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又落了。
林不觉蹲在青牛山脚下的枯树旁,看着风雪中摇曳的铜铃。三十七只铜铃,每一只都系在枯枝上,铃舌是蝎尾的形状,随风轻摆,像三十七双不肯闭上的眼睛。
师父,我们还要等多久?小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沙哑。
林不觉没有回头。他的指尖在结冰。不是寒髓咒的霜花,是真实的冻疮裂开血口,血珠刚渗出就被冻成细小的冰粒。他用这双裂口的手,轻轻拨弄着铜铃。
再等等。他声音低沉,玄鳞教的人,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小石没有再说话,只是将手搭在林不觉的肩上。他左臂的岩石纹路在雪中泛着暗红的光,青石纹路在寒风中蒸腾起血雾。
林不觉忽然笑了:石生,你看。雪下得再大,也盖不住铜铃的声音。
小石怔了怔,随即也笑了。他的右眼映着雪光,瞳孔中闪过一丝微弱的青光。
师父,金娘姐姐说,铜铃声是守水人的歌。小石轻声说,她说,莫问守水人,清泉在心田
林不觉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将小石的手从肩上移开。他站起身,望向青牛山深处。那里,玄鳞教的总坛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我们进去。林不觉说。
玄鳞教总坛内,烛火摇曳。
林不觉与小石悄然潜入。总坛内,石柱上刻着三百零七人的名字,每一道名字都像一道伤口。林不觉的手指抚过那些名字,指尖的冻疮裂开,渗出的血珠在石柱上留下暗红的痕迹。
三百零七人,不是死于谋反,而是死于守律。林不觉低声说,金娘的绝笔,说的就是这个。
小石点头,右眼的青光闪烁:师父,我感觉到...那些名字在哭。
林不觉没有回答,他继续向前走。总坛深处,有一座石鼎,鼎上刻着守鼎人三个字。
守鼎人血可启鼎,亦可焚鼎。林不觉喃喃自语,金娘的绝笔,说的就是这个。
小石突然停住脚步,指向石鼎:师父,鼎底有字。
林不觉凑近看,只见鼎底刻着一行小字:寒髓咒,心为鼎,血为火。
寒髓咒...林不觉皱眉,原来如此。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寒髓咒会缠上他。因为他是守鼎人。
师父,我们得赶紧离开。小石突然说,我感觉到,有人在盯着我们。
林不觉没有回头,他知道,玄鳞教的人已经来了。
你们在找什么?一个声音从暗处传来。
林不觉转身,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门口,面容清瘦,眼神锐利。他穿着玄鳞教的服饰,却带着几分书卷气。
守鼎人。中年男子说,你来得不是时候。
林不觉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铃。铜铃上刻着阿沅非我女,是赵铮弃婴。我守她十七年,只盼她不识沙心。的细字。
金娘的铜铃。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认识她?
她是我的恩师。林不觉说,她告诉我,三百零七人的名字刻在石柱上,守鼎人血可启鼎,亦可焚鼎。
中年男子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很聪明。可惜,你错了。
错了?林不觉问。
三百零七人,不是死于守律,而是死于守鼎。中年男子说,他们不是守律的人,而是守鼎的人。
林不觉一愣:什么意思?
守鼎,不是守律。中年男子说,是守着这个鼎,不让它被破坏。而破坏鼎的人,就是玄鳞教的敌人。
林不觉忽然明白了。玄鳞教不是在害人,而是在守护什么。
那金娘...?小石问。
金娘,是守鼎人。中年男子说,她为了守护这个鼎,不得不做很多事。她不是在害人,而是在保护更多人。
林不觉握紧了铜铃:为什么?
因为这个鼎,关系到北荒的未来。中年男子说,如果鼎被破坏,北荒将陷入无尽的寒髓咒。
林不觉看向小石,小石的左臂已经蔓延至胸口,青石纹路在晨光中泛着暗红血丝。
寒髓咒,就是鼎的诅咒。中年男子说,只有守鼎人,才能控制它。
所以,金娘在守鼎,而玄鳞教在保护她。林不觉说。
中年男子摇头,金娘在守鼎,而玄鳞教在利用她。
林不觉一愣:利用?
玄鳞教的教主,想用金娘的血,开启鼎的真正力量。中年男子说,但金娘不愿意,所以她被玄鳞教囚禁了。
林不觉明白了。金娘的绝笔,不是在说她守了十七年,而是在说她被囚禁了十七年。
金娘在哪里?林不觉问。
在鼎的深处。中年男子说,她被囚禁在鼎的深处,等待守鼎人来救她。
林不觉没有犹豫,他转身走向石鼎。小石跟在他身后。
你确定要这么做?中年男子问,一旦你开启鼎,寒髓咒会更加强大。
我知道。林不觉说,但金娘在等我。
他走到石鼎前,将铜铃放在鼎上。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回应。
寒髓咒,心为鼎,血为火。林不觉低语,我来了。
他闭上眼睛,将手按在鼎上。寒髓咒在心口结冰,断簪在掌心割出血痕。他感觉到,鼎在回应他。
师父!小石突然喊道,鼎在动!
林不觉睁开眼,只见石鼎开始旋转,鼎底的字迹在光线下显现:三百零七人,非死于谋反,而死于守鼎。
原来如此。林不觉喃喃自语。
鼎旋转得越来越快,突然,一道光从鼎中射出,直冲云霄。
寒髓咒,心为鼎,血为火。林不觉低语,我以心为鼎,以血为火。
他感觉到,寒髓咒在减弱。不是消失,而是被控制。
师父,你做到了!小石惊喜地说。
林不觉没有回答,他望向鼎的深处。那里,金娘的身影在光中浮现。
阿沅,我来了。金娘的声音在风中响起。
金娘姐姐。林不觉轻声说。
你终于来了。金娘的声音带着笑意,我等了十七年。
林不觉笑了:十七年,不长。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金娘的身影。
别碰。金娘说,这是幻影。
林不觉的手停在半空: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被寒髓咒吞噬了。金娘的声音渐渐淡去,守鼎人,要以心为鼎,以血为火。我做到了,但代价是...我成了鼎的一部分。
林不觉喊道。
别难过。金娘的声音很轻,我守护了十七年,终于等到你。
林不觉的眼泪在寒风中凝成冰珠。他知道自己无法救回金娘,但他明白了。
金娘,我明白了。他轻声说,律不是用来束缚人的,而是用来守护人的。
金娘的声音消失在风中。
林不觉转过身,看向中年男子:你是谁?
我是玄鳞教的长老。中年男子说,我一直在等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守鼎人。中年男子说,只有守鼎人,才能控制寒髓咒。
林不觉看着手中的铜铃,忽然笑了:原来如此。
他将铜铃放在石柱上,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寒髓咒,心为鼎,血为火。林不觉低语,我以心为鼎,以血为火。
他感觉到,寒髓咒在减弱。不是消失,而是被控制。
师父,你做到了。小石说。
林不觉没有回答。他望向远方。风雪中,他仿佛看到金娘在笑。
师父,我们走吧。小石说。
林不觉点点头,转身离开。他没有回头,但知道,金娘在看着他。
莫问守水人,清泉在心田。他轻声说。
风雪中,他与小石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青牛山的风雪里。
铜铃在枯枝上摇晃,铃舌的蝎尾随风轻摆,像三十七颗不肯闭上的眼睛。
林不觉知道,这只是开始。寒髓咒的真相,玄鳞教的真相,北荒的真相,都还隐藏在风雪之中。
但他不害怕。因为,他终于明白了。
人心是灯。他轻声说,沙海无灯,但人心是灯。
风沙漫过脚印。远处村落炊烟升起,孩童追逐着放纸鸢。纸鸢竹骨扎成青玉簪模样,在暮色中摇摇晃晃,飞向没有星辰的夜空。
林不觉握紧了手中的铜铃,寒髓咒在喉间结冰。
他忽然轻笑出声,对小石说:石生,你看。沙海无灯,但人心是灯。
小石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搭在了林不觉的肩上。
风雪中,两人的身影渐渐融入北荒的风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