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闺闺打完架,两个人说着说着,又好好的一起围到阿华的照片旁边喝酒了。
“这张好看吗?吊威亚飞起来,我觉得帅爆了。”
“我觉得这张最好看。”静之笑眯眯的看着一张阿华穿着西装被吊起来的照片。
吊得太高,阿豪只拍到了阿华分明的下颚线,跟他残留着血迹的下巴。
阿豪聚焦的镜头不在脚下,而是被两侧铁链捆着的手上。
西装被他的大光圈拍得失了焦,只能模糊看清阿华纤瘦的身形。
他因为承受自身重量而鼓起条条青筋的小半截小臂,倒是被阿豪拍得分外清晰。
阿豪哦~一声,坏笑的点点静之脑门,“英雄所见略同,他这身西装很合身的,帅得不行。
被挂在上面折磨的时候有种被凌虐的性感,唉,不过可惜了,我这相机内存条不够,拍不了视频了,不然高低让你见见,什么才叫硬汉的性感。”
“……”看着相谈甚欢,又捂脸一起跺脚发出怪叫的两人,方才努力劝架的于占元觉得自己像个大冤种。
喝完酒,两个人四仰八叉躺着,一个躺在沙发上,一个滚到地毯上。
默默给两人盖被的于占元,又觉得自己像个免费的老妈子——又闲又多余。
好不容易忙完回来,正想躺一会睡个觉,眯眼没多久,阿华就拎着六听装的啤酒走进于占元的房间。
“师兄,别睡了,陪我喝酒。”
“师兄。”
“师兄?”
“师兄……花生你藏哪儿了?怎么找不着?”
背部被他戳了又戳,加上他锲而不舍的念经式叫唤,于占元感觉头都大了两圈。
“今天喝不了,你就不能歇两天不喝?”于占元默默拉高被子,有些不想理这个人。
一只手伸了过来,从后面摇了摇他的肩膀。
阿华万万没想到,于占元吨位已经这么重了。
就这么轻轻晃动了一小下,枕在于占元床底一角的木头,就这么咯嘣一下。
它裂开了。
四根床脚突然矮了一根下去。
床铺摇摇欲坠。
于占元吓了一跳,连忙翻身起来扶住床边。
阿华满脸无辜看着:(′?_?`)
于占元斜眼:(?_?)
对视了十几秒,于占元终于轻咳一声,“我要是跟你说个好消息,你能放我睡一觉吗?”
阿华:“你先说,我再决定喝不喝。”
于占元投降了:“……阿之其实暗暗喜欢了你很久,只是碍于她爸,所以迟迟不敢跟你表白。”
阿华终于僵住了。
于占元也没想到,这个人不仅不说喝酒的事了,原本铁骨铮铮的汉子,能在他面前突然红了眼圈。
阿华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
嘴角一点一点垂下来,背上仿佛笼罩上一层阴影。
一种难以言说的忧愁从他深邃的眸底慢慢透了出来。
于占元有些不解他突如其来的坏情绪,“以前我老觉得你也喜欢她,很喜欢的那种,怎么,听到这个消息你一点不开心啊?”
阿华一下转身过去,深呼吸着,眼泪在眼圈里晶莹打着转:“……我不喜欢她,你会错意了。”
于占元:(〇_o)……真的?
那元旦汇演那晚,林父扯断他头绳的时候,他怎么一副要吃老头的样子?
于占元又试探的说:“她方才喝醉了,睡在上回你去的诊所,跟她发小阿豪一起喝的。”
阿华眼神一暗,抿了抿唇,“那很好,阿豪会照顾她的。”
这都能忍?
果然阿豪那个奇怪的男人,已经被师弟完全认为是母的了吗?
于占元又换了句话:“她被她爸打了。”
“什么?”阿华一下便有了反应。
他很快转身过来,对着于占元就是一顿输出,“为什么?有没有受伤?你见到她受伤了怎么不带她去看医生,还让她去喝酒?”
看着阿华眼里藏不住的担忧,于占元缓缓勾起嘴角,“哦,她跟她爸挑明了,说喜欢你,所以被打了一巴掌,不严重的。”
除了阿之跟那个变态,他果然入不了别人的眼吧……
阿华默默扭身朝着门外,眼里晦涩难明,“……师兄,我配不上她的,也不值得她这样。”
“凭什么配不上?”于占元一下坐了起来,“你又不是杀人放火,又没游手好闲,凭自己双手搵食,凭什么配不上?”
阿华缓缓转头过来,说:
“最近片场找我的活,越来越少了,我这个礼拜才接到一次导演的电话。
方才去面试,我发现他已经用了另外一个武行了。
师兄,她如若跟了我,我给不了她更好的生活的,还不如算了。”
于占元哑然。
他不逼问的话,阿华是不是准备一辈子都不跟他这个师兄揭露他的困境吗?
刚要站起来,于占元发现床歪得更厉害了。
三条好床腿颤颤巍巍的,差点塌了。
火气一升起来,看着逃出玻璃缸的龟,他很干脆的拿过来,一把垫在了床脚下。
高度就正好。
阿华:“……”
师兄也被行为奇特的阿豪传染了吗?
*
于占元朝阿华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
“早都说过了,这是碗青春饭,不做武行,咱们也可以找其他工作做。”
阿华眼皮渐渐耷拉下来。
当初选择做武行,也是因为他喜欢那个类似舞台的,可以让他施展往日所学,发光发热的好地方。
干其他行业的话,前二十年的光阴,不是白费了吗?
他轻轻挑开于占元的手掌,沉默的走出去。
几声脚步远离这儿,于占元走出来一看,阿华头低低的上楼去了。
关门声一响,不一会儿,他房里又响起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猫腻。
好在,他今日不喝酒了。
*
仿佛是挣脱了从小到大的束缚,静之最近眉眼之间的阴郁都散开了不少,整天笑眯眯的。
她不愿让程剑仙为她担心,于是搬到了学校宿舍去住。
宿舍跟京剧学校就离一条街。
于是彻底放飞自我的静之,又日日过来京剧学校晃悠。
*
可阿华又开始不肯见她了。
楼下教室里的孩子倒是开心得直跺脚。
说好要教他们英语的,静之也没有懈怠,只是又偷偷朝他们提了个条件。
“呐,把这张纸条帮我转交给你们师叔,如果成功的话,我就给你加一朵小红花。”
小龙接过纸条,眨巴着眼睛说:“集齐五朵,你说好要给我们买烟花棒的哦!”
“好啦。”静之仔细的把纸条对叠再对叠,“你先成功了再说。”
阿彪抠着鼻子说:“大鼻仔,我和师兄都失败了的,你一定要加油啊,我看师叔的耐心快用完了。”
小龙攥紧纸张耸了耸肩,“无所谓,反正我跑得最快,他打不着我。”
于占元坐在办公室里静静听着,第一次没有因为徒弟调皮而出来教训他们。
静之这个姑娘,性子好得很,机灵又善良,如果阿华能跟她在一起,也算是好事一桩。
小龙矮着身子蹑手蹑脚上去。
离阿华门口还有几步路,屋里的敲击声突然停了。
楼下的静之心脏也快停了。
不会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吧?
小龙竖起耳朵听着,没听到师叔过来开门的声音,他咧开了嘴,干脆贴着墙一个侧手翻过去。
纸条往门缝里一塞,随后直接攀住楼梯口的栏杆往楼下滑。
阿华打开门查看时,小龙已经滑到三楼和二楼交界的楼梯拐角处了。
二楼。
静之:“小龙,他没看的话不算数的哦。”
跑下去的小龙哀嚎一声,“老师你没提前说!你耍诈。”
阿华叹了口气,阿之到底想跟他说什么……
他捡起地上的纸条,看也没看,便径直往楼下走来。
看着冷峻着脸朝她走过来的阿华,静之步步后退,总觉得情况不太妙。
以前他看她都会脸红的。
于是扭过头,一溜烟跑进于占元办公室里躲避。
阿华看了一圈旁边的小屁孩们,挥手叫他们回教室,这才不紧不慢的走到办公室门口,远远的对那个开窗假装看外面的女人讲:
“阿之,我不合适你的,总有更好的人配得上你,我——”
“我不想听!”静之用两根食指堵住双耳,抿紧唇扭头过来,眼圈刚要红起来,余光看到僵住的于占元,跟门框旁冒出的几颗小脑袋,她用力绽开笑脸,一路小跑到阿华身边夺过他手里的纸条。
“我开玩笑的,只不过想跟你做个恶作剧而已,谁叫你一直不肯理我,哼。”
阿华垂下眸子,复杂的看着她傲娇抬起的容颜和悄然泛红的眼尾,顿了顿,很认真的嘱咐了两个字:
“……珍重。”
笑容再维持不住。
他什么意思?
她的初恋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吗?
这个人好坏,连表白的机会也不给。
静之拳头捏得颤抖,眼尾的红意渐渐覆盖住了整个眼白。
“你别后悔。”她咬着牙。
“……不会的。”往外走的当口,他低低的声音顺风而来。
地面被一滴水打湿,紧接着是好多雨水落了地。
阿彪把大颗的鼻屎黏在桌子底下,扭头看着窗外突如其来的暴雨,老气横秋的摇摇头:
“我讨厌冬天下雨,好冻的。”
*
傍晚,雨停了,天边满布霞红。
于占元请的理发师终于得空来了。
孩子们一字排开,各个围上了黑色的防水布。
于占元没什么要求,只跟理发师说,把他们的头发尽量剪到最短。
静之坐在一旁,趴在桌上无神的看着。
还没轮到于占元,他把手从防水布侧边伸了出来,拿了一根辣椒啃了两口。
“元哥。”静之轻轻叫了一声,朝他招招手。
于占元走过来,说:“你都放寒假好几天了,真的还打算待在学校里,不回家过年啊?”
静之眼神黯淡下来,被她爸扇过的脸好像还隐隐作痛着。
她别扭侧过脸去,看着被火烧云堆满的天空说:
“不要,从小他就不让我看戏曲频道,不让我上剧院,连化妆也不能画太浓。
现在控制不了我姐的婚姻,就把想法打到我身上来了。
被控了这么多年,我只想要那么一点点自由和喘息的空间,你就别劝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于占元叹口气,只能转移话题,问她刚刚叫他过来做什么。
静之这才侧身过来,跟他耳语道:
“你楼上那个男人啊,整天神神秘秘的,晓不晓得他房门钥匙放哪里,我想看看他一天到晚在敲什么东西。”
于占元呵了一声,坐下来说:
“阿华这个人呢,你别看他平时温和沉稳,犟起来也是头倔驴,不想让我们看的话,那钥匙,他肯定会随身携带,不会让你找到的。”
看着眼前目露失落的女人,他有些不忍心,接着劝说:
“要不你还是算了吧,我看他好像真不打算接受你。
这样耗着,只是浪费你的青春。”
“我的青春,从现在开始,只由我一个人做主!”
静之两掌压住桌面坐直身体,嘴硬嘀咕:“而且,我管他接不接受,我只想看看他的小秘密是什么而已。
敲了快一个月,他不会要敲到过年吧?”
“这样啊?”于占元摊着手心,“那我帮不了你,你自己想办法吧。”
“喂~~”
静之少见的扯住他的袖口撒娇,“元哥,元老板,元校长,求求你了,你是他亲师兄,没你帮忙,我连他的面儿都见不到的。”
于占元无奈抿着唇,“好啦。”
他轻轻推开她,边抻平衣袖,边把脑袋凑过来耳语:
“今天你刚作弄他一次,他肯定有戒心了,过几天你再来,我找机会跟他喝两杯,他喝醉的时候很乖的,只爱唱戏,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
她一下弯了眼眉:“好啊。”
于占元又说:“不管你想干什么……请别伤害我师弟,他其实心思很单纯的。”
静之努起嘴。
她只是想同他在一起嘛,又怎么会伤害他。
*
大年三十。
“阿华,我又来啦!”
她的声音满布喜气从外面传来。
楼底偶然会响起噼啪的一声小炮响。
阿华放下凿子,轻轻拍了拍手上的木屑,锁好门出来。
“阿华!”
看到他的身影,她很开心的昂起头朝楼上招着手。
“好几天没来,你想我了吗?”
阿华看着楼底放炮不忘竖起耳朵的一群小萝卜头,脸颊上夕阳的余晖很快便被浮起的血色漫了过去。
今天她穿得很喜庆,红色的针织帽,两颊还垂下来两颗白色的毛绒小球。
正红色的厚实针织衫下面,是暗红色的长裙,一双毛茸茸的棕色雪地靴看起来格外保暖。
她还戴着俩手套。
就这么怕冷吗?阿华想着,最近天气升温了几度,雪都融了不少。
“下来一起放烟花呀,我买了好多。”
她热情的招手。
于占元站在楼底下,好像跟隔壁的裁缝冰释前嫌了,正互相道着恭喜发财。
要过年了,至少不能让她难过的。
阿华朝她笑了笑,把头缩回去拍干净外套上的木屑,这才抬脚往下走。
刚到一楼,阿彪一手举着还在滋滋作响的仙女棒,另外一手抓着一盒新的长条烟花棒递给阿华:
“师叔,一起来放啦,你跟老师去那边。”
说着,一群孩子过来,把一男一女圈起来,笑闹着一路拱上了二楼的平台处。
平台中央的折叠桌上,是于占元备好的酒菜。
怕烟花把菜弄脏了,阿华只能跟着静之来到栏杆旁边站着。
“你们离下面远点。”静之对底下的几个孩子说:“老师要把烟花棒举出去放,小心炸到你们啊。”
三毛就算再早熟,这个时候也是开心得见眉不见眼,“知道啦,我会看好他们的,老师你快放,我们在下面看!”
静之拆了包装,抽出一根包裹着彩色贴纸的烟花棒,把头部斜向右侧的阿华:
“借个火。”
阿华有些尴尬的掏了掏口袋,“我……我戒烟很久了。”
静之动了动耳朵,她方才好像听见钥匙串的声音了!
“哦?方才买烟花的时候,老板好像送了我一个。”她挽过阿华的左手,把烟花棒传给他。
随后脱了碍事的手套,把两手伸进身侧的包里翻找起来。
“铛铛铛铛!”
她昂起头,笑眯眯的曲着双手的手指,朝他比了个爱心。
“从包里发现了一颗喜欢阿华的心,我棒不棒?”
他定定的看了一眼她被冻红了的指端,狼狈别过脸去,把栏杆上放着的手套,往她的方向挪了挪:
“别玩了,也不嫌冷,快戴上。”
静之:“……嘁,没情趣。”
她收回手,埋头又找起打火机。
“阿华你看!”
阿华从漂亮的晚霞中收回视线,刚扭回脑袋,就看到了她近在咫尺的脸,和渐渐弯起来的眉眼。
唇上软软的,凉凉的。
呼吸的时候,还能闻到她脸上的宝宝霜的味道。
阿华惊得往后仰头,半个身子探出栏杆,好像要掉下去了。
静之诶一声惊呼,一把拽住他的领口把他扯回来。
她不悦嘟起了嘴,“不就是亲你一口嘛,不至于跳楼吧?”
楼下说要看烟花的孩子们早就跑到了左边。
四眼仔看他们玩烟花,眼馋得很,阿彪分给他一支后,一群孩子很快便玩到了一起去。
于占元跟街头棋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了笑。
阿华见没人注意这里,脸上的热度才渐渐消下去。
他轻轻把静之推远一些,红着耳根子朝她伸出手掌,“不许再玩,把打火机拿出来。”
“这么霸道啊。”她嘴角欢快的扬起,咬着似乎还有他暖暖体温的唇瓣,低头翻找着。
一个粉色打火机被轻轻的放在他手心里。
阿华用力握住它,总觉得她刚刚收回手的时候,好像在他手心里挠了一下。
耳垂上的颜色骤然加深,他不敢回头再看她,努力专注将烟花棒点燃。
“嘶……”引线燃尽,烟花棒头部冒出一缕呛鼻的烟。
烟雾被风吹散,只能听到斯斯响。
阿华无辜看过来,不是他手臭,所以放不出去吧。
突然,烟花棒头部又冒出更浓的烟来。
静之一步跨过来,握着他的左手,将他手中斜向他自己脸部的烟花棒调转方向朝外。
啪一声。
小朵的烟花在不远处绽放开来,点亮了愈发昏暗的角落。
栏杆旁,他捏着烟花棒,手背被她冰凉的手捂着,手心还是生出了汗水。
右边余光处,不停有烟花炸开来。
他的视线却再也无法从她专注又充满爱慕的超近眼神中挪开。
静之不敢说话。
生怕他如惊弓之鸟一般,说句话的功夫又跑了。
两人就这么呆呆的面对面站着,像一幅不会动的画像。
于占元抬头看了一眼,默默的把底下捡炮的阿彪扯回来。
街头棋默默端起相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仿佛是一场带着绚丽烟花的梦,耳边已经没了烟花炸开的声响。
一股代表烟花燃尽的呛鼻浓烟,被调皮的风刮着涌回他们身上。
阿华跟静之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捂着口鼻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