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帐夜宴持续至月上中天。马奶酒的醇厚、烤全羊的香气、与草原汉子们粗犷却真挚的歌声交织,构成了一幅别具风情的塞外交融图景。
郭靖虽不善饮,却来者不拒,碗到即干,他那憨厚爽直、毫不作伪的性子,赢得了在场许多草原勇士的好感。
黄蓉则浅尝辄止,一双妙目流转间,将帐内众人的神态、铁木真与几位核心人物间的微妙互动尽收眼底。
酒至半酣,铁木真挥手屏退了歌舞与大部分侍从,帐内只余他、博尔忽、那位清癯客卿老者、以及郭靖黄蓉五人。气氛从喧闹转为沉凝。
“郭小将军,黄姑娘,”铁木真放下酒碗,目光恢复清明与锐利,方才的豪迈仿佛只是表象,“草原上的汉子,喜欢直来直去。今日一会,本汗见识了仙武王朝年轻一代的风采,也听闻了贵朝‘人人如龙’的宏愿。然,空谈无益。草原与南方,隔阂千年,互市易,交心难。贵朝欲与草原‘和而不同’,具体……当如何为之?”
这才是真正的核心议题。铁木真在试探仙武王朝的底线与诚意,也是在为乞颜部乃至未来可能统一的草原诸部,寻求一条最有利的道路。
郭靖看向黄蓉。黄蓉会意,略一思忖,便开口道:“大汗目光如炬。仙武与草原之交,确非一蹴而就。家师与朝中诸公亦曾言,当分步而行,以实利筑信,以共识求同。”
她伸出纤纤玉指,娓娓道来:“其一,边贸深化。除现有榷场外,可协商设立更多固定或季节性的互市点,扩大交易品类。我朝可提供更精良的武器铠甲(有限制)、更有效的伤药、改良的牧草种子、乃至部分简易的御寒、储水灵枢技术。草原则以良马、皮革、药材、珍稀矿材相易。交易规则与贡献点兑换细则,可由双方共商共定,确保公平。”
“其二,武道交流。草原勇士骑射无双,近战悍勇,我朝修士则在真气修炼、武学系统、强身法门上或有独到之处。可互派青年才俊交流学习,举办定期的、非生死较量的演武盛会,取长补短。我朝‘道藏司’亦可尝试,结合草原勇士体质特点,推演更适合草原环境的炼体法门。”
“其三,共御外患。”黄蓉语气转重,“北方雪原之外,是否仍有未知威胁?西方商路,是否时有不明势力骚扰?金国余孽、马匪流寇,更是双方共敌。在情报共享、协同清剿、乃至应对超出凡人范畴的威胁上,双方大有合作空间。”
“其四,”她最后看向铁木真,目光澄澈,“大汗胸怀四海,志在统一草原。仙武王朝无意干涉草原内部事务,尊重各部传统与大汗的权威。唯愿草原统一后,与我朝能保持和平共处、互利共赢之局。此非虚言,乃基于双方长远利益之考量。”
四条建议,条理清晰,既展现了合作的诚意与具体蓝图,也巧妙地划定了界线,更点出了潜在的共同利益。尤其是最后一条,直言铁木真统一草原的志向,并表达了乐见其成、愿与统一后的草原政权和平共处的态度,可谓坦荡至极,也精明至极。
铁木真静静听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深邃的目光在黄蓉和郭靖脸上停留良久。博尔忽与乌恩大师也面露思索。
“情报共享……应对超凡威胁……”铁木真缓缓重复,眼中精光一闪,“黄姑娘是指……类似北方雪原深处,那些偶尔会袭扰边境牧场的‘冰妖’?或是西方商路上,那些行踪诡秘、能操控沙暴的‘沙盗’?”
黄蓉心中一动,与郭靖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草原上也并非全然太平,同样存在着一些超出常人理解的危险。这或许正是加深合作的一个契机。
“正是此类。”黄蓉点头,“我朝对此类异事亦有关注。若大汗有意,双方可就此进一步沟通。”
铁木真沉吟片刻,忽然问道:“若草原同意与仙武深入合作,贵朝可能保证,不将《引气炼体诀》等修炼法门,私下传授给与我乞颜部为敌的部落?不会在草原内部纷争中,偏袒一方?”
这个问题极为尖锐,直指合作中的信任与公平核心。
郭靖此时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大汗,家师常教导,仙武之道,在于普惠,亦在于秩序。法门传播,当有章法,岂能用作搅乱他方、谋取私利之工具?若与草原定约,自当共守约定。至于草原内部之事,仙武无意介入,亦不会区别对待愿守和平之部族。此乃我朝国策,非一时权宜。”
他的话朴实无华,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铁木真观其神色,知其所言非虚。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牛粪火盆偶尔发出噼啪轻响。
良久,铁木真忽然朗声一笑,打破沉寂:“好!郭小将军快人快语,黄姑娘思虑周详。仙武王朝有此胸襟气度,本汗若再疑虑,倒显得小气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帐中悬挂的巨幅羊皮地图前,手指划过蜿蜒的河流与广袤的草原:“边贸深化,武道交流,共御外患,互不干涉……此四条,本汗原则赞同!具体细则,可遣使南下,与贵朝有司详谈。至于统一草原……”
他转身,目光灼灼如烈火:“此乃长生天赋予我铁木真的使命,亦是草原儿郎千百年的期盼!本汗确有此志!届时,一个统一、强盛的草原,与一个革新、强大的仙武,并肩而立,守望相助,共御外魔,互通有无……此景,岂不壮哉?!”
豪情溢于言表,雄心直冲云霄。这一刻的铁木真,方才真正展露出那位未来要震撼世界的“成吉思汗”的气魄。
郭靖与黄蓉亦被这气魄所感,起身举碗:“愿此愿景,早日达成!”
一碗饮尽,盟约初定。
夜色更深,郭靖与黄蓉被安排至一顶洁净温暖的客帐休息。
“靖哥哥,你觉得铁木真此人如何?”黄蓉拨弄着油灯灯芯,轻声问道。
郭靖认真想了想:“雄才大略,眼光长远,且……似乎并非一味崇尚武力征服。他愿意听我们讲道理,也愿意考虑合作。”
“嗯,”黄蓉点头,“此人确是枭雄,但也是明主。他与师尊,在某些方面或许有相似之处,都欲开创一番新天地。只不过,师尊的路,更重‘道’与‘德’,而他的路,或许更重‘势’与‘力’。若能引导得当,草原或可成为仙武北方最坚实的屏障与伙伴,而非威胁。”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只是,统一草原之路,必定血腥。那些‘冰妖’、‘沙盗’,恐怕也非易与之辈。未来的合作,未必一帆风顺。”
“路总是一步步走出来的。”郭靖握住黄蓉的手,掌心温热而坚定,“至少今夜,我们为两族和平,开了一个好头。剩下的,交给时间,也交给两族的智者与百姓去选择。”
黄蓉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度,心中一暖,那丝忧色也淡去了。
翌日清晨,郭靖与黄蓉向铁木真辞行。铁木真并未强留,亲自将他们送至营地之外,并赠予两人两匹神骏的草原宝马与象征友谊的狼牙佩饰。
“郭小将军,黄姑娘,草原的大门,永远向朋友敞开。”铁木真郑重道,“本汗会尽快派遣使者南下,赴南京拜会周城主。愿我们的盟约,如这草原上的青草,岁岁枯荣,生生不息。”
华筝也策马相送,一直送出十余里。她看向郭靖的目光,依旧明亮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倾慕,但更多的是对远方与未知的向往。
“郭大哥,黄姐姐,你们还会再来草原吗?”华筝问道。
“一定会。”黄蓉笑道,“也许下次,就是我们带着南方的礼物,正式来访的时候了。华筝妹妹,草原很美,你也要保重。”
辞别华筝,郭靖与黄蓉策马南归。身后是辽阔的草原与初升的朝阳,前方是等待他们汇报的南京与更加波澜壮阔的未来。
两人心情都颇为舒畅。此次北行,不仅体察了北地民情,更意外地与草原最具潜力的势力建立了初步的友好关系,为仙武王朝的北疆战略打开了新局面。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草原边界,进入原金国故地不久,黄蓉怀中一枚用于紧急联络的、刻有玲珑阁标记的淡紫色玉符,突然微微发烫,自行飘浮起来,投射出一行细小却清晰的字迹:
“西线急报:杨过、穆念慈于滇南苍山附近失联已三日,最后传讯提及‘地宫’、‘古祭坛’、‘异常阴气’。当地巡城司搜寻无果,疑涉上古隐秘或未知邪祟。速归商议!”
字迹闪烁片刻,随即消散,玉符光芒黯淡下去。
郭靖与黄蓉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与担忧。
“过儿和念慈出事了!”郭靖沉声道,浓眉紧锁。
“苍山地宫……古祭坛……”黄蓉迅速冷静下来,思忖道,“滇南自古多传闻,巫蛊秘术盛行,更兼靠近西南十万大山……此事绝不简单!靖哥哥,我们需立刻赶回南京!同时传讯沿途暗桩,尽可能搜集苍山一带所有异常情报!”
“走!”
两人再无暇欣赏沿途风物,将真气灌注马匹,风驰电掣般朝着南方疾驰而去。刚刚因草原盟约而生的喜悦,已被对同伴安危的揪心所取代。
游历天下的考验,从来不止于人情世故,更有潜藏于历史尘埃与蛮荒之地的未知凶险。杨过与穆念慈的遭遇,如同一声警钟,提醒着他们,在仙武王朝光鲜崛起、新政推行的表象之下,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还埋藏着多少未曾揭露的秘密与危机。
而此刻的南京星辰宫中,接到西线急报的周一仙,也正凝视着面前巨大的疆域沙盘上,滇南那片被标注为“苍山”的区域,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混沌金丹微微旋转,似乎在推演着什么。
“地宫……祭坛……阴气……”他低声自语,“看来,有些角落里的‘灰尘’,是时候清扫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