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 庙宇深谈
灯笼的绿光映在张清玄脸上，墨镜镜片反射出几十个跳跃的光点。他没说话，只是站在原地，手插在口袋里，看起来很放松，但胖子和陈子轩知道——老板真正紧张的时候，反而看起来最悠闲。
“老板……”胖子声音发颤，“这、这得有五十多个吧？”
“六十二个。”张清玄说，目光扫过周围的行尸，“穿苗家服饰的三十八个，山民衣服的十五个，现代衣服的九个。最新的是那个穿牛仔裤的，应该就是附近寨子里失踪的人。”
岩桑微笑：“张先生好眼力。”
“不是我眼力好，”张清玄终于看向岩桑，“是你家主人太着急。两个月前，这些行尸走路还会摇晃，现在走这么稳，说明她已经快要‘成型’了。急着办阴婚，急着找代言人，都是因为时间不够了，对吧？”
岩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张先生果然不是普通人。我家主人说了，如果您肯赏脸，她会亲自解释一切。”
“如果我不肯呢？”
“那您和您的朋友，恐怕就要永远留在这片林子里了。”岩桑说得很客气，但话里的威胁毫不掩饰，“当然，以张先生的本事，硬闯或许能冲出去，但您的这三位朋友……”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胖子腿肚子转筋，陈子轩脸色发白，阿雅握刀的手在抖。
张清玄沉默了三秒。
然后他笑了——不是开心的笑，是那种带着点讥讽的、冷冷的笑：“带路。”
“老板……”胖子想说什么。
“闭嘴。”张清玄打断他，“人家请客，咱们做客。做客要有做客的规矩。”
岩桑做了个“请”的手势。
四人被行尸“护送”着，走向庙宇。
走近了，庙宇的样子更清晰了。不是普通的庙，更像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宫殿，但已经坍塌了大半。残存的石柱上雕刻着古怪的图案——不是苗家的图腾，也不是佛教道教的纹样，而是一些扭曲的、像是文字又像是符号的东西。
庙门是两扇厚重的石门，此刻敞开着，里面一片漆黑。
岩桑率先走进去，消失在黑暗中。
张清玄脚步不停，跟着进去。
胖子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跟上，陈子轩和阿雅紧随其后。
一进庙门，温度骤降。
不是阴冷，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像是走进了冰窖。空气里的腐臭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陈旧的、带着灰尘的气味，还混杂着淡淡的檀香味——但檀香味里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黑暗中，有光。
不是灯笼的光，是墙壁上的壁画在发光——壁画用的是某种特殊的颜料，在黑暗中发出幽蓝色的荧光，勉强照亮了前路。
壁画的内容很诡异。
第一幅画的是群山环绕，一个穿着宽大袍子的女人站在山顶，周围跪满了人。
第二幅画的是那个女人走进一座庙宇，庙宇里堆满了金银珠宝。
第三幅画的是女人坐在庙宇中央，手里捧着一个……婴儿？
胖子看不太清，想凑近点，被张清玄拉住了。
“别碰。”张清玄低声说，“这些壁画是用尸油和骨灰画的，碰了会染上死气。”
胖子吓得连忙缩手。
四人跟着岩桑，穿过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两侧都是这种发光的壁画，越往里，壁画的内容越诡异——开始出现尸体，出现祭祀，出现一些无法理解的仪式。
甬道尽头，是一个大殿。
大殿很高，穹顶上雕刻着星辰的图案，但那些星辰的位置和现实中的星空完全不一样，是另一种排列方式。大殿中央，有一张石椅，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准确说，是一个女人的影子。
她穿着宽大的、像是用雾气织成的袍子，袍子拖在地上，铺开很大一片。她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到一双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团幽绿色的火焰在眼眶里跳动。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襁褓。
襁褓是白色的，但被什么东西染成了暗红色。襁褓里……有东西在动。
岩桑走到石椅前，跪下：“主人，客人带来了。”
女人抬起头。
她的目光落在张清玄身上，绿色的火焰跳动了一下。
“茅山弃徒，”她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像是直接在耳边响起，“张清玄。”
“你知道我？”张清玄站在原地，没行礼，也没靠近。
“知道。”女人说，“三年前茅山内乱，天才弟子被废修为逐出师门，这件事在‘我们’的圈子里不是秘密。只是没想到，你不仅活下来了，还走出了另一条路。”
她顿了顿：“红尘星火……有意思。”
张清玄眼神一凝。
她能看穿他的底细。
这不是普通的阴物能做到的。
“你是谁？”张清玄问。
“你可以叫我‘山娘娘’。”女人说，“当然，这不是我的真名，但你们人类喜欢这么称呼我。我在这片山里住了……多久了？三百年？五百年？记不清了。”
她轻轻拍着怀里的襁褓，动作温柔，但襁褓里的东西动得更厉害了。
“山娘娘……”阿雅突然开口，声音发颤，“您……您就是寨子里世代相传的那个……”
“那个吃人的妖怪？”山娘娘笑了，笑声很轻，但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对，就是我。不过我不吃人，我只是……需要他们的生机。”
她看向阿雅：“你爷爷应该跟你说过我的事。他年轻的时候，跟着寨老进山采药，误闯了我的地盘。我放他走了，条件是他每年要送一个寨子里的老人过来，给我‘补补身子’。他答应了，也做到了。”
阿雅脸色惨白：“我爷爷……他……”
“他是个守信的人。”山娘娘说，“所以这些年，我没动过雾隐山的人。但其他寨子……就不归他管了。”
“那些寨子里的人……”陈子轩忍不住问，“都是您……”
“是我。”山娘娘坦然承认，“我需要生机维持形体，需要魂魄增强力量。那些寨民，是最好的养料。”
她说得很平静，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胖子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
张清玄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怀里的襁褓。
山娘娘注意到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襁褓，语气突然变得温柔：“这是我的孩子。或者说……即将是我的孩子。”
她掀开襁褓的一角。
里面……是一团黑色的雾气，雾气中隐约能看到一个婴儿的轮廓，但五官模糊，手脚也是雾气凝聚的。婴儿的眼睛是两个空洞，嘴巴张开，发出那种尖细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啼哭声。
不是活婴的哭声。
是鬼婴。
“我需要一个真正的身体。”山娘娘说，“这个孩子，是我用三百年的修为凝聚出来的‘灵胎’。但它还缺最后一样东西——一个活人的‘命格’。有了命格，它就能真正成型，成为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她看向岩桑：“他愿意献出自己的命格，做这个孩子的父亲。”
岩桑跪在地上，头低着，一动不动。
“所以你要我做什么？”张清玄问。
“帮我取一件东西。”山娘娘说，“在地府，忘川河边，有一块‘三生石’的碎片。三百年前，我被仇家打伤，一部分本源被封印在那块碎片里。只要取回碎片，我就能恢复全部力量，这个孩子也能顺利降生。”
她顿了顿：“作为回报，我可以帮你做三件事。第一，放过雾隐山和周围所有寨子，永不侵犯。第二，告诉你玄冥的真正目的——我知道他在找什么。第三……”
她抬起头，绿色的火焰眼睛盯着张清玄：“我可以帮你恢复修为。不是茅山的修为，是更强大的、属于‘我们’这条路的力量。”
大殿里安静下来。
只有鬼婴的啼哭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胖子咽了口唾沫，小声问：“老板，地府……是咱们能随便进的吗？”
“不能。”张清玄说，“活人进地府，要过鬼门关，走黄泉路，渡忘川河。每一步都凶险万分，稍有不慎就会魂飞魄散。”
“那……”
“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张清玄看向山娘娘，“你有进地府的门路？”
“有。”山娘娘说，“黑风岭深处，有一个古老的‘阴隙’，可以直接通往地府的边缘。我可以送你们过去，但进去之后，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张清玄沉默。
他在权衡。
去地府，取三生石碎片，风险极大。但山娘娘提出的条件，也确实诱人——尤其是第二条，玄冥的真正目的。
三个月来，他和玄冥交手多次，但始终摸不清这个师兄到底想干什么。收集负面能量，制造灵异事件，炼制鬼胎……这些看起来像是邪修的标准操作，但张清玄总觉得，玄冥在下一盘更大的棋。
如果山娘娘真的知道……
“我需要时间考虑。”张清玄说。
“可以。”山娘娘很爽快，“三天。三天后，给我答复。这三天，你们可以住在这里，我会让岩桑安排。”
她挥了挥手。
岩桑站起身，对着张清玄做了个“请”的手势。
四人跟着岩桑，离开大殿，来到庙宇侧边的一个偏殿。
偏殿比大殿小得多，但也算干净。有石床，有桌椅，甚至还有个简陋的灶台。
“这里以前是庙祝住的地方。”岩桑说，“你们可以暂时住在这里。吃的我会送来，水在后院有井，但井水……最好不要直接喝，煮开了再喝。”
他走到门口，停下，转身看着张清玄：“张先生，我建议您答应主人的要求。这对您，对我们，都是最好的选择。”
张清玄没接话。
岩桑也不多说，转身离开，关上了门。
偏殿里只剩下四人。
胖子一屁股坐在石床上，长长吐出一口气：“妈呀……刚才我腿都软了……”
陈子轩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窗外是一片荒地，远处能看到行尸在巡逻，绿色的灯笼在黑暗中飘荡。
“张先生，”他转过头，“咱们真要答应她吗？”
“不一定。”张清玄走到桌边坐下，从背包里取出平板电脑——屏幕已经彻底黑了，怎么按都没反应，“先看看情况。”
“看什么情况？”胖子问。
“看这个庙宇的布局，看那些壁画的年代，看山娘娘到底是什么来路。”张清玄说，“她说她在这里住了几百年，但庙宇的建筑风格，至少是千年以上的。壁画的内容，也不是苗家的传统，更像是一种更古老的祭祀仪式。”
他看向阿雅：“你爷爷有没有跟你提过，黑风岭在更早的时候，有什么传说？”
阿雅想了想，说：“我爷爷说过，黑风岭在古时候不叫黑风岭，叫‘圣女峰’。传说山里住着一个能沟通天地的圣女，寨民们每年都会上山祭祀，祈求风调雨顺。但后来……圣女疯了，开始吃人，寨民们就封了山，不再祭祀。时间久了，圣女峰就变成了黑风岭。”
“圣女……”张清玄沉吟，“能沟通天地……”
他突然站起身，走到墙边，伸手摸了摸墙壁。
墙壁是石质的，冰凉，但仔细摸，能感觉到上面有细微的刻痕——不是壁画，是更小的、密密麻麻的文字。
“胖子，点个火。”张清玄说。
胖子从背包里翻出打火机——幸亏带的是防风的，还能用。他点着火，凑到墙边。
火光下，墙上的文字清晰了些。
不是汉字，也不是苗文，而是一种更古老的、像甲骨文一样的文字。
张清玄盯着看了很久，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老板？”胖子问。
“这是……巫文。”张清玄声音发沉，“上古巫族的文字。这种文字，早在两千年前就失传了，只有一些古老的典籍里还有零星记载。”
他顺着文字往下看，越看脸色越凝重。
文字记载的，是一个祭祀仪式——用九十九个活人献祭，召唤“山灵”，祈求赐予长生。
仪式的最后，山灵降临了。
但不是赐予长生。
而是……吃掉了所有祭祀的人，占据了圣女的身体。
“山娘娘……”张清玄喃喃道，“不是圣女，是被召唤出来的‘山灵’。她占据了圣女的身体，活了几百年，但身体终究会腐朽。所以她需要新的身体，需要那个鬼婴……”
他转过身，看着三人：
“我们被耍了。”
“什么？”陈子轩愣住。
“她说她要三生石碎片是为了恢复力量，是为了让孩子降生。”张清玄说，“但巫文记载，山灵一旦离开宿主，就必须在三天内找到新的宿主，否则就会魂飞魄散。她不是要恢复力量——是她现在的这具身体，快要撑不住了。她需要那个鬼婴，不是因为想要孩子，是因为她自己……要借胎重生！”
话音刚落，偏殿的门被推开了。
岩桑站在门口，脸上依旧是那个温和的微笑。
但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纯粹的黑色。
“张先生果然聪明。”他说，“可惜，聪明人往往活不长。”
他身后，几十个行尸涌了进来，把偏殿堵得水泄不通。
绿色的灯笼光，映得每个人脸上都一片惨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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