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辰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老板，这个项目没有公司，它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团队。”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发现古迹的激动。
“它的所有权，最初属于两个人。”
陆云帆和秦晚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困惑。
两个人？
两个人的项目，就让老板推翻了整个集团未来数年的战略规划？
闻人语的目光锁定在方辰脸上，她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我需要他们的一切资料。”
“姓名，年龄，国籍，教育背景，现在的位置，所有能找到的信息。”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
“动用你能动用的一切技术资源，联系秦晚，让她调动集团在美国的所有人脉和法务资源。”
“我给你……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陆云帆脱口而出，“老板，这等于是在大海里捞两个人，还是在对岸的大海。”
“那就把海给我抽干。”闻人语甚至没有看他。
她的视线像手术刀，精准地切割着任务。
“方辰，去办。”
“是！”
方辰像是领受了最高指令的士兵，抱着他的电脑转身就冲出了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在他身后关上，留下陆云帆和秦晚，还有一室的沉默。
陆云帆走到闻人语身边，他看着屏幕上那个简陋的项目资料，试图理解这一切。
“老板，我还是不明白。”
“就算这个搜索引擎的技术理念很超前，它也只是一个技术。”
“值得我们把整个集团的未来，都押在上面吗？”
“我们刚刚才整合了韩芯和佐藤，‘泛亚航运联盟’的框架也才搭建起来，这些都是能立刻产生巨大现金流的实体产业。”
秦晚也开口了，她的语气比陆云帆更冷静，但担忧却是一样的。
“老板，从法律和商业风险的角度看，这是一个极高风险的决策。”
“我们将集团的重心，从我们熟悉的，能够完全掌控的实体领域，转移到一个我们完全陌生的，纯粹由代码构成的虚拟项目上。”
“而且这个项目的创始人我们一无所知，项目的商业模式也完全不存在。”
“这像一场豪赌。”
闻人语转过身，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下方城市的车流。
她没有解释什么是流量入口，也没有解释这个项目将如何重塑未来的商业形态。
那些东西，对现在的人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
她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你们说的都对。”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韩芯，佐藤，航运联盟，它们的价值用什么来衡量？”
陆云帆和秦晚没有说话。
“用金钱。”闻人语自己回答。
“它们是金矿，是油田，是印钞机。”
“但屏幕上的这个东西……”
她转过身，指着那个绿色的小机器人。
“它不用金钱来衡量。”
“因为在未来，它就是衡量金钱的尺子。”
这句话让陆云-帆和秦晚彻底沉默了。
他们听不懂，但他们能感觉到那句话里蕴含的，一种超越了商业的，近乎于法则的力量。
他们不再追问。
他们选择相信。
这是过去无数次胜利，在他们心中刻下的本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会议室里只有设备运行的微弱声音。
不到四十分钟，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方辰冲了进来，他的额头上全是汗，头发比来的时候更乱了，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亮得像探照灯。
“老板！找到了！”
他把电脑重重地放在会议桌上，用最快的速度接上投影仪。
“所有信息都经过了交叉验证，绝对准确！”
巨大的显示墙上，光影变幻。
一份简洁的资料页弹了出来。
资料页的顶端，是两张并排的证件照。
照片上的两个年轻人，都戴着眼镜，脸上带着一种属于学生时代的青涩和书卷气，背景是大学校园的一角。
他们的相貌平平无奇，丢进人堆里，不会有任何人多看一眼。
照片下方，是他们的名字。
莱恩·佩奇。
赛吉·布林。
方辰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响，语速快得像是在扫射。
“莱恩·佩奇，赛吉·布林，两人都是斯坦福大学计算机系的在读博士生。”
“这个‘backrub’项目，最初就是他们两人的一份博士论文课题。”
“他们开发出了‘网页评级’算法，试图用纯粹的数学方式，解决互联网信息的排序问题。”
方辰的手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的资料不断滚动。
“他们试图向学校申请研究经费，失败了。又试图向硅谷的几家风投公司推销他们的技术，也全部被拒绝。”
“所有人都认为，雅虎的人工编辑模式才是未来，这种纯粹的算法根本没有商业价值。”
“根据我们从那家韩国公司服务器里挖出来的邮件记录显示，他们因为拖欠了服务器的租赁费用，又急需一笔钱来继续他们的另一个研究，才把这个项目的部分技术使用权，以三万美元的价格，卖给了那家韩国公司。”
方辰的声音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
“三万美元。”
“那家韩国公司拿到授权后，也尝试进行商业开发，但很快就放弃了，把它连同其他垃圾资产一起，扔进了废弃的加密文件夹。”
“直到今天，被我们翻了出来。”
陆云帆和秦晚看着屏幕上的那两张年轻的脸，听着方辰的讲述，心中五味杂陈。
改变了新世界集团未来航向的，搅动了整个会议室风云的，就是这两个穷困潦倒的斯坦福博士生？
他们因为几万美元，就卖掉了这个被老板称为“未来”的东西？
这一切听起来，都透着一股荒诞。
闻人语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的那两张脸。
看着这两个日后用代码和数据撬动了整个世界，建立起一个庞大科技帝国的巨擘，如今这副青涩又窘迫的模样。
历史的轨迹，在此刻交汇。
未来的传奇，在此刻还是凡人。
她的嘴唇微动，发出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句自语。
“未来的神，现在还只是凡人。”
她收回目光，那种掌控一切的平静，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她按下了呼叫雷啸的内部通讯。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通。
“老板。”雷啸沉稳的声音传来。
“到我办公室来。”
闻人语挂断通讯，然后转向秦晚。
“秦晚，你立刻带上集团最顶级的法务和谈判团队，用最快的速度飞去美国。”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
闻人语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两个名字上。
“找到他们，用任何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拿到这个项目完整的，唯一的，全球范围内的所有权。”
“钱不是问题，姿态也不是问题。你可以答应他们的一切条件，包括保留他们的所有权利，我们只做财务投资，甚至可以让他们占大股。”
“我只要一样东西，那就是这个项目，必须完完整整地，掌握在我们手里。”
秦晚的表情变得严肃。
“我明白了，老板。”
“我马上去准备。”
这时，雷啸推门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身形笔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老板。”
闻人语的目光从秦晚身上，移到了雷啸的脸上。
她的声音变得低沉，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
“雷啸，从现在开始，启动集团最高级别的安保预案。”
“挑选你手里最可靠的人，用最隐秘的方式渗透进斯坦福大学。”
“我要这两个人，二十四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我们的绝对保护之下。”
“他们的安全，是集团的最高优先级，高于我，也高于集团的任何资产。”
“我不允许他们出现任何意外，哪怕是过马路时，被一辆自行车撞到。”
雷啸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没有问为什么。
他只是点头。
“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