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澈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监测仪上的数字缓缓下降,体温从三十八度七降至三十七度二,心跳也趋于稳定,每分钟六十八次。
季延靠在墙边,左手腕上的布条渗出一点暗红。他低头看了眼手表,“方舟”没有新提示,但屏幕边缘忽地闪过一道微光,仿佛系统自行启动了。
白幽坐在床沿,手搭在阿澈的小腿上。她的斗篷半披着,另一只手握着那支刻有箭头的箭。刚才浮现的画面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个轻声唤她“幽幽”的女人,声音虽轻,却让她心头一阵酸涩。
阿澈忽然颤了颤眼皮,手指微微蜷缩。
白幽立刻抬头:“他要醒了。”
季延走过来,站在床尾,没说话,只是静静注视着阿澈的脸。
孩子猛地吸进一口气,睁开了眼睛。起初目光还有些涣散,随后逐渐聚焦。他张嘴,嗓音沙哑:“周崇山……死了吗?”
白幽看向季延。
季延点头。
她将手中的箭轻轻放进阿澈掌心:“死了。我们亲眼看见他被金光照穿,身体化作灰烬,卷入沙暴中消散。”
阿澈一动不动,盯着手中的箭头良久。指尖慢慢收紧,指节泛白。
“他还说了什么?”他问。
白幽顿了顿:“他说,你妈妈可能还活着。”
屋内骤然安静。
阿澈缓缓撑起身子,动作迟缓,背靠着墙。脸色依旧苍白,额上满是冷汗,但眼神已恢复清明。
“妈妈?”他低声呢喃,“我记得她穿着白衣服,头发扎起来,总在夜里写东西。有一次我发烧,她抱着我在屋里转圈,哼歌给我听……后来门被撞开,她把我塞进柜子,让我别出声。”
他说完,抬眼望向白幽:“你说她可能活着?”
白幽点头:“视频里的女人喊的是‘幽幽’,那是我的名字。她可能是我亲生母亲,也可能和‘种子计划’有关。但她留下的线索,全都指向一个地方——最终穹顶。”
阿澈低头看着手中的箭,又摸了摸胸前的木牌。裂缝仍在,但内部已被金光填满,不再闪烁。
季延始终沉默。他抬起左腕,表盘亮起,一行小字浮现在空中:【检测到高阶基因响应,需三重血脉协同解锁】。
他皱眉:“系统有反应。”
话音未落,医疗站的墙壁突然震动。头顶灯光闪了两下,主控台屏幕自动亮起,蓝光铺满房间。
屏幕上浮现一行字:【检测到最终穹顶信号,是否启动定位?】
白幽站起身,手按在枪柄上:“这机器怎么自己启动了?”
“不是机器。”季延走到屏幕前,“是‘种子计划’的程序。它一直在等待三个人的血脉同时出现。”
“三个人?”白幽看他,“除了你和阿澈,还有谁?”
季延没有回答,伸手按在屏幕下方的识别区。那里有个手掌形状的凹槽,边缘刻着古老的符号。
白幽明白了。
她取下箭囊,将那支箭插回原位,随后伸手,按在识别区右侧。
阿澈扶着床沿下地,脚步略显踉跄,仍坚持走到两人中间。他踮起脚尖,将手放在最左边的位置。
三只手贴在冰冷的金属表面。
光芒自指尖蔓延而出,金色线条交织成星形图案,缓缓旋转。屏幕上的文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地图。
荒漠中央,一个红点正不断闪烁。
【最终穹顶位于沙漠中心,距离200公里】
季延收回手,扫了一眼坐标。风向显示沙暴正在减弱,但途中存在三个危险区域,可能是废弃电站或塌陷带。
“两天能到。”他说,“只要不出意外。”
白幽也收回手,袖口滑出一段机械鹰纹身。她低头看了一眼,总觉得那只鹰仿佛在振翅欲飞。
阿澈站着没动。他凝视着地图上的红点,嘴唇微动:“我们要去救她?”
“不一定。”季延说,“我们是去看真相。不管是你的母亲,还是白幽的身份,或是这座穹顶的建造者——都必须亲眼确认。”
白幽转身走向墙角,披上斗篷,背上长弓,检查箭囊。三支刻着“寻”字的箭都在。
“我不再是为了寻找答案才前进。”她说,“我是为了不让任何人再失去家人。”
阿澈点点头,弯腰穿上自己的旧军靴。脚趾露在外面,但他早已习惯。
季延最后看了眼“方舟”的表盘。能量剩余百分之四十三,启动媒介仅剩两块电容,不能再浪费。
他拔掉电源,关闭主控台。墙角的空气净化机停止运转,房间里开始积聚灰尘。
“走吧。”他说,“待太久会缺氧。”
三人朝门口走去。季延走在最前,推开金属门。外面风不大,天色灰黄,远处还能看见净化塔的轮廓,但那道金光已经消失。
他们刚踏出门,阿澈忽然停下。
“等等。”他说。
季延回头:“怎么了?”
阿澈捂住胸口,眉头紧锁。木牌再次发烫,这次透出深红色的光。
他抬头看向季延:“它在报警。”
季延立即查看“方舟”。屏幕跳出一条信息:【检测到远程监控信号|来源不明】
白幽迅速拉开弓弦,转身望向屋顶。无人,亦无动静。
“有人在追踪我们?”她问。
季延摇头:“不是人。是系统残留。可能是启动穹顶程序时,触发了警报。”
“谁会收到警报?”阿澈问。
没人回答。
风卷起沙粒,敲打门框发出细微声响。远处的地平线微微颤动,像是热浪升腾,又似地下有什么正在苏醒。
季延将手表调至导航模式,投影出行进路线。绕开东侧塌陷区,向西北方向前进。
“先离开这里。”他说,“别在路上耽搁。”
白幽收起弓,走到阿澈身边,扶了他一把。孩子的腿仍有些发软,但能走。
他们沿着沙地前行,脚步留下浅浅的印痕。风吹乱了阿澈的刘海,他抬手拨了一下,忽然开口:“季延哥,你相信有些人天生就要背负一些东西吗?”
季延没有回头:“我不信命。我只信做的事对不对。”
“可我总觉得……我不是一个人醒来的。”阿澈低声说,“刚才睁眼的时候,我听见另一个声音,也在喊‘妈妈’。”
白幽脚步一顿。
季延停下,转身看他。
阿澈抬起头,眼神清澈:“就像有人在我心里,一起活着。”
季延沉默片刻,然后说:“那就一起走。”
三人继续前行。
沙地上,三道脚印并排延伸,渐渐被风吹淡。
医疗站的门缓缓合拢,最后一丝电力耗尽,屏幕彻底熄灭。
但在地下深处,某个终端仍在运行。红点闪烁,记录着三组dNA序列上传完成。
一行字静静浮现:【守护者已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