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渐渐消散。
三人从空中缓缓落下,双脚重新触到地面。季延始终紧紧握着阿澈和白幽的手,掌心发紧。他能感觉到白幽的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但她没有松开。
他们站在一座高台上,脚下是碎裂的石块与扭曲的金属残片。前方横亘着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两侧岩壁平整如切,显然并非自然形成。裂缝边缘有一列台阶向下延伸,台阶表面浮着一层淡淡的白光。
阿澈站在最前,胸前的木牌轻轻晃动,光芒虽弱,却始终未灭。
白幽抬起左臂看了看。她手臂上的纹身已消失不见,皮肤变得近乎透明,隐约可见蓝色光流在皮下缓缓游走。她没说话,只是将手按在右肩,仿佛在确认某样东西是否还在。
季延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手表不见了,“方舟”的核心也已解体,只留下一圈浅色疤痕。他指尖轻轻抚过那道痕迹,停顿片刻,才缓缓放下。
风停了。
空气中不再有沙尘,也没有焦灼的气息。四周寂静无声。
“这是哪里?”阿澈低声问。
无人回应。
就在此时,木牌忽然轻闪一下。紧接着,白幽左臂上的箭头饰品也泛起一道微光。两束光一明一暗,仿佛彼此呼应。
季延蹲下身,从衣袋中取出一块小金属片——那是“方舟”最后残留的部件,边缘焦黑。他将它放在地上,手指划过表面。
屏幕艰难亮起,浮现几行字:
【检测到深层结构】
【生态穹顶外围通道】
【能源系统部分激活】
【建议进入】
文字跳动几下,随即熄灭。
金属片迅速发热,他立刻收回口袋。
“不是普通的地窖。”他说,“下面有东西。”
白幽向前一步,靠近台阶边缘。她俯身往下看,只能看清前十来级台阶,再往下便是一片漆黑。
可就在这时,她的箭囊忽然微微颤动。
一根箭自行滑出,悬停半空,箭尖朝下。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接连浮现,整齐排列。箭尾羽毛轻微震颤,说明弓已恢复力量。
她伸手轻触箭杆,温度正常。
“系统认得这里。”她说。
阿澈低头看向胸口的木牌。它仍在发光,但震动比先前缓和了些。他抬头望向季延:“我们下去吗?”
季延没有立刻回答。
他回身望去。身后是一片废墟——极地实验室的残骸散落在沙地上,断墙裸露着断裂的管道,火焰早已熄灭,只剩焦黑的支架。轨道车不知被炸到了何处,仅有一节车厢歪斜地陷在土中。
他知道,回不去了。
也不该回去。
“下去看看。”他说。
三人并肩立于台阶顶端。
第一级台阶宽阔,踩上去悄无声息。当他们走近时,墙壁上的微光悄然增强,似是感应到了生命的靠近。
走了五步,阿澈忽然停下。
“有人来过这里。”
“什么?”季延问。
“木牌……它自己抖了一下。”阿澈指着胸口,“不是我动的。”
白幽立刻转身,拉开弓弦。她并未放箭,但手已搭在箭囊上,随时可以出手。
季延靠墙而立,再次掏出金属片。屏幕勉强亮起,扫描范围仅三米。画面晃动几下,显示出一段移动轨迹——就在他们左下方,有个物体正快速向深处移动。
“不是人。”他说,“速度太快,行动方式也不像变异体。”
白幽眯起眼睛。
她记得这种声音。像是湿滑之物紧贴金属飞速爬行。
“是残骸。”她说,“它还没死。”
一道影子倏然掠过。
他们没能看清,只瞥见一团黑色卷裹着模糊人形,紧贴岩壁退入通道深处。那人穿着破烂衣物,脸上覆满黑泥。
但季延认出来了。
是周崇山。
他半边脸塌陷,双眼紧闭,嘴角撕裂至耳根。一条触手牢牢缠住他,仿佛在运送某种重要之物。
“它把他带下去了。”阿澈说。
“为什么?”白幽低声问。
“不知道。”季延答,“但它选择进入,说明里面还有可用的东西。”
白幽缓缓松开弓弦,手却仍留在箭囊旁。
她望着那条幽深通道,眼神变了。她知道不该追,也知道不能停。可刚才那一幕勾起了童年记忆——养父死去时,也是这样被人拖走的。那时她躲在通风管里,不敢出声。
这一次,她不能再躲。
“我们跟上去。”她说。
阿澈点头,将木牌攥入手心。光芒非但未灭,反而顺着他的手臂向上蔓延,在袖口处轻轻一闪。
他们继续下行。
空气愈发潮湿,温度逐渐降低。墙上的符号也开始变化,不再是简单的刻痕,而是带有凹槽的图腾,每隔一段便出现一个。每走过一处,阿澈胸前的木牌便会微微震颤一次。
走到第三十七级台阶时,白幽突然抬手示意。
“等等。”
她盯着右侧墙面。那里有一行浅刻的小字,几乎被灰尘掩埋。她伸手抹去灰烬,露出几个字迹:
最终穹顶,血脉为钥
“钥匙?”阿澈念出声。
“不是普通的锁。”季延说,“需要特定的人才能开启。”
“我有木牌。”阿澈说。
“她有箭头。”季延看向白幽。
两人对视一眼。
白幽从颈间取下箭头饰品,凝视两秒,随后走向墙壁,将它贴在那行字旁。
嗡——
整条通道的灯光骤然亮起,如同通电一般。那些图腾逐一发光,自脚底绵延至远方,化作一条璀璨光路。
阿澈也上前一步,将木牌按在同一位置。
两件物品同时接触墙面的瞬间,发出低沉声响,宛如风铃轻响。声音持续三秒,通道随之微微震动。
头顶传来岩石摩擦的闷响。
上方入口开始关闭。巨大的石块从两侧滑出,严丝合缝地封死了出口。光线不再来自外界,全由通道自身提供。
他们被困住了。
但也更安全了。
“门开了。”阿澈说。
台阶尽头,一扇圆形铁门缓缓升起。边缘锈迹斑斑,动作迟缓。门后是一条更宽阔的走廊,地面铺着灰白色瓷砖,洁净得不似久已废弃。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气息。
不是腐臭,也不是机油味,而是像雨后泥土般的清新。
“里面有生命。”白幽说。
“不止如此。”季延弯腰拾起一块石头,在掌中搓了搓,“这土是湿的,最近有人浇过水。”
阿澈第一个迈步向前。
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坚定踏实。木牌在他手中散发着光,仿佛在指引方向。
白幽紧随其后,右手始终搭在箭囊上。她的左臂越来越透明,蓝光透出肌肤,映得台阶泛起淡淡异彩。她没有低头看,也没有触碰。
季延走在最后。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石门,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灯。这些设备仍在运转,说明地下城的能源从未彻底中断。
是谁在维持?
他不想猜测。
现在最重要的,是走下去。
走到第四十五级台阶时,阿澈忽然停下。
“有人在等我们。”
“在哪?”白幽立即警觉。
“不是现在的人。”阿澈摇头,“是过去的。他们在墙上留了话。”
他指向左侧墙面。
那里刻着一排新字,比之前那行更深,像是用刀反复划出:
不要相信重启程序
种子不会发芽
他们骗了所有人
字迹凌乱,最后一句甚至划破了墙面,力透石背。
季延凑近细看:“谁写的?”
“不知道。”阿澈说,“但木牌认识这个人的气味。和我爸爸笔记上的味道一样。”
白幽眉头微蹙。
她想起孤儿院地下室的那个铁盒。里面曾有一叠旧纸,写着类似的话语。院长说是疯子所写,烧掉了大部分。她只偷偷藏下一张,夹在鞋垫里。
原来那些话,并非疯言。
“继续走。”她说。
又前行五步,通道底部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金属门开启的声音。
三人同时驻足。
前方的光线变了,由白色转为昏黄,如同老式灯泡。走廊尽头站着一个人影,背对着光,面容模糊不清。
但阿澈忽然笑了。
“它认得我。”他说。
木牌猛然亮起,强光顺着台阶向上蔓延,瞬间照亮整条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