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第七节那声“咔”响还在血池上空回荡,陈浔的右手却已微微发颤。剑尖抵着凹点,银光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他没动,也不敢动,只将最后一丝气息凝成细线,顺着经脉缓缓送入情剑。
血魔教主瞳孔一缩,右脚刚要抬步,掌心血光骤然翻涌。空气猛地扭曲,一圈圈涟漪自他脚下扩散,地面浮尘无风自动,旋成细密螺旋。这不是单纯的震荡,而是将血气化作无形锁链,层层缠绕,专破灵力流转之序。
陈浔喉头一甜,体内灵流瞬间错位。情剑嗡鸣骤弱,银光几近熄灭。他咬牙,舌尖再度裂开,血腥味冲上鼻腔,神志被刺得一清。可这清醒不过刹那,眼前景象忽地模糊——雪落在门槛上,油纸伞斜靠墙角,屋内灶火熄了,门缝里再没有那个听雨的身影走出来。
他猛地闭眼。
不能再看。
澹台静指尖微颤,极轻的一次抽动,像风吹过蛛丝。陈浔凭着这细微感应,强行压下幻象,呼吸改走三息节奏:一吸,导灵;一屏,聚丝;一呼,渗入。游丝般的灵力贴着剑脊滑落,重新触到铁链凹点时,银光又闪了一下。
血魔教主冷笑,右掌猛然下压。血气波纹陡然提速,由缓至疾,连绵不绝。空中血光游走如蛇,地面石屑腾起半尺,形成环状气旋,直逼陈浔周身。他左肩伤口被劲风撕扯,血珠飞溅,在情剑剑身上划出几道红痕。
剑柄湿滑。
手指开始抽筋。
可他还握着。
澹台静依旧静坐,蒙眼绸带垂在颈侧。她感知到了那股濒临断裂的灵引,也察觉到陈浔心神正在溃散。她不能动,不能言,唯有神识尚存一线清明。于是她将残余意念凝成一缕温润气息,不着痕迹地拂过陈浔眉心,如同当年他在檐下递来热粥时,她指尖无意碰过的碗沿温度。
那一瞬,陈浔胸口一松。
幻象退去。
他知道她还在。
“你还在这里。”
这四个字没出口,却在他心里响了一声。
他睁开眼,目光死死钉在情剑剑尖。银光虽弱,但仍在震颤,与铁链内部那层封印的脉动隐隐呼应。他不再强推,改为《禁器枢解录》中记载的“三息回环法”——每三息只进一丝灵力,宁慢勿断。哪怕进度如蚁行,也要守住这条通路。
血魔教主脸色阴沉。
他看得清楚,那少年明明快要倒下,却总在最后一刻稳住。不是靠力量,也不是靠技巧,而是用命在拖。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骨髓里榨出最后一点精气,灌进那把破剑里。而那铁链,确实在松。第七节的光晕虽淡,却始终未灭,裂缝未曾合拢。
他右脚微跛,向前踏出半步。
石台震动。
陈浔察觉,立刻收紧五感,全神贯注于澹台静指尖的动静。她每颤一次,便是干扰来袭;若归于平静,则间隙可趁。他借着这无声信号,在血气波纹的间隙中调整呼吸,让灵力如细针穿线,一寸寸续上即将断裂的连接。
血魔教主冷哼一声,双掌交错,血光骤然凝聚成三道虚影血刃,悬浮于陈浔头顶、左肩、右膝之上,缓缓旋转,随时可能斩落。这是威慑,也是消耗——逼他分心防御,打断施法节奏。
陈浔不动。
他知道自己只要抬头,只要眨眼,只要稍有迟疑,这一线生机就会彻底崩断。所以他不看,也不躲,任那三道血刃悬于要害之上,寒意刺肤,只将全部执念压在右手。
指尖因脱力而微微痉挛,情剑震颤幅度越来越小。银光黯淡得几乎看不见,铁链内部的脉动也趋于停滞。他能感觉到,封印正在缓慢回缩,那道裂缝正一点点闭合。
不行……还不能断。
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再撑一下……就快了。”
这句话不是说给谁听的,是说给他自己。
也是说给那把陪他走过平安镇风雪、斩过无数生死劫难的情剑。
澹台静忽然指尖连颤三次。
陈浔立刻警觉——这是她在提醒,干扰要变了。
果然,血魔教主掌心血光暴涨,不再是单一波纹,而是化作九重叠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层层叠加,直冲神识。这是血气震荡的极致用法,专破心神专注,连高阶修士都难以久持。
陈浔脑中轰然一震,眼前景象再次破碎——灶火熄灭,门扉紧闭,盲女转身离去,背影渐远,雪越下越大,无人归来。
他浑身一僵,右手几乎松脱。
可就在那一瞬,澹台静神识猛然一震,那缕温润意念再度袭来,比之前更清晰,更坚定,像是一根绳索,硬生生将他从幻境深渊里拽了出来。
他喘了一口粗气,嘴角溢血,却将最后一口精气压进丹田,再提至右臂,顺着经脉注入情剑。银光忽地一闪,虽只刹那,却让铁链第七节再度泛起微弱光晕。
裂缝,还在。
血魔教主眼神骤厉,右脚踉跄一步,显然也没料到这少年竟能在如此压迫下守住灵引。他不再犹豫,右掌猛然握紧,三道血刃同时下压,直取陈浔三处要害。
陈浔无法闪避。
他只能赌。
赌那三道血刃不会立刻斩落,赌血魔教主还想等他彻底崩溃再出手,赌澹台静还能再帮他一次。
他闭眼,不再理会头顶杀机,只将残存意志尽数压向情剑剑尖。银光最后一次闪烁,微弱得如同萤火,却仍触到了铁链凹点。
铁链第七节,再度发出一声极轻的“咔”。
裂缝,扩了一分。
血魔教主怒极,右掌血光炸裂,三道血刃瞬间逼近陈浔眉心。
陈浔右手抽搐,指尖几乎松开剑柄。
剑穗上的血珠滴落,砸在石台上,碎成五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