋晴深吸一口气,将横刀握紧,目光扫过身边仅存的三十余名伤痕累累的士卒,他们眼神黯淡,却无人退缩。

她心中一片悲凉,今日,莫非真要殒身于此?

就在乌黎暴喝一声,凝聚全身力气,巨斧带着恶风再次狠狠劈向那摇摇欲坠的大门,木屑爆裂,门栓即将断裂的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牛角号声,陡然自堡外东侧的山林之中响起!其声连绵,迥异于叛军的鼓噪!

紧接着,便是如同惊雷炸响般的战鼓声与震天动地的呐喊!

“杀——!”

无数黑压压的身影,如同神兵天降,自东侧茂密的山林中汹涌而出!当先一面“秦”字大纛与“姜”字将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旗帜之下,甲胄鲜明的秦军士卒,如同猛虎下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赵宝叛军毫无防备的侧翼!

为首一员大将,正是姜飞,他手持长槊,须发戟张,怒吼道:

“大秦王师在此!叛贼还不授首!”

声若雷霆,震得战场都为之一滞。

紧随其后的,便是王曜!他一身玄甲已沾满沿途跋涉的泥泞与草屑,俊朗的面庞因连日急行军而略显憔悴,然此刻双眸却亮得惊人,手中长剑直指叛军核心,声音清越而充满决绝:

“目标,叛酋赵宝!全军突击,解救袍泽!”

然而,当他真正冲入混乱的战场,直面那扑面而来的血腥与刀光剑影时,一股前所未有的心悸与不适感猛地攫住了他。

太学辩经、衙署断案乃至猎虎除害,皆与眼前这修罗场截然不同。

这里是赤裸裸的生死搏杀,每一刻都有生命在消逝。

他挥剑格开一名叛军劈来的腰刀,手臂被震得发麻。

那叛军面目狰狞,眼中尽是疯狂的红光,嘶吼着再次扑上。

王曜下意识地挺剑直刺,动作虽快,却带着书生持笔般的些许生涩。

剑尖刺入人体,传来一种令人牙酸的阻滞感,温热的液体喷溅到他手背和脸上,带着浓重的铁锈腥气。

那叛军闷哼一声,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没入胸膛的剑刃,随即软倒。

王曜怔住了,手中剑仿佛有千钧重,他看着那迅速失去生机的面孔,看着自己剑上淋漓的鲜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头。

这是他第一次亲手夺走一个人的性命。

并非狩猎野兽,而是活生生的人。

那瞬间剥夺生命的感觉,带来的不是快意,而是一种深沉的、令人窒息的震撼与生理上的极度不适。

就在他心神恍惚、动作停滞的刹那,另一名叛军悍卒窥得空隙,狞笑着挥刀从侧后方狠狠劈向他的脖颈!

刀风凌厉,王曜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杀意,但他身体僵硬,竟似忘了闪避。

“曜哥儿小心!”

一声雷霆般的暴喝炸响!

一道黑影如同狂风般卷至!李虎!他竟在乱军之中始终分神关注着王曜。

只见李虎根本不理会砍向自己的兵刃,合身猛撞,将那偷袭的叛军连人带刀撞得横飞出去,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同时,他手中厚背环首刀反手一撩,将另一名试图趁机攻击王曜的叛军手臂齐肩斩断!

“曜哥儿,战场之上,不容失神!”

李虎挡在王曜身前,背脊宽阔如山,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庄重。

“对敌仁慈,便是对己残忍!想想毛统领,想想那些正在血战的袍泽!”

王曜被这一声断喝惊醒,猛地打了个寒颤。

看着李虎浴血奋战的背影,看着周遭依旧惨烈的厮杀,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股不适与眩晕感驱散。

他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握剑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再次抬起头时,眼中虽仍有血丝,却多了几分狠厉与决绝。

他不再犹豫,紧跟在李虎身侧,挥剑变得果决了许多,虽仍不及李虎、纪魁等人那般悍勇老辣,却也不再是初时的生涩与迟疑。

田敢虽旧伤初愈,却冲锋在前,手中横刀挥舞,势若疯虎,口中怒吼:

“田敢在此!叛贼受死!”

他心中憋着一股气,誓要洗刷前耻,每一刀都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与决心。

纪魁更是如同人形猛兽,手中长刀所向披靡,当者无不披靡,口中兀自大吼:

“纪魁在此!鼠辈纳命来!”

耿毅则率领其已初具锋芒的乙幢三队,紧随李虎和王曜,如同一把尖刀,狠狠楔入叛军混乱的阵列。

刺奸郭邈虽不擅冲锋,亦按刀督战于后,冷厉的目光扫视战场,凡有临阵退缩或意图趁乱劫掠的秦军士卒,立斩无赦,确保军阵突击之锐气。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赵宝叛军正全力围攻官衙,眼看便要得手,岂料侧后方竟会杀出一支规模不明、但气势汹汹的秦军生力军?

一时间,叛军阵脚大乱,惊呼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瞬间取代了之前的狂攻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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