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华很少放这种烟花,也可以说,没自己亲手放过。
小时候师父管得严,也穷,他只看别的小孩放过。
所以刚刚会误认为烟花棒坏了,也是情有可原。
点了一根就得到一场奇怪又暧昧的对视,他本不想再点了,不想惹她再度深陷下去。
奈何底下的小师侄们还没看够,纷纷催促他赶紧放下一根。
无奈,阿华只能又点了一根,站在原地,看着倾斜向天的烟花棒向前喷出一颗灰黑的东西。
在完全暗下来的空中炸开,烟花被黑暗衬得愈发明亮,他的眼睛也是。
童年玩不到的东西,现在玩到了,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可是,好想叫一直看着他的静之也看看以前他奢望的漂亮烟花。
他曾想过,要是小时候能成为放烟花的那个小孩,那他一定会开心得跳起来,在地上翻十几个跟头,再叉着腰哈哈大笑。
那种从未得到过的喜悦,此刻他特别希望她也能拥有。
余光频频瞥向她。
她拉了椅子坐过来,视线终于从他脸上转移到面前的烟花上。
她双手交叠在栏杆上,枕着脑袋静静看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只有剔透的眸里有飞上天的烟花在闪动。
阿华悄然蹙起了眉。
她不开心吗?为什么不开心?
是因为他举低了,所以烟花飞得不够高?
阿华努力举高手,衷心希望烟花能越炸越高。
点点落下的黑色碎屑洒了她一帽子。
静之缓缓侧过头,静静的看着他。
阿华局促放下又熄了火的烟花棒,咬住一点下唇内侧的肉。
他真不是故意的。
静之摘下帽子拍了拍,朝外扬扬下巴:“继续,把那些都放完,阿彪他们……我希望他们别像我一样,能有个拥有美好回忆的童年。”
别像她一样?
阿华又点燃一根,这回手臂倾斜45°朝外举着,手臂抻直了去,生怕再有一点灰落她身上。
一声声爆响中,她隐隐约约的呢喃突然从侧边传来:
“我以为第一次放烟花我会很开心,结果一般吧。”
她垂下眸子,看着楼下巷子里又叫又跳,喜笑颜开的孩子们,突然有点羡慕。
“阿华,明天我和你们一起过年吧,那个地方,不让放烟花。”
那个地方?
阿华脑子飞速旋转起来,哪个地方?
哦,能让她这么不开心的地方,只有她家吧?
看着他奇怪的眼神,静之趴在手边,朝他笑笑:
“觉得不可思议?我真没放过。”
“我妈快过年的时候死的,我家过年的时候,甚至比平时更冷清。”
“我爸不让买这些东西,甚至贴个红对联都不行。”
丝丝缕缕的疼痛捆住了他的心脏。
阿华沉默的陪着她,放了一根又一根,直到手边的烟花棒放完了。
他下楼去,拿了阿彪珍藏在屁股后面的一盒仙女棒走上来。
手里被塞进来一根点燃的仙女棒,静之下巴放在手背上,眼睛向下,瞅着下面哭到鼻子冒鼻涕泡的阿彪,说:
“你这样……会给他造成童年阴影的,论……是谁偷走了我的仙女棒。”
阿华抽出她手里燃尽的铁丝,又塞回一根新点燃的,放轻声音说:
“童年不能太快乐,得有点挫折。”
静之眨了眨眼,坐直起来,双手珍惜的捧着仙女棒,抬起头,看着专注点火的他。
这人就不会说点好听话。
但是行为很温柔呢。
像是一团电光在眼前炸开,仙女棒点着没什么声儿,两个大人躲在栏杆后面,生生的把一整盒点得只剩一根。
阿华留在上面“毁尸灭迹”,静之心虚的捏着最后一根仙女棒下了楼梯,塞进阿彪手里。
“那什么……买一盒,送一根,老师这根给你,别哭了。”
“啊?”阿彪眼都哭肿了,啜泣着看静之把它点燃。
其他几个也围到阿彪身边,看着一根漂亮的仙女棒哇哇叫。
静之梗着脖子回了二楼,阿华好笑的看着她躲闪心虚的眼神。
随后低头朝那群小子喊一声:
“放完就去洗手,回来吃饭了。”
*
桌上的酒没能灌倒酒量挺好的阿华。
于占元在静之的眯眼威胁下,无奈的带着阿华回了他房间。
不舍得喝的两瓶啤酒被起了盖子。
两人站在亮着灯的窗前,捏着绿色的酒瓶,不时对嘴抿了一口。
于占元弯了腰,手肘放在窗框上,朝下看着帮孩子们夹菜的静之,说:
“阿华,她是个好难得的好女人来的……”
还没多说什么,阿华昂起头,又自己灌了一口酒进去。
喝的急,他呛了一下,咳嗽中,多余的酒从嘴边滑落到锁骨上,冰冰凉的。
咳嗽声被她听到,她皱着眉抬起头:“多穿点,别再喝了。”
于占元挑眉,小秘密没有他师弟的身体重要是吗?
阿华转身背对窗口,尾椎靠在窗沿上,悄然柔了眉眼:
“……我知道。”
于占元扭回头,他知道什么?知道阿之是个好女人?
啧……真不懂他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心情估计足够苦闷了,于占元手里的半瓶酒也被他夺走喝光。
阿华的身形终于有了晃动的迹象。
于占元搀着他,故意说:“要不……我送你回房?”
“不用。”
一说回房,阿华懒懒垂下的眼皮都撑开不少。
“我自己能行,我,我要回去睡了。”
他扶着楼梯往上走着。
等在楼下的静之,听到于占元的暗号,连忙起身离开座位。
*
钥匙在眼前晃出重影,阿华努力眨了眨眼,半天才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里。
醉成这样,他依旧记得只开一条门缝,然后跻身进入。
躲在楼梯口的于占元,悄然跟静之摇摇头,“师弟管得还挺严,我什么都没看到,而且他反锁了。”
静之:“……你说过他喝醉酒很乖的。”
于占元指指侧前方紧闭的房门,“我还说过他喝醉了就唱戏呢,你听。”
确实,屋里断断续续响起阿华好似呢喃的戏腔。
静之咬了咬唇,又摇摇于占元的袖口,“再想想办法呗。”
“唉……欸等等。”
他带着静之回了自己房间,随后悄悄打开窗户,探出头去往上看。
果然,师弟喝了酒就怕热,把后窗打开了一条缝。
于占元缩头回来,小声说:“他开窗了。”
静之无语凝噎:“他房间在三楼诶,我飞上去啊?”
于占元左右看了看,又来到衣柜面前翻找着。
半天翻出一截不长不短的粗麻绳。
“我只有一个办法,他房间在顶楼,我把你从上面放下去,你看完了,我再把你拉上来。”
看着静之犹豫的样子,于占元猜她也是害怕,于是放下麻绳,指指房门口:
“要不还是算了,天色不早,你早点回学校吧。”
房中踱步许久,她听着上面传来的婉转戏腔,和又响起的敲击声,实在是忍不住了。
用力捶一下掌心,静之下定决心张开双臂,:“来吧,把我绑起来。”
于占元颇感意外的挑着眉,“……去楼顶再绑。”
*
五分钟后。
静之从楼上艰难吊下,她努力攀住窗台边缘,终于见到了阿华藏了一个多月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