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手离白幽的后背只剩半尺。
季延想动,却不能动。他的手与白幽、阿澈紧紧相扣,谁也不敢松开。金色的能量仍在流转,缠绕着三人,将他们悬于半空。他清楚,一旦松手,程序便会中断,阿澈体内的问题将立刻重现。
那根触手疾冲而来,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下方猛然升起。
是那只机械鹰。它仅剩半边翅膀,边缘残破,泛着微弱光芒。它没有鸣叫,也没有盘旋,径直撞向触手。
砰——一声闷响。
触手被撞偏,擦过白幽的肩头,在她的斗篷上划开一道裂口。机械鹰身形一晃,躯体开始瓦解,光点四散飘浮。然而这些光点并未消散,反而聚成半圆,护在他们下方。
季延看明白了。
这不是巧合,也不是机械反应。它是有意识地行动,用最后的力量挡下了这一击。
白幽察觉到背后的风压消失了。她低头望去。
那些光点依然闪烁,虽微弱却不肯熄灭。她的手臂已近乎透明,蔓延至肩膀,皮肤下流动着蓝色的光,如同数据流一般。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抬起尚能活动的手,轻轻触碰其中一点光芒。
指尖触碰的瞬间,光点微微跳动,仿佛回应了她。
“你一直都在啊。”她轻声说。
机械鹰没有回应。但周围的光点忽然亮起,缓缓上升,重新环绕他们三人,凝聚成一层薄薄的光膜。
倒计时仍在继续。
【10】
沙漠中的信号塔尽数亮起。不再是断续闪烁,而是射出粗壮的光柱,直冲天际。所有光柱汇聚于他们所在的位置,整片天地亮如白昼。
阿澈的身体缓缓升起,脱离了季延的怀抱。他的双眼完全化作金色,瞳孔中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木牌悬浮在他胸前,与“方舟”的残片相连,断裂的线路如同有了生命,一圈圈缠绕,重新接合。
【9】
季延仰望着天空。
手腕上的表正在发烫。尽管外壳破损、玻璃碎裂,内部系统仍在运转。屏幕上不再显示文字,唯有一条进度条,颜色由红转黄,又由黄渐变为绿。
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权限即将完成转移。
【8】
地面的周崇山突然剧烈颤抖。那团黑影试图逃离,却被四周的光柱如牢笼般困住。它挣扎着,一条断裂的触手插入沙中,企图借力逃脱。
【7】
白幽的身体愈发透明。她的呼吸几不可察,全凭意志支撑。她的手仍搭在阿澈的手腕上,死死维系着连接。
“快了……”她低声呢喃,声音微弱,却传入了季延耳中。
他点点头,目光未曾移开。他知道她在坚持,也知道她已走到尽头。他无法松手,更无法替代。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她走到今日,正是为了这一刻。
【6】
阿澈忽然开口,吐出一串音节。
不是现世的语言,也非废土的方言。那声音低沉,每一个音都如钟鸣回荡。他一发声,远处的信号塔便随之震颤,光柱变得更加凝实。
【5】
周崇山终于发出嘶吼。
“不——”
那声音不似人声,更像是金属摩擦混杂电流的刺响。他的身体疯狂扭动,妄图挣脱光柱的束缚。可地面裂开更多缝隙,数根锈蚀的铁杆破土而出,缠住他的躯体,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4】
机械鹰的光点开始减少。
每过一秒,便有数点熄灭。它们不再聚集,而是围绕周崇山盘旋,速度越来越快,最终连成一个闭环,宛如刻画一道封印。
【3】
阿澈紧紧抱住木牌,金光自体内汹涌而出,顺着手臂注入木牌。他脸色苍白,额头渗汗,眼神却无比坚定。
季延看清了他的唇形。
他听清了那句话。
“让光回来。”
【2】
白幽闭上了眼睛。
她的身体只剩下头部和左肩尚存轮廓,其余部分皆化为蓝光。她的手仍握着阿澈的手,哪怕意识即将消散,也未曾松开。
季延感觉到她的手变得冰凉。
他知道,她的时刻到了。
【1】
机械鹰最后一个光点飞向周崇山。
它没有撞击,只是轻轻落在那团黑影之上,如同雪花落入尘灰。
随即,光炸裂开来。
并非爆炸,而是一种扩散。那一点光化作无数细丝,钻入周崇山的身体。他的躯体开始龟裂,发出噼啪声响,犹如电线烧断。他嘶喊:“沙漠会再长出更好的我!”
话未说完,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彻底崩解,化为一堆黑灰,随风飘散。在灰烬之上,光点再度凝聚——这一次不再是鹰,而是一群小鸟,密密麻麻,齐齐飞向天际。
它们穿过光柱,消失在天边尽头。
倒计时归零。
“方舟”的屏幕闪了一下,浮现两个字:【执行完毕】
紧接着,表壳崩裂,零件停止运转,再无动静。
金光骤然增强。
三人被光芒包裹,身体漂浮,不受重力束缚。阿澈位于中央,木牌与“方舟”融为一体,缓缓旋转。他胸口亮起柔和的光,如同心跳,又似启动的讯号。
远方地平线上,一座巨大建筑从沙中显露。墙上刻着星形图案,与信号塔上的标志一致。大门紧闭,内里却传来低沉的嗡鸣,仿佛有什么正在苏醒。
季延感到手臂一沉。
白幽的手松开了。
她整个人向后倾倒,身躯化作一片光雾,随风飘散。在彻底消逝前,她望了阿澈一眼,嘴角微微牵动,似是微笑。
阿澈睁着眼,金色的瞳孔映照着漫天光雨。
他伸手想要抓住那片光芒,指尖却只穿过虚空。
季延一把将他揽入怀中。
他们开始下落。
光柱逐渐黯淡,托举之力也在减弱。地面越来越近,沙粒清晰可见。那座建筑的大门前,地面裂开,显现出一条通往黑暗深处的台阶。
风停了。
天上,只剩他们两人。
阿澈靠在季延怀里,轻声问:“她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季延没有回答。
他抱着孩子,一只手依旧紧紧攥着那块破碎的表。
他们的影子落在沙地上,被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