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石岗,地如其名,是一片由洪荒年代地动造就的奇险之地。巨大的灰白色岩石如巨兽獠牙般从地面突兀刺出,或堆积成丘,或裂开深壑,其间夹杂着枯死的荆棘与稀疏的歪脖树,地形错综复杂,通道狭窄迂回,别说大队骑兵,便是步兵行进也颇为艰难。秋风穿过石缝,发出呜咽般的怪响,更添几分肃杀。
武松率军退入此地,实为无奈之举,却也瞬间化劣势为地利。他令林冲、杨雄各领一部,占据东西两处制高点的石群,多备弓弩滚石;令石秀率刀牌手与长枪手混编,扼守几处相对平缓的入口要道;自己则亲率最精锐的亲兵队作为机动,随时策应。潘金莲的医护队被安置在石岗深处一处相对背风隐蔽的凹地,由一小队士卒保护。
“此地易守难攻,金狗骑兵优势尽失。”林冲观察地形后道,“但他们若不计伤亡,以步兵下马强攻,或以弓骑在外围袭扰,我们困守此地,粮草饮水皆缺,也非长久之计。”
武松点头,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远处烟尘逼近的方向:“所以不能困守。我们要在这里狠狠咬下金狗一块肉,挫其锐气,然后寻机脱身,继续向北。传令下去,节省箭矢,专射头目与持旗者;滚石檑木,待敌靠近再放;各队保持联络,以哨音为号,相互支援,绝不许让金狗分割包围!”
命令刚下,金军前锋已至乱石岗外。果然如林冲所料,大队骑兵在外围勒马,分出约五六百步兵,手持弯刀圆盾,在一名头戴铁盔、身披重札甲的金将指挥下,开始试探性地向石岗入口推进。同时,数十骑弓骑兵在外围游走,向石岗内盲目抛射箭矢,压制梁山守军。
“弓弩手,压制对方弓箭!放他们步兵进来,在窄道里打!”武松冷静下令。
梁山弓弩手躲在巨石后,瞄准外围游骑精准还击,虽然人数不占优,但居高临下,又借助掩体,一时竟与金军弓骑斗得旗鼓相当。那推进的数百金兵步兵则小心翼翼地从入口处涌入,一进入乱石岗狭窄崎岖的地形,队形立刻被拉长打散。
“滚石!”
随着一声令下,预先安置在坡顶的巨石、巨木轰然滚落,狭窄的通道内避无可避,冲在前面的金兵顿时被砸得血肉模糊,惨嚎一片,攻势为之一滞。
“杀!”石秀看准时机,率刀牌手与长枪队从侧翼石缝中猛然杀出!地形限制了金兵的人数优势,却让梁山士卒擅长的近身混战发挥得淋漓尽致。刀光闪闪,枪影重重,鲜血瞬间染红了灰白的岩石。
武松并未立刻投入战斗,他如同蛰伏的猛虎,在高处一块巨石上冷眼观察。那名金军指挥的札甲将领,正挥舞令旗,大声呼喝,试图重新组织被地形和突袭打乱的部队。
“拿弓来!”武松沉声道。
身旁亲兵递上一张硬弓。武松深吸一口气,弯弓搭箭,弓弦拉至满月,目光死死锁定那金将。距离约一百五十步,中间有乱石阻挡,风向不定,难度极大。
弓弦震响,箭矢如同黑色闪电,划破嘈杂的战场,竟奇迹般地从两块巨石的缝隙间穿过,“噗”的一声,正中那金将咽喉!金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手中令旗跌落,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主将猝死,攻入乱石岗的金兵顿时大乱,士气崩溃,发一声喊,争先恐后地向岗外溃退,又被梁山弓弩手射倒一片。
首轮进攻,以金军丢下近百具尸体狼狈退却告终。
“干得漂亮,都督!”石秀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兴奋道。
武松放下弓,脸上并无喜色:“只是暂挫其锋。金狗不会善罢甘休,下次再来,必是雷霆之势。让弟兄们抓紧时间休整,收集箭矢,加固防御,尤其是注意防范他们火攻或寻找其他小径。”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金军大队有了新的动作。他们不再贸然进入石岗,而是派出了更多的步兵,开始从多个方向,小心翼翼地攀爬、探查,试图寻找新的进攻路径或梁山守军的薄弱点。同时,外围的骑兵开始搬运柴草,堆放在上风处,显然准备用火攻或烟熏。
形势渐渐危急。梁山军被困石岗,活动空间被压缩,箭矢消耗颇大,伤员也在增加。潘金莲带着医护队在凹地里忙碌不停,止血、包扎、喂水,看着一个个年轻或不再年轻的面孔因痛苦而扭曲,她的心紧紧揪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伤员的呻吟,比任何前世记忆中的宅院倾轧都更真实,更残酷。
就在这时,负责在石岗更深处一处隐秘裂隙处警戒的士卒,押着两个鬼鬼祟祟、樵夫打扮的人来到武松面前。
“都督,这俩人在后山悬崖那边探头探脑,形迹可疑,被我们拿住了!他们身上有刀,不是普通樵夫!”
那两人被捆得结实,面色惊惶,却咬紧牙关不说话。
武松打量他们,忽然目光一凝,上前一把扯开其中一人的衣襟,露出胸膛——上面赫然有一处陈年旧伤,形状奇特,似是某种抓痕,又与战场上常见的刀箭伤不同。另一人见状,下意识缩了缩右手手腕。
“按住他!”武松厉喝。
亲兵上前死死按住第二人,武松抓住其右手手腕,用力将衣袖捋起——只见手腕内侧,一道淡粉色、形如狐尾的旧疤痕,赫然在目!
这疤痕……与之前死士交代的,“千面狐”手腕特征吻合!
“你们是‘幽冥狐影’的人!”武松眼中寒光爆射,“‘千面狐’在何处?说!”
两人脸色惨白,没想到身份竟以这种方式暴露。其中一人猛地挣扎,似乎想咬破口中的毒囊,却被眼疾手快的亲兵卸掉了下巴。另一人见同伴失手,眼神闪烁,忽然开口道:“说了……能换条活路吗?”
“那要看你说的是什么。”武松声音冰冷。
那人咽了口唾沫,低声道:“我们……我们本是奉命在此接应一股从南边来的‘货’,并探查乱石岗有无密道通往山后……‘狐首’她……她此刻并不在此地。她去了……去了黑风渡金军大营!”
“去金军大营作甚?”林冲喝问。
“具……具体不知,只隐约听说,是与金军一位贵人商议……商议关于一批‘特殊俘虏’的处置,以及……如何在攻破汴京后,尽快建立起‘乐营’,搜罗、甄别有价值的女子……好像……好像还提到要确保某些特定人物,比如……比如梁山潘……”他说到这里,惊恐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救治伤员的潘金莲,不敢再说下去。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千面狐果然与金军高层勾结!其目标,竟然真的包括潘金莲,甚至可能在为金军规划那罪恶的“红楼”体系!
“接应什么‘货’?从南边哪里来?”武松逼问。
“好……好像是……从枯树山方向来的一批‘财货’和几个重要人物……具体真的不知啊!”那人哭丧着脸。
枯树山!鲍旭!果然与汴梁的权贵、金人乃至这“幽冥狐影”都脱不了干系!
就在这时,石岗外传来金军嘹亮的号角声,新一轮的进攻,伴随着滚滚浓烟,开始了!这次,金军显然动用了更多兵力,并点燃了堆放在上风处的湿柴草,浓烟借着风势,开始向石岗内弥漫!
“咳咳……他们放烟了!”
“用水浸湿布巾,捂住口鼻!”潘金莲连忙大声提醒。
形势万分危急!前有大军围攻烟熏,后路可能被“幽冥狐影”的人与枯树山的势力堵截,而“千面狐”更在金军大营筹划着更恶毒的阴谋!
武松当机立断,对那俘虏道:“你说这里有密道?通往何处?说出来,饶你不死!”
俘虏为了活命,连忙道:“有……有!就在后山那处最大的鹰嘴岩下面,有个被藤蔓遮住的洞口,里面是天然溶洞,曲折向下,据说……据说能通到山后的一条小河沟,但里面岔路多,我们也没走通过……”
“林冲、石秀!”武松立刻下令,“你们带大部弟兄,依托地形,顶住金军这波进攻!杨雄,你带一队身手好的弟兄,押着这俘虏,立刻去探那密道!若真能通,我们便由此脱身!金莲,医护队立刻准备,随时准备转移!”
“叔叔,那你……”潘金莲担忧道。
“我在此坐镇,稳住阵脚!”武松拍了拍她的手,“放心,金狗想留下我武松,还没那么容易!”
浓烟越来越密,箭矢破空声、喊杀声、呛咳声交织在一起。梁山士卒用浸湿的布巾捂住口鼻,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顽强的意志,与试图借着烟幕攻上来的金军展开殊死搏杀。每一处石缝,每一块巨岩后,都在进行着惨烈的争夺。
杨雄那边进展却不太顺利。那密道入口隐蔽,内里果然岔路丛生,幽深黑暗,且空气浑浊。俘虏也只知道大致方向,具体路径早已忘记,然而探索需要时间。
时间,恰恰是梁山最缺少的东西。
金军似乎也察觉到了梁山可能想寻路脱身,攻击更加疯狂,甚至开始不计代价地用绳索钩爪攀爬一些陡峭的石壁。
武松挥舞朴刀,如同战神般在最危险的东侧防线来回冲杀,哪里危急便出现在哪里,刀下已不知斩杀多少金兵,自身也多处带伤,鲜血染红战袍,却兀自死战不退,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潘金莲在后方,一边指挥救治不断送下来的伤员,一边频频望向武松浴血奋战的方向,心如刀绞,却又强迫自己冷静。她知道,此刻任何慌乱都于事无补。
就在东侧一处石梁即将被金兵突破的千钧一发之际,杨雄派回的弟兄终于带来了好消息——找到出口了!虽然路径曲折难行,但确实能通到山后一条隐蔽的河沟!
“传令!交替掩护,逐步后撤,向鹰嘴岩密道入口集中!”武松嘶声下令,声音已有些沙哑。
梁山军开始有组织地后撤,利用复杂地形层层阻击追兵。过程惨烈无比,不断有人倒下,但主力终于成功退入密道入口附近。
“金莲,快带人进去!”武松见潘金莲还在组织伤员撤离,急声催促。
“一起走!”潘金莲回头,火光与烟尘中,她的目光异常坚定。
武松不再多言,率亲兵断后,且战且退,最后一批退入那被藤蔓遮掩的漆黑洞口。巨石被奋力推来,暂时堵住了洞口,却仍能听到外面金兵愤怒的吼叫和撞击声。
黑暗中,只余下粗重的喘息、压抑的呻吟,和顺着石壁滴落的水声。他们暂时摆脱了围剿,但前途依旧未卜,而关于“千面狐”与金军勾结、谋划“红楼”的惊人真相,如同这洞中的黑暗一般,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乱石岗血战,绝境中发现密道脱身,同时揭露“千面狐”与金军勾结、参与规划“红楼”的骇人内幕,其目标直指潘金莲等抗金义士家眷。枯树山鲍旭的叛卖行径也浮出水面。梁山虽暂脱重围,但伤亡不小,前途漫漫,危机更深。真正的阴谋与更艰巨的挑战,已在黑风渡的金军大营,悄然张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