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豪商还在算计着人参的利润,千里之外的全州城下,李芳远却只想算计他老爹的命。
全州是李氏王朝的龙兴之地,依山而建,易守难攻。
可惜,再硬的乌龟壳,也怕火烧,更怕没饭吃。
“报!左翼朴将军来报,前方十里外的赵家庄发现义军粮仓!已经拿下!”
一名满身尘土的斥候,滚鞍下马,单膝跪在李芳远的马前。
李芳远骑在一匹高大的枣红马上,手里把玩着一只刚刚从义军尸体上扒下来的金怀表(蓝玉赏的舶来品)。他没抬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村里人呢?”
“呃……”斥候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按将军的吩咐,只要搜出私藏粮食、铁器的,全村……鸡犬不留。”
“嗯,做得干净点。”
李芳远收起怀表,那张酷似其父李成桂的脸上,露出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冷漠,“记住,我们现在是“靖安军”,不是强盗。我们是在“清除叛逆”。叛逆的同党,自然也不能留。”
这就是他的“三光”。
从汉城一路南下,李芳远把蓝玉教给他的那一套阶级斗争理论发挥到了极致。
他手下这支由奴隶、罪犯和底层贫民组成的军队,就像是被放出笼子的饿狼。以前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现在是他们眼中的肥肉和军功章。
“将军,前面就是全州城了。”
副将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斥候回报,各路勤王义军正被我们的偏师在三岔口阻击,现在城里应该没多少能战之兵了。”
“围点打援这招,果然好用。”
李芳远笑了笑,挥起了马鞭,“传令下去,大军不必急着攻城。把全州城给我围死了!一只苍蝇也别放出来!”
……
全州城内,一片死寂般的绝望。
李成桂坐在简陋的行宫大殿上,身上那件曾经威严的王袍,如今沾满了灰尘和褶皱。他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那双曾经鹰视狼顾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浑浊与疲惫。
“大王……逆子的大军已经围城了。”
一名老臣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各路义军被阻截在五十里外,根本过不来。城里的存粮……最多还能撑三天。”
“三天……”
李成桂喃喃自语,“这逆子,是想饿死孤吗?”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最看重的这个第五子,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勾结明寇,屠戮同胞,甚至连祖宗的基业都要亲手葬送。
“大王!我们跟他们拼了!”
一名年轻的武将猛地拔出佩剑,“与其窝囊饿死,不如杀出去!末将愿率五百死士,护送大王突围!”
“突围?往哪突?”
李成桂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天下虽大,却已无孤的立锥之地。蓝玉的黑龙旗插遍了八道,那逆子的屠刀就在城外磨得锃亮。跑?还能跑到哪里去?”
“报!”
就在这时,城墙守将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大王!逆子……芳远他……他在城下喊话!”
“喊话?”
李成桂的眼神动了动,撑着扶手站了起来,“走,孤去看看,这逆子究竟有何话说!”
……
全州城头,风声猎猎。
李芳远单人独骑,立在护城河外的吊桥边。他没穿甲胄,只是穿了一身白色的素服,这在两军阵前显得格外扎眼。
“父王!”
他运足了中气,声音穿透了风声,直达城楼,“大势已去!您看看这四周,还有您的军队吗?还有您的子民吗?”
李成桂扶着城垛,看着下面那个熟悉的身影,心如刀绞。
“逆子!你还有脸叫孤父王?”
他颤抖着手指着李芳远,“你引狼入室,弑兄杀弟还不够,现在还要逼死你亲爹吗?你就不怕死后无颜见列祖列宗?”
“列祖列宗?”
李芳远哈哈大笑,那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父王,那些祖宗牌位,早就这乱世里被烧成灰了!现在是谁的强权,谁就是祖宗!”
“您老了!这世道已经变了!”
他不再笑,眼神变得冰冷,“大明蓝大将军有令,顺者昌,逆者亡。您若是心疼这全州一城的十万百姓,心疼这仅存的一点李氏族人,就开城吧!”
“儿臣向蓝帅求了情,只要您退位,这李氏的香火,还能留下一脉。您也能在禅院里颐养天年。”
“颐养天年?那是囚禁!”李成桂怒吼。
“那是活命!”
李芳远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父王,您是一代枭雄,该知道怎么选!是拉着全城人一起死,还是换个活法?”
“给您一天时间考虑。明日日落之前,若不开城……”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刀,指着城头,“鸡犬不留!”
“你!噗!”
李成桂气血上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仰面栽倒。
“大王!大王!”
城头上一片大乱。有人尖叫,有人哭喊。
李芳远冷冷地看着这一幕,收刀入鞘,拨转马头,“看来,这决心,还得帮他下。”
当晚,全州城内并没有爆发想象中的巷战。
因为恐惧。
李芳远那句“鸡犬不留”,击碎了那些两班贵族最后的心理防线。他们不怕死,但他们怕这种没意义的死,更怕死了之后还要被那些卑贱的奴隶鞭尸。
半夜时分,行宫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刚刚苏醒过来的李成桂,正躺在榻上喝药。听到声音,他挣扎着坐起来,“外面……什么声音?”
“大王…”
伺候他的老太监吓得浑身发抖,“是……是各位大人。他们……他们带着兵来了。”
“什么?”
李成桂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殿门就被粗暴地撞开了。
领头的正是白天那个喊着要“誓死突围”的年轻武将,还有几个白天还在痛哭流涕的老臣。
只是此刻,他们脸上没有泪水,只有狰狞和决绝。
“你们……要造反?”李成桂难以置信。
“大王,臣等不想反。”
那老臣跪在地上,却没有磕头,“但全州十万百姓不想死。臣等……也不想死。”
“五王子(李芳远)说了,只要大王……退位,大家都有一条活路。”
“你们!”
李成桂气得浑身发抖,“你们这群乱臣贼子!我李家待你们不薄……”
“大王,省省吧。”
年轻武将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直接挥手,“来人!请大王上车!五王子还在城外等着接驾呢!”
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兵冲上来,也不管李成桂的反抗,直接像捆猪一样把他绑了起来,甚至还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破布。
一代开国之君,就这样被自己的臣子当成了活命的筹码。
城门缓缓打开。
李芳远骑在马上,看着那辆从城里驶出来的马车,以及跟在车后那些低着头、如同丧家之犬的大臣们。
他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反而透着一股深深的厌倦。
这就是权力。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谓的忠诚、亲情,都显得如此脆弱可笑。
“殿下!”
那个领头的老臣跪行到马前,捧着一方大印——那是全州行辕的印信,“罪臣等……已将大王“请”出来了。全州城,愿降。”
李芳远没理他,而是径直策马来到那辆马车前。
他用马鞭挑开车帘。
车里,李成桂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双眼通红,死死地瞪着他,那眼神恨不得生吞了他。
“父王,受委屈了。”
李芳远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转头对身边的副将下令,“来人,送父王去大兴寺。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违者,斩。”
“是!”
处理完老爹,李芳远这才看向跪在地上的那些大臣。
“你们做得很好。”
他笑得很温和,“既然降了,那就是自己人。都起来吧,随孤入城。”
“谢五王子不杀之恩!”
众人大喜过望,纷纷起身。
然而,当大军全部入城,城门重新关闭的瞬间,李芳远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来人。”
他指着这群刚刚出卖了旧主的人,“这些卖主求荣的狗东西,留着有何用?全杀了。”
“什么?!”
那老臣眼睛瞪得老大,“殿下!您……您说好不杀……”
“我是答应不杀我父王。”
李芳远冷漠地看着他,“但我没说不杀你们。再说了,像你们这种两面三刀的货色,要是留着,以后还怎么管?”
“动手!”
“噗嗤!”
手起刀落。
全州城门口,瞬间血流成河。
那些原本以为用旧主的命换来了富贵的大臣们,到死都没明白,在这场残酷的赌局里,叛徒永远没有上桌的资格。
李芳远策马踩过那一地的尸体,头也不回地向行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