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章：丰收的序曲
八月十五，中秋。
玻璃厂院子里那棵老桂花树开花了，金黄色的小花藏在绿叶间，风一吹，香气就飘满了整个厂区。
早上开生产调度会时，张涛把厚厚一沓报表放在桌上，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厂长，同志们，截至昨天，咱们厂已经完成全年生产计划的百分之九十五！”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雷师傅第一个反应过来：“提前了四个多月？”
“准确说，是提前了四个半月。”张涛翻开报表，“仪表厂的五万套元件，全部交货。追加的两万五千套，也已经完成百分之八十。光学仪器厂的首批一千片透镜毛坯，上周已经发走，验收合格率百分之百。”
王超接过报表，一页页仔细看着。数字很扎实：产值、产量、合格率、能耗……每一项都超出了年初定的指标。特别是技术革新小组提的几个改进建议实施后，原料利用率提高了百分之八，能耗下降了百分之十二。
“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王超放下报表，环视着在座的车间主任和技术骨干，“没有在座各位的付出，没有全厂工人的汗水，就没有这份成绩。”
包装车间的李主任搓着手：“厂长，那……今年过年，福利能不能……”
话没说完，大家都笑了。这是个实在问题，也是工人们最关心的问题。
“放心吧。”王超也笑了，“厂领导班子已经开始研究这事了。原则是：一要符合政策，二要让工人们得到实惠。”
散会后，王超把张涛、雷师傅和工会主席老周留下，商量庆功会和年终福利的事。
“我的想法是，庆功会要办，但要简朴。”王超说，“就在食堂，工人们一起吃顿饭，表彰一批先进。不搞铺张浪费。”
老周点头：“我同意。现在全国都在提倡勤俭节约，咱们不能唱反调。”
“福利这块，”张涛翻开笔记本，“我初步核算了一下。按现在的效益，除了按规定发放的票证，咱们还能给每个职工发五块钱过节费，再发些实物。”
“实物发什么？”雷师傅问。
王超想了想：“发实用的。布票紧张，咱们想办法弄些劳保手套、毛巾、肥皂。再联系食品厂，看能不能换些糖果糕点，给工人们家里的孩子甜甜嘴。”
“这个实在。”雷师傅点头，“工人们最需要这些。”
事情就这样定下了。庆功会安排在八月二十，正好是周末。
消息传开，厂里的气氛更热烈了。工人们干活时都在讨论：
“听说要发过节费！”
“五块钱呢，能割两斤肉了！”
“还有糖果，我家小子肯定高兴！”
但王超想得更远。一天晚饭后，他把父亲王建国请到院子里，父子俩坐在桂花树下说话。
“爸，厂子今年算是稳住了。我在想，明年该怎么办。”
王建国抽着烟，烟雾在月光下缓缓升起：“你有想法了？”
“有点。”王超说，“光学玻璃这条路，咱们走对了。但光靠这一样不行。我想着，明年能不能再拓展两三个产品方向。”
“比如？”
“比如医用玻璃。”王超说，“我去县医院看病时，看见他们用的注射器、试管，很多都是外地来的。要是咱们能做，至少本县医院能用上。”
王建国点点头：“这个想法好。但技术呢？”
“技术可以学。”王超说，“我托省城的舅舅在打听，看有没有相关的技术资料。实在不行，咱们就去外地学习。总之，不能停在原地。”
“还有呢？”
“还有节能改造。”王超接着说，“咱们厂今年省了百分之十二的煤，我算了算，光这一项就省下一千多块钱。要是能把全厂的耗能再降一降，省下的钱就能给工人们办更多实事。”
王建国看着儿子，月光下，这个年轻人的眼神坚定而清澈。他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在钢铁厂当学徒，也是这么一腔热血。只是那时候，能想的只是怎么把活干好，怎么多挣点工资养家。而现在，儿子想的已经是整个厂子的未来，是生计。
“你想得对。”王建国缓缓开口，“但要稳扎稳打。一样一样来，不要贪多。”
“我明白。”王超说，“所以我想先集中力量，把医用玻璃这个事摸清楚。等有了把握，再动手。”
父子俩一直聊到深夜。桂花香一阵阵飘来，混着夏夜特有的草木气息。远处传来隐约的虫鸣，更显得夜静。
八月二十，庆功会如期举行。
食堂里张灯结彩——其实也就是挂了几条红纸标语，贴了几张“先进生产者”的光荣榜。但气氛是实实在在的热烈。
中午十一点，工人们陆续来了。今天食堂特意加了菜：每桌有一盆红烧肉——虽然肉不多，主要是土豆和萝卜，但油水足；还有一条清蒸草鱼，一盘炒鸡蛋，一盆白菜豆腐汤。主食是白米饭管饱。
王超看着工人们坐得满满当当的食堂，心里感慨。去年这个时候，厂里还发愁下个月的工资。这才一年时间。
庆功会由老周主持。他先宣布了获得“先进生产者”称号的名单：雷师傅、张涛、李小军，还有各车间评选出的十位一线工人。
掌声一阵接一阵。上台领奖的人，有的激动得手抖，有的憨厚地笑着，有的眼圈都红了。奖状是红纸黑字，奖金是实实在在的五块钱——装在红纸包里，拿到手里沉甸甸的。
“下面，请王厂长讲话！”老周高声说。
王超走到食堂前方，没有拿讲稿。他看着台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清了清嗓子：
“同志们，今天咱们聚在这里，不是为了庆功，是为了感谢。”
食堂里安静下来。
“感谢什么？感谢在座的每一位。”王超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感谢雷师傅带着技术组攻克难关，感谢张副厂长抓生产保进度，感谢各车间主任组织有力，更感谢每一位在岗位上默默付出的工人同志！”
他顿了顿：“没有你们，就没有玻璃厂的今天。那些加班加点的日夜，那些汗流浃背的时刻，那些遇到困难不退缩的坚持——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台下有人开始抹眼睛。
“但我要说，今天的成绩，只是个开始。”王超话锋一转，“光学玻璃咱们拿下了，医用玻璃咱们能不能做？节能改造咱们还能不能再进一步？技术革新咱们还能不能再出新成果？”
他环视全场：“我相信，能！因为咱们玻璃厂的工人，有骨气，有手艺，更有志气！”
掌声雷动。工人们使劲拍着手，脸上是自豪，是信任，是希望。
王超举起茶杯：“我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祝咱们玻璃厂，一年比一年好！”
“一年比一年好！”工人们齐声响应。
午饭吃得格外香甜。工人们互相敬茶，说说笑笑。雷师傅那桌最热闹，几个徒弟围着他，非要他讲讲当年学艺的故事。张涛在另一桌，跟各车间主任商量着下一阶段的生产安排。
王超端着饭碗，每桌都走了走。到包装车间女工那桌时，一个年轻女工红着脸说：“厂长，我爹让我谢谢您。他去年病了好久，家里困难，厂里给的补助帮了大忙。”
“好好干，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王超笑着说。
到老工人那桌，几个老师傅拉着他坐下：“厂长，咱们明年真要做医用玻璃？”
“有这个打算。”王超点头，“不过得先摸清技术门道。”
“那就摸！”一个老师傅拍桌子，“咱们这些老骨头，还能再拼几年！”
吃完饭，工人们没有立刻散去，三三两两地聚在食堂门口聊天。阳光很好，照得人暖洋洋的。桂花香更浓了，随着微风飘散。
王超和张涛站在食堂门口，看着这景象。
“厂长，人心齐啊。”张涛感慨。
“是啊。”王超点头，“人心齐，泰山移。有了这股劲，咱们厂没有过不去的坎。”
下午，厂里放假半天。但不少工人没走，主动留下来打扫卫生，整理车间。王超也留了下来，和雷师傅一起研究医用玻璃的技术资料——那是舅舅刚从省城寄来的。
资料不多，就十几页纸，但都是干货。两人一边看一边讨论，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厂长，我看这事能成。”雷师傅合上资料，“医用玻璃主要是耐高温消毒，化学稳定性好。咱们有光学玻璃的基础，再调整调整配方，应该问题不大。”
“那就着手准备。”王超说，“先做小样试验，摸清工艺参数。等时机成熟，再正式立项。”
走出车间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厂区里静悄悄的，只有门卫室亮着灯。月光洒在地上，像铺了一层银霜。
王超推着自行车，慢慢走出厂门。回头望去，玻璃厂在夜色中静默着，像一头沉睡的巨兽。但他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这里又将充满生机与活力。
这一年，玻璃厂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而明年，他们要向着更高的目标前进。
路还长，但他信心十足。因为身后，有全厂的工人；心中，有明确的方向。
桂花香在夜风中飘散，甜丝丝的，像这个秋天给人的感觉——充实，饱满，充满希望。
（第四百四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