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啸的瞳孔缩成了一个点。
他跟在闻人语身边，执行过无数指令，其中不乏九死一生的任务。
但他从未听过这样的命令。
将两个陌生人的安全，置于老板本人之上。
这已经不是安保任务，这是在用整个集团最精锐的力量，去守护一个信仰。
他没有问一个字。
“收到。”
两个字，如同钢铁落地。
雷啸转身，没有丝毫停留，带着一股肃杀的气息离开了会议室。
秦晚看着雷啸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闻人语，她准备动身的手续停顿了一下。
“老板，我这就去安排。但在走之前，我需要一个最终的目标框架。”
秦晚的专业素养让她必须问清楚。
“您说不计代价，姿态也可以放低，甚至让他们占大股。那我们的底线是什么？我们要从这个项目里，得到什么？”
这个问题，也是陆云帆想问的。
他看着闻人语，试图从她平静的脸上找到一丝狂热或者冲动。
但他什么也没找到。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冷静得让他感到心悸。
闻人语的目光从屏幕上那两张青涩的脸庞移开，她看向会议室里的核心成员。
方辰因为激动，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陆云帆和秦晚则代表着绝对的理性和困惑。
“你们觉得，我们新世界集团在亚洲做的事情，本质是什么？”闻人语忽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陆云帆愣了一下，回答道：“整合。我们在整合亚洲最优质的工业资产，构建一个史无前例的商业闭环。”
“没错，是整合，是征服。”闻人语点头。
“韩芯科技，佐藤精密，泛亚航运，它们是成熟的果实，是别人种好的树，我们用更强的力量去摘取，去占有。”
“我们的逻辑，是征服者的逻辑。”
她走到会议室的白板前，拿起一支笔。
她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圈，代表亚洲。
“这里的土壤，适合长出钢铁和水泥的森林，适合我们用资本的推土机，铲平一切，建立我们的秩序。”
“但它长不出另一种东西。”
她的笔尖在白板上重重点了一下。
“它长不出神。”
方辰的呼吸一窒。
陆云帆和秦晚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老板，我还是不明白。”陆云帆说出了心里的想法，“技术就是技术，它再厉害，也只是工具。我们掌握工具，使用工具，怎么会……”
“因为它不是工具。”闻人语打断了他。
她转身面对所有人。
“你们有没有想过，互联网的本质是什么？它不是一门技术，也不是一个产业。它是一个新世界。”
“而这个东西，”她指着屏幕上的“backrub”，“就是那个新世界的创世法则。”
“这样的东西，你不能把它移植到我们的花园里，用我们熟悉的方式去修剪它，灌溉它。”
“那会扼杀它。”
闻人语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它需要一片能够自由生长的热带雨林。那里要有全世界最顶尖的头脑，像鱼群一样聚集，相互碰撞，激发出创新的火花。”
“那里要有全世界最疯狂的资本，他们会为了一万个不靠谱的想法下注，只为了抓住那一个可能改变世界的机会。”
“那里还必须有最混乱的竞争，能让它在无数次厮杀中，磨砺出最锋利的爪牙，最终成长为食物链顶端的王者。”
她看着窗外，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墙壁，越过广阔的太平洋。
“全世界，只有一个地方，拥有这样的土壤。”
“北美，西海岸。”
“硅谷。”
秦晚瞬间明白了。
“所以，我的任务不是去‘收购’一个项目。”
“是的。”闻人语的目光回到她脸上，“你的任务，是去‘供奉’一尊未来的神。”
“我们不能做一个高高在上的收购者。我们必须成为它最早的信徒，最虔诚的守护者，最不计回报的引路人。”
“我要你做的，不是把这个项目变成新世界集团的子公司，而是要帮助它，成为它自己。甚至，在它成长的初期，我们要刻意抹掉新世界集团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让它看起来，就像一个纯粹诞生于那片自由土壤里的奇迹。”
秦晚深吸一口气，眼中的困惑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火焰。
“我明白了，老板。我们的角色是孵化者。为它提供成长所需的一切，扫清所有障碍，然后等待它破壳而出。”
“对。”闻人语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弧度。
“所以，秦晚，你的问题，现在有答案了。”
“我们的底线，就是没有底线。我们想要的，不是分红，不是控股，不是技术授权。”
“我们想要的，是它能活下来，能在那片土地上，长成它本该成为的模样。”
“只要能做到这一点，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陆云帆看着闻人语，他听着这番近乎于呓语的对话，心中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
他忽然想通了。
老板要的，不是这家公司的未来。
她要的，是这个世界，下一个时代的未来。
“那我呢，老板？”陆云帆开口问道，“我该做什么？”
闻人语看向他。
“你以为，孵化一尊神，只需要一片土壤就够了吗？”
“它还需要最坚实的壁垒，为它挡住外界的一切风雨。”
“亚洲的产业整合，必须加快。我们需要一个无比强大的现金流帝国，一个坚不可摧的实体产业基地。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源源不断地为它输血，才能在它面对真正的巨头时，有掀桌子的底气。”
闻人语的思路，在这一刻，向所有人完全敞开。
以亚洲的实体产业帝国为后盾，孵化北美信息时代的未来神明。
一个横跨东西，一个连接现在与未来。
这是何等庞大的布局。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被这个计划的宏伟所震慑，久久无法言语。
闻人语没有给他们太多消化的时间。
她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只派秦晚去，不够。”
“只让雷啸在暗中保护，也不够。”
“我不能只当一个在遥远东方，看着报表，听着汇报的投资人。”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亲手为这尊未来的神，搭建起最初的神殿。”
“我要亲手为它，扫清成长路上的一切障碍。”
这句话，让秦晚和陆云帆同时变了脸色。
“老板，您要亲自去美国？”
“不行！”陆云帆立刻反对，“太危险了。您现在是整个集团的核心，亚洲这边的战局也才刚刚稳定，您不能离开。”
闻人语只是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的城市，车水马龙，一片繁华。
那是她亲手打下的江山的一角。
她眼中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火焰，那火焰里有野心，有渴望，还有一种对未来的绝对确信。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
“亚洲的战争，是为了夺回我们的过去。”
“而硅谷之行，是为了买下全世界的未来。”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她最信任的几个部下。
“通知下去，亚洲的整合工作，交给留守团队和陆云帆远程遥控。”
“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美国，硅谷。”
她看着秦晚，看着方辰，最后看着陆云帆。
“从今天起，我的新身份是，风险投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