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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年间,南直隶宁国府有位姓魏的督粮道,名琮,字玉卿。此人四十出头,面白微须,为人谨慎,精于算计,在钱粮事务上从未出过差错。他有一把紫檀木算盘,随身携带二十余年,拨珠之声清脆响亮,人称“铁算盘魏公”。

这一日,魏琮正在衙中核对各县秋粮账目,忽闻府中老仆来报,说其母病重。魏琮是个孝子,当即放下公务,匆匆赶回府中。

魏老夫人已年过七旬,平素身体硬朗,今日却突然昏厥不醒,面色青紫,呼吸微弱。魏琮急召宁国府名医诊治,皆束手无策。一连三日,老夫人水米不进,仅存一丝游气。

魏琮忧心如焚,夜间独坐书房,对着一盏孤灯长吁短叹。忽闻门外有人高呼:“大人何不请南城外李半仙一看?”

魏琮推门四顾,不见人影,心中惊疑。想起宁国府确有人称“李半仙”的术士,据说能通阴阳,只是自己一向视其为江湖骗子,从未当真。如今母亲病危,只能病急乱投医,便吩咐仆从即刻去请。

不多时,仆从引一老者入府。这李半仙年约六旬,身着青布道袍,手持桃木杖,鹤发童颜,双目炯炯有神。他见了魏琮,并不行礼,只微微颔首道:“大人忧心母亲,孝心可感天地。然老夫人之病,非药石可医。”

魏琮忙问:“先生何出此言?”

李半仙捋须道:“老夫人生魂被拘,此刻正在阴司受审。若三日内不能还阳,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魏琮大惊:“这该如何是好?”

李半仙闭目掐指,半晌方道:“今夜子时,大人可随我至城隍庙一行。切记,带上你那把紫檀算盘。”

魏琮心中疑惑,不知算盘与救母有何关联,但见李半仙神色肃穆,只得应允。

子时将至,魏琮随李半仙来到宁国府城隍庙。这夜月暗星稀,庙中烛火摇曳,城隍神像在明暗间更显威严。李半仙让魏琮跪在神像前,自己则焚香念咒,将桃木杖在魏琮背上轻轻一点。

魏琮只觉一阵眩晕,再睁眼时,已不在庙中。眼前是一条浑浊大河,河上雾气弥漫,隐约可见对岸楼阁重重,有锣鼓吆喝声随风传来。河边立一石碑,上书“冥河”二字。

李半仙站在他身旁,低声道:“此乃阴阳交界处,对岸便是阴司。老夫人应在那第一殿受审,我等需速去。”

二人沿河而行,见一木桥横跨河上,桥头有数名鬼卒把守。李半仙从袖中取出一叠纸钱递与鬼卒,鬼卒便放他们过桥。

过了桥,只见一条青石街道向前延伸,两旁屋舍俨然,却无半点灯火。远处一座大殿巍然耸立,门前有两名牛头马面守卫。殿内传来惊堂木声与哭嚎声。

李半仙引魏琮绕到大殿侧面,指着一扇小窗道:“从此处可见殿内情形,切记不可出声。”

魏琮凑近窗前,只见殿内烛火通明,母亲果然跪在堂下,瑟瑟发抖。堂上端坐一位黑袍判官,面如黑铁,双目如电,正是传闻中的阎罗王。两侧分立判官鬼卒,有的持生死簿,有的握锁链枷锁。

阎罗王声如洪钟:“魏王氏,你阳寿已尽,可知罪否?”

魏老夫人叩头道:“老身一生行善,不知身犯何罪。”

阎罗王冷笑:“你三十年前为夺家产,逼死小叔王明远,可有此事?”

魏老夫人面色骤变,支吾不语。

魏琮在窗外听得心惊。他依稀记得三十年前,叔父王明远确实投河自尽,家中传言是与父亲争夺祖产失利所致,不想竟与母亲有关。

阎罗王正要判刑,忽有一青衣鬼吏匆匆上堂,递上一封文书。阎罗王阅后,面色微变,低声道:“他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喧哗声。一名身着二品锦鸡补服、腰系玉带的官员昂然而入,身后跟着四名随从。阎罗王竟起身相迎,口称“巡抚大人”。

魏琮细看那官员,不由大吃一惊——此人竟是江南巡抚卫衡!卫巡抚乃当朝重臣,魏琮去年赴南京述职时曾远远见过一面。

李半仙在魏琮耳边低语:“此乃阴司巡抚,巡视十殿。他与阳间巡抚卫衡相貌相同,实乃一人同时在阴阳两界为官。”

魏琮恍然大悟,想起民间确有“活人阴判”的传说,不想今日亲眼得见。

阴司巡抚与阎罗王寒暄几句,便道:“本王途经此地,听闻有桩三十年旧案正在审理,特来一听。”

阎罗王命人设座,请巡抚旁听。巡抚落座时,不经意间回头一瞥,正与窗外魏琮四目相对。魏琮吓得魂飞魄散,急忙低头。

堂上再审,阎罗王似有顾忌,语气缓和许多。他问魏老夫人:“你说一生行善,可有凭证?”

魏老夫人忙道:“老身常年吃斋念佛,赈济贫苦,去年洪水,还捐银百两修堤。”

阎罗王点头,正要说话,巡抚忽然插口:“捐银修堤?本官记得宁国府去年确有水患,督粮道魏琮督修堤防有功,原来是老夫人资助。”

魏琮在窗外听得清楚,心中暗惊:这阴司巡抚竟知阳间事,连自己修堤的细节都了如指掌。

阎罗王会意,便道:“既然有功德在身,或可从轻发落。”命判官取来生死簿查阅。

趁此时机,魏琮悄声问李半仙:“这可如何是好?”

李半仙沉吟道:“阴司巡抚既认得你,或可求他相助。只是此人刚正不阿,寻常贿赂怕是无效。”

魏琮心急如焚,忽灵机一动,从怀中取出紫檀算盘,撕下衣襟,咬指血书一行小字:“愿以十年阳寿,换母亲一纪。”递给李半仙。

李半仙叹道:“孝心可嘉,我试为你传递。”说罢,取出一张黄符,将血书裹住,念念有词,黄符便化作青烟飘入殿中,落在巡抚案前。

巡抚拾起黄符,展开一看,微微动容。他起身对阎罗王道:“此案既有功德可抵,不妨从宽处置。魏王氏阳寿未尽,可返人间。”

阎罗王犹豫道:“可她逼死人命...”

巡抚笑道:“我观生死簿,那王明远本有痼疾,纵无此事,也难活过当年。且他死后已投生富贵人家,并无怨念。”

阎罗王命判官核查,果然如此,便顺水推舟道:“既然巡抚大人说情,便放魏王氏还阳。但需其子魏琮代受惩戒,削其官禄。”

巡抚点头应允,随即起身告辞。经过窗前时,他朝魏琮微微颔首,低声道:“好自为之。”

魏琮正要拜谢,忽觉天旋地转,再睁眼时,已回到城隍庙中。李半仙扶他起身,道:“事已成,老夫人当已苏醒。”

魏琮匆匆回府,果见母亲已能坐起进食,心中大喜。问及梦中事,老夫人茫然不知,只说梦见阎王殿前走了一遭,有位大官为她说情。

次日,魏琮备厚礼酬谢李半仙,李半仙坚辞不受,只道:“大人孝心感天,老夫不过略尽绵力。只是阴司之言,不可不谨记。”言罢飘然而去。

一月后,南京传来消息,巡抚卫衡突发疾病身亡。魏琮想起阴司之事,唏嘘不已,亲往南京吊唁。

又过半年,魏琮因粮仓亏空被参劾罢官。同僚皆以为奇,因他素来精于计算,从未出错。只有魏琮自己明白,这是阴司许诺的惩戒。

魏琮罢官后,携母返乡,以教书为生。他将那段经历详细记录,临终前交给长子,嘱咐道:“阴阳相通,果报不爽。为人处世,当心存敬畏,不可恃才妄为。”

而他那把紫檀算盘,据说每逢阴雨之夜,便会自行作响,如算珠轻拨,似在计算人世间的善恶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