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语强迫自己关闭了【洞悉之眼】。
眼前的世界恢复了正常的色彩，冰冷的会议桌，巨大的显示屏，都回归了它们本来的样子。
但那条由亿万钻石切面构成的巨龙，依旧盘踞在她的脑海里，每一个切面都折射出刺眼的光芒，挥之不去。
她撑着桌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血液冲刷着耳膜，发出沉闷的轰鸣。
她走到会议桌的主位前，坐下，身体向后靠进椅背，强迫自己调整呼吸。
一次，两次。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她看着屏幕上那份朴素的项目报告，那个名为“backrub”的词，还有那个简陋的绿色机器人Logo。
这些东西在几分钟前，还仅仅是一个“有趣”的技术项目。
现在，它们是通往下一个时代的钥匙。
她立刻意识到，这个项目的价值，已经超出了“新世界集团”现有的任何业务范畴。
韩芯科技，是工业时代的粮食。
佐藤精密，是工业时代的骨骼。
泛亚航运联盟，是工业时代的血脉。
它们都很重要，是她构建商业帝国的基石，是她在当下这个时代站稳脚跟的保障。
可屏幕上的这个东西，它不属于现在。
它不是帝国里一个可以被整合的部门，不是一块可以被吞并的资产。
它是未来信息时代的流量入口。
是互联网世界的“中央枢纽”。
是下一个世界的创世神话。
闻人语的思维开始飞速运转。
第一个念头，是立刻将这个项目团队找到，用最优厚的条件将他们整体收购，并入新世界集团的科技版图，把它放在亚洲发展。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她自己毫不犹豫地掐灭了。
不行。
她脑海中浮现出亚洲的地图。
这里有最勤奋的工程师，有最庞大的市场，有最完善的制造业基础。
但这里没有最适合这尊“神”生长的土壤。
她需要的不是一个封闭的花园，而是一片可以自由生长的热带雨林。
那里必须有全世界最顶尖的技术人才，他们像鱼群一样聚集，相互碰撞，激发出创新的火花。
那里必须有全世界最疯狂的风险资本，他们愿意为了一万个不靠谱的想法下注，只为抓住那一个可能改变世界的机会。
那里还必须有最开放，甚至最混乱的竞争环境，能让它在无数次厮杀中磨砺出最锋利的爪牙，最终成长为食物链顶端的王者。
符合这些条件的地方，全世界只有一个。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会议室的墙壁，越过大洋，落在了北美大陆的西海岸。
思路一旦打开，便如洪水决堤，一泻千里。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清晰的词。
孵化。
对待凡物，可以用征服的逻辑。看到一座金矿，就用最强的力量去占有它，开采它。
但对待神明，必须用孵化的逻辑。发现一颗龙蛋，你不能把它敲开，而是要为它创造最完美的环境，守护它，等待它自己破壳而出，翱翔九天。
用资本去征服它，只会得到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用环境去孵化它，才能收获一个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闻人-语的思路变得无比清晰。
她不能做一个“收购者”。
她必须成为这个“神”的“守护者”和“引路人”。
她要做的，不是把这个项目变成新世界集团的子公司，而是要帮助它，成为它自己。
甚至，在它成长的初期，要刻意抹掉新世界集团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让它看起来就像一个纯粹的，诞生于那片自由土壤里的奇迹。
想通了这一切，闻人-语感觉胸口那股因为震撼而带来的窒息感，缓缓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未来的平静。
她伸手，按下了桌上的内部通话按钮。
“让陆云帆、秦晚、方辰，马上回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
几分钟后，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陆云帆三人走了进来，脸上都带着一丝疑惑。
“老板，有什么新的指示？”陆云帆问道。
秦晚的目光则落在了闻人语的脸上，她发现老板的神情和刚才离开时，有了一些说不出的变化。
方辰的眼神最直接，他直勾勾地盯着闻人-语，像个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学生。
“老板，你看懂了？”他忍不住问。
闻人-语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目光扫过三人。
“刚才的会议内容，全部作废。”
“什么？”陆云帆愣住了。
刚才他们还在为那个千亿级别的“抄底亚洲”计划而心潮澎湃，怎么一转眼就作废了？
秦晚也皱起了眉，她不理解这个决定。
“老板，后续的产业整合计划非常庞大，我们……”
闻人语抬起手，打断了她的话。
“我不是说‘抄底亚洲’的成果作废。”她的声音很平静，“我是说，我们对新世界集团未来的战略规划，全部作废。”
“从现在开始，集团所有的战略重心，都要进行调整。”
陆云帆和秦晚对视一眼，眼中的震惊更浓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老板在短短十几分钟内，做出如此颠覆性的决定？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会议室前方那面巨大的显示屏。
屏幕上，依旧是那份来自韩国破产公司的，名为“backrub”的项目资料。
“老板，你的意思是……”陆云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我们未来的重心，是这个……搜索引擎？”
“不。”闻人语摇了摇头。
她站起身，走到屏幕前，看着那个绿色的小机器人。
“它不是我们的重心。”
“它就是我们的未来。”
这句话，让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陆云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晚的呼吸也停顿了一下。
只有方辰，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双眼亮得吓人，他激动得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闻人语转过身，锐利的目光穿过会议室，最终落在了方辰的脸上。
她没有解释这个项目未来的商业价值，也没有描绘它将如何改变世界。
她问出了那个最关键，也是决定一切的问题。
“方辰，这个项目的创始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