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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五太太柳青黛便禀明了王明柱和周婉娘,带上两个丫鬟,在林红缨安排的两名便装护卫暗中随护下,乘着一顶不起眼的小轿,往天桥方向去了。她今日特意换了身颜色稍旧但料子尚可的衣裙,发髻也梳得简单,插了支素银簪子,面上略施薄粉,看起来像是个家境尚可但需亲自操持些琐事的年轻妇人。

天桥一带是京城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卖艺的、算卦的、摆摊卖各种杂货旧物的、还有各式小吃摊点,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却也鱼龙混杂。柳青黛让轿子停在街口,自己带着丫鬟缓缓步行,目光在人群中仔细搜寻。

她记得那韩老铜匠,本名韩铁手,因其修复铜器时双手稳如铁钳而得名。多年前在家乡时,是个方正严肃、手艺精湛的匠人,最疼爱的便是独生女儿。后来女儿被当地豪强强掳为妾,他上门理论反被毒打,女儿不堪受辱自尽,妻子悲愤而亡,家产也被强占殆尽。韩铁手悲怒交加,一把火烧了那豪强家的一处别院,自此逃亡,据说辗转流落到了京城。

柳青黛那时年纪尚小,随家人上山采药时,曾因贪玩跌落山涧,被恰好路过的韩铁手救起,还细心替她包扎了伤口。她记得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温暖的大手,和那张写满沧桑却对她露出慈和笑容的脸。后来听说韩家惨事,她还偷偷难过许久。没想到,竟有可能在京城重逢。

她在天桥兜转了近一个时辰,问了几处修补锅盆、打造铜锡器物的摊子,都摇头说不认识什么韩铁手。正有些气馁,忽听前方一阵嘈杂,伴随着喝骂和推搡声。只见一个赌坊门口,几个膀大腰圆的打手,正将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者推搡出来,口中骂骂咧咧:“……没钱还敢来赌?滚远点!再让爷看见,打断你的腿!”

那老者踉跄几步,跌倒在地,怀里掉出几件零碎的工具和一小块看不出原貌的铜疙瘩。他慌忙去捡,却被一个打手一脚踢开,铜疙瘩滚到路边水沟里。老者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和麻木。

柳青黛心头一跳。虽然老者面容憔悴苍老了许多,几乎脱了形,但那眉眼轮廓,尤其是捡拾工具时手指下意识的动作,依稀还有当年韩铁手的影子。她定了定神,示意丫鬟上前。

丫鬟会意,走过去对那几个正要转身回赌坊的打手道:“几位大哥,这人欠你们多少?”

打手回头,见是个衣着体面的丫鬟,身后还站着位面容清秀的年轻妇人,气焰稍敛,但语气仍横:“这老赌鬼,欠了二两银子!怎么,你要替他还?”

柳青黛走上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银锭,约莫三两重,递给那打手:“他的债,我清了。多余的,请几位大哥喝碗茶,莫要再为难老人家。”

打手接过银子,掂了掂,脸上露出笑容:“哟,这位夫人心善。成,既然夫人发了话,咱们不为难他。”说着,又踢了那老者一脚,“老东西,算你走运,遇上了贵人!滚吧!” 骂骂咧咧地回了赌坊。

柳青黛让丫鬟扶起那老者。老者颤巍巍地站起来,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酒气和汗臭味,眼神涣散地看了看柳青黛,含糊道:“多……多谢夫人……” 便要转身去水沟里捞他那块铜疙瘩。

“韩大叔。”柳青黛轻声唤道。

老者身形猛地一僵,缓缓回过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清醒和惊疑,打量着柳青黛:“你……你是……”

“大叔不记得我了?许多年前,在苍云山脚下,你救过一个采药跌伤的小姑娘,还给她包扎过腿。”柳青黛温声道,眼中流露出真实的关切。

韩铁手盯着柳青黛看了半晌,那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波动,嘶哑道:“你……你是柳家那个小丫头?都……都这么大了……” 他随即想到自己如今这副落魄模样,又见她衣着光鲜,身边跟着丫鬟,顿时自惭形秽,低下头去,“让……让你见笑了。”

“大叔哪里话。”柳青黛心中酸楚,面上却依旧平和,“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大叔若不嫌弃,请随我来,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说说话,喝口热茶。”

韩铁手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自己肮脏的双手和衣衫,又看了看柳青黛真诚的眼睛,最终默默点了点头。

柳青黛并未将他带回王府,而是在附近寻了家还算干净的茶楼,要了个雅间,点了壶热茶和几样点心。让韩铁手简单梳洗了一下,换了身茶楼伙计找来的干净旧衣服。

热茶下肚,韩铁手的精神似乎好了些,但眼神依旧黯淡。柳青黛也不急着提正事,只问些他这些年的境况,语气温和。韩铁手起初还有些拘谨,后来或许是柳青黛提及旧事勾起了回忆,又或许是太久没人这般平和地与他说话,断断续续地说起了这些年的漂泊和沦落。说到妻女惨死,家破人亡时,老泪纵横;说到流落京城,靠给人修补些破铜烂铁勉强糊口,却又染上赌瘾,越陷越深时,更是捶胸顿足,悔恨不已。

“我……我对不起她们娘俩啊……我韩铁手,曾经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巧手,如今……如今却成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老人哽咽道。

柳青黛静静听着,待他情绪稍平,才柔声道:“大叔,过去的事已无法挽回。但您的手艺,应该还在吧?”

韩铁手擦了擦眼泪,苦笑道:“手艺?偶尔手痒,捡些废铜烂铁敲打几下罢了。这京城,哪有我这般落魄匠人的立足之地。”

“若是有机会,让您重操旧业,修补些真正的古物,您可还愿意?还能做吗?”柳青黛试探着问。

韩铁手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光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修补古物?哪有这等好事轮到我。况且……我这名声,这模样……”

“若我说有呢?”柳青黛认真地看着他,“我如今……嫁了人,夫家是正经做生意的,有些老物件需要懂行的老师傅帮忙看看、修修。工钱自然不会亏待。只是,需要师傅您……暂时戒了那赌,安下心来做事。”

韩铁手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柳青黛:“真……真的?你夫家……愿意用我这样的?”

“大叔的手艺,我是信得过的。”柳青黛道,“只是,此事需得保密,也不能对外透露我夫家的名号。您只需安心做事,工钱按月结算,还可预支一些,让您安顿下来。您看……可愿意?”

韩铁手嘴唇哆嗦着,浑浊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他猛地站起身,对着柳青黛就要跪下:“丫头……不,夫人!您这是救了我这条烂命啊!我愿意!我发誓,从今往后,绝不再沾赌!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柳青黛连忙让丫鬟扶住他:“大叔快别这样。既然您愿意,那便说定了。今日您先随我的下人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洗个澡,好好歇息两日。等您精神好些了,我再带您去见我……夫家管事的人。”

她让一名护卫领着韩铁手去附近租个干净的小院暂住,又给了些银钱让他购置些生活用品和衣物。看着韩铁手千恩万谢、佝偻着背却似乎挺直了些的背影离去,柳青黛轻轻叹了口气。

回到王府,她将今日寻人的经过原原本本禀报给了王明柱和周婉娘,也说了韩铁手愿意戒赌做事的决心。

王明柱听完,点头道:“五娘辛苦了,此事办得妥当。先让他在外安顿两日,观察一下,若真能定下心来,便让静蓉去试试他的斤两,看看是否真如五娘所言,手艺未丢。若可用,再告诉他需要他做什么。”

周婉娘也道:“五妹心善,又能办事。这韩师傅若真能改过自新,凭手艺挣份安稳钱,也是好事一桩。”

柳青黛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妾身只是……只是想起了从前的一点恩情,也想……也想帮相公分忧。”

王明柱温言道:“你已经帮了大忙了。好好休息吧。”

柳青黛退下后,王明柱对周婉娘和苏静蓉道:“韩铁手这条线若能成,我们接近百宝轩便多了一分把握。不过,工坊那边也不能放松。我明日再去看看染料的补救情况,另外,也得想想,除了‘金菊紫’,我们还能拿出什么新东西来。”

他深知,在商场上,不能只靠单一的优势产品。对手既然能烧他的库房,就可能用其他方式打击他的生意。他必须让王家的工坊,有更多立得住脚的东西。

夜色渐深,王明柱独自在书房中,翻看着这些日子他凭着记忆和实验画出的各种草图——改良的水车、脚踏纺车、甚至是一些简单的齿轮传动装置。这些或许暂时用不上,但都是未来的可能。

穿越者的优势,除了技术理念,更在于更开阔的思维和敢于尝试的勇气。他合上草图,吹熄了烛火。

京城之夜,依旧深沉。但黑暗中,点点星火已悄然亮起,只待风来,便可成燎原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