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那句突如其来的问话，像一颗投入滚油的冰珠，让偏殿内刚刚凝固的空气，瞬间炸开。
“九九，你那永夜魔主的马甲……最近，可用过？”
声音不重，甚至因虚弱而带着一丝飘忽，却精准地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弦上。
云舟刚从“楼主大人”的冲击中缓过神来，正盘算着抱上这条金大腿后，以后去仙盟最好的酒楼是不是可以签单，冷不防被这句问话又给砸蒙了。
永夜魔主？
那个搅动三界风云，据说凭一己之力就能压得整个魔道抬不起头的恐怖存在？也是……小九九的？
他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看看沈清辞，又看看苏九九，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只憋出一句：“不是……还有啊？”
这小狐狸身上到底藏了多少个惊天动地的大佬？再这么下去，他这颗小心脏迟早要罢工。
龙渊与凰锦的反应则更为直接。他们几乎是同时，身体肌肉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眼神中的惊骇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如果说千机楼主是财富与情报的巅峰，那永夜魔主，就是纯粹力量与毁灭的代名词。
这两个身份，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主掌秩序，一个代表混乱。它们怎么可能……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
凰锦看向苏九九的目光，已经从最初的赞许，变成了一种近乎敬畏的审视。她忽然明白了，为何青丘先祖会将那份“遗物”看得如此之重。他们要托付的，或许根本不是一个孱弱的后裔，而是一个……足以颠覆三界所有规则的变数。
苏九九自己也愣住了。
她没想到沈清辞会突然问起永夜魔主。这个马甲是她所有身份中，最不可控，也最让她感到不安的一个。它那股源自深渊的、纯粹的黑暗力量，与混沌气息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性，却又截然不同。
“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她下意识地反问，心底升起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沈清-辞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清澈的眼眸安静地看着她。他没有惊讶，没有探究，只有一种纯粹的、深入骨髓的关切。
“在祭坛第二层，那道血池阵中浮现的上古残魂虚影，曾狂言‘混沌残灵将醒’。”他缓缓开口，声音因牵动伤势而有些不稳，但条理却清晰得可怕，“我当时就觉得，那股力量的气息，与你在幽冥渊外，第一次觉醒永夜魔主时，有几分相似。并非完全相同，而是……同源，却又相互排斥。”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那双清冷的眸子倒映着烛火，像淬着星光的寒潭。
“就像一棵树，长出了两根截然不同的枝干。一根扭曲、邪恶，另一根……霸道、纯粹。我担心，混沌残灵的力量，会不会对你这个马甲，产生某种未知的……影响。”
一番话，让殿内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云舟脸上的嬉笑之色彻底消失，他第一次意识到，拥有这些强大的马甲，对苏九九而言，或许并非全是好事，它同样伴随着未知的风险。
苏九九的心，则被沈清辞这番话轻轻触动了。
他没有追问她到底有多少秘密，也没有惊叹于她身份的强大。他只是在第一时间，从那蛛丝马迹中，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可能面临的危险。
这种被人放在心尖上，细细考量着安危的感觉，让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冲淡了方才因秘密被揭开而产生的些许不安。
“我……不清楚。”她诚实地摇了摇头，“永夜魔主的力量，我并不能完全掌控。但你提醒了我，这件事，必须查清楚。”
这件事，连同青丘的遗物，混沌的威胁，像三座大山，压在了她的心头，让她前往龙凤谷的决心，变得更加迫切。
“时候不早了。”龙渊打破了沉默，他对着苏九九和沈清辞郑重地抱了抱拳，“既然决定已下，我与凰锦即刻返回族中，为你们开启‘引路星盘’。三日后，你们可至仙盟东门外的‘望龙台’与我们会合。”
“有劳二位前辈。”苏九九起身回礼。
龙渊与凰锦没有再多言，深深地看了众人一眼后，便化作两道流光，消失在夜色中。
他们一走，偏殿内的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
“好了好了，天大的事也得先填饱肚子。”云舟麻利地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又重新给自己倒了杯酒，凑到苏九九身边，挤眉弄眼地说道：“那个……楼主大人，你看我们这趟去龙凤谷，路途遥远，山高水长的，是不是得准备点盘缠和物资？”
他搓了搓手，一脸“你懂的”表情：“您看您这金口一开，是不是随便从库里拨点……个十万八万的上品灵石，让我们开开眼？”
苏九九被他这副财迷的样子逗笑了，斜睨了他一眼：“我千机楼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是是是，不是大风刮来的，是您弹弹手指就来的。”云舟狗腿地给她捶着背，“您放心，我云舟绝对是您最忠心的护卫，谁敢动您一根汗毛，我第一个拿枪戳他！”
一旁的林清婉实在看不下去，默默走到苏九九身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锦囊，递了过去。
“这里面是一些疗伤和恢复灵力的丹药，你献祭本源，亏空得厉害，路上记得按时服用。”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眼神中的关切却做不了假。
“谢谢你，清婉。”苏九九接过锦囊，心里暖洋洋的。
沈清辞靠在软榻上，看着他们互动，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从自己的储物戒中，取出一枚通体漆黑、雕刻着繁复阵纹的玉佩。他将玉佩握在手中，指尖灵力流转，似乎在重新加固和调整着什么。
看着眼前这几个为即将到来的旅途而忙碌的同伴，苏九九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她闭上眼，心神沉入识海。那属于千机楼主的冷静与威严，再次主导了她的意志。刚刚派出去的暗卫，只是启动了应急预案。但对于“混沌残灵”这个足以颠覆三界的终极威胁，她需要的，是更深、更全面的情报。
一道无形的指令，顺着遍布三界的、只有楼主才能动用的精神网络，悄无声息地传递了出去。
“天权、玉衡、开阳三部，暂停手中所有任务。”
“目标：混沌残灵。”
“我要它的所有。起源、历史、弱点、相关的典籍、传说，乃至……一切与它有过接触的生灵或势力。”
“不计代价，不问手段。”
“所有情报，直接汇总于我。”
指令发出，如石沉大海，没有激起半点波澜。但苏九九知道，从这一刻起，她那庞大而精密的地下王国，已经为了同一个目标，开始疯狂运转。无数潜伏在三界各个角落的暗卫，将会像最敏锐的猎犬，去嗅探、去挖掘那被掩埋在万古尘埃之下的、最黑暗的秘密。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睁开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万事俱备，只待东风。
接下来的三日，仙盟城依旧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但苏九九的小队，却进入了紧张的筹备阶段。
云舟果然从苏九九那里“借”来了一大笔灵石，买了一大堆他认为“旅途必备”的东西——比如可以自动烧烤的法器、能播放三界流行小曲的留音螺、甚至还有一套便携式的豪华桌椅。
林清婉则一头扎进了仙盟的藏书阁和丹房，不眠不休地查阅着关于龙凤两族的古籍，同时炼制了大量针对各种奇毒异瘴的解药。
苏九九自己，则在沈清辞的“监督”下，被迫开始了休养。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坐，试图恢复那条第六尾亏空的本源，但效果甚微。那是一种根源性的损伤，非一日之功可以弥补。
沈清辞的伤势在济世医尊的妙手和各种天材地宝的堆砌下，恢复得很快。第三天的时候，他已经可以下地缓行。他没有去修炼，而是将所有时间，都用来完善那枚黑色的玉佩。
这天傍晚，苏九-九结束了一天的打坐，睁开眼时，便看到沈清辞正坐在窗边，借着落日的余晖，为那枚玉佩刻下最后一笔阵纹。
他神情专注，夕阳的光为他清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连那长长的睫毛，都仿佛在闪闪发光。
察觉到她的目光，沈清辞抬起头，对着她微微一笑。他拿起那枚已经完成的玉佩，走到她面前，亲手为她系在了腰间。
“这是‘同心佩’。”他的声音温润，带着伤后的一丝沙哑，“我将我的一缕剑意封在了里面。若遇危险，催动它，无论相隔多远，我都能感知到你的位置。而且……它能替你挡下三次致命攻击。”
玉佩触手温润，带着他身体的余温。苏九九低头看着腰间那抹深沉的黑色，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心底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正想说些什么，房间的门却被“砰”的一声撞开。
一名身披千机楼斗篷的暗卫，以一种近乎瞬移的速度出现在殿内，他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单膝跪地，声音因极度的激动与震惊而微微发颤。
“楼主！”
苏九九心中一凛，知道是关于混沌残灵的情报回来了。她沉声问道：“说。”
那暗卫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似乎已经连续运转了数日，他的嘴唇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瞬间凝固的话。
“回楼主……根据多方情报交叉印证，我们查到了……查到了混沌残灵的封印，为何会在青丘灭族后松动……”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恐惧。
“因为……那道封印的核心，从来都不是龙凤两族，而是……青丘始祖的……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