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村有个叫朱耀祖的后生,在镇上开了间绸缎庄,生意做得红火。这人精明能干,却也有个毛病——好色。见了漂亮女子,眼睛就直了,心思也活了。
这年夏天,朱耀祖从县城进货回来,路上遇到个年轻女子在河边洗衣。那女子生得柳眉杏眼,肤白似雪,虽是粗布衣衫,却掩不住婀娜身段。朱耀祖看得心痒,下马搭话:“小娘子,这大热天的,怎么一个人在此洗衣?”
女子抬头,眼中似有秋水流转:“家中婆婆身子不爽利,我来洗衣,顺便采些草药。”
朱耀祖四下张望,见无人迹,胆子上来了,言语间多了几分轻薄。那女子羞恼,起身要走,朱耀祖却拉住她衣袖。拉扯间,女子脚下一滑,跌入河中。朱耀祖慌忙去拉,却只扯下一块衣角。那女子在水中扑腾几下,竟沉了下去,再没浮上来。
朱耀祖吓出一身冷汗,见四下无人,急忙上马逃离。回到家后,他坐立不安,一夜未眠。次日,他悄悄打听,得知昨日确有个年轻媳妇在河边失踪,名叫白娥,是村西头李家的儿媳。
三天后,白娥的尸首在下游浮起。李家报官,县里来了差役查验,发现白娥手中紧攥着一块绸缎衣角。朱耀祖得知后,慌忙将那日所穿的外衣烧了。
二
半月后,村里来了个游方道士,在村口槐树下摆了个卦摊。这道士自称清风道人,能通阴阳,知吉凶。朱耀祖心中忐忑,便去问卦。
清风道人一见朱耀祖,脸色大变:“这位施主,你印堂发黑,周身有阴气缠绕,怕是惹上了人命官司啊!”
朱耀祖强作镇定:“道长休要胡说,我朱某向来安分守己,何来人命官司?”
清风道人掐指一算,摇头叹道:“那枉死之魂已得河神庇佑,不日便将索命。你若坦白,或有一线生机;若执迷不悟,只怕祸及家人啊!”
朱耀祖心中大惊,面上却佯怒:“胡说八道!”扔下几个铜钱,匆匆离去。
当夜,朱耀祖梦见白娥浑身湿淋淋地站在他床前,幽幽道:“朱掌柜,那日你若不拉扯,我不会落水而死。如今河神怜我冤屈,许我索命,你逃不掉的。”
朱耀祖惊醒,浑身冷汗。次日,他便病倒了,高烧不退,胡言乱语。
朱家请来大夫,药石无灵。朱母心急如焚,忽然想起邻村有个出马仙,姓胡,人称胡三姑,能请仙家办事,便连夜去请。
胡三姑五十上下,眉眼精明。她来到朱家,先在院中设香案,焚香请仙。不一会,她浑身一颤,声音变得尖细:“俺是胡家三太爷,何事相请?”
朱母忙将事情原委道来。胡三姑闭目片刻,道:“这事麻烦了!那白娥的冤魂得了河神做主,已告到本地城隍那里。你家儿子若不自首,三日之内,必有大难!”
朱母哭求破解之法。胡三姑摇头:“仙家也不能违逆阴阳律法。除非冤主肯和解,否则难办。”
正说着,朱耀祖突然从床上坐起,声音变成女声:“他害我性命,毁我名节,我岂能饶他!河神爷已准我索命,三日后午时,便是他死期!”说罢,又倒回床上。
胡三姑叹道:“冤魂已附体,我也无能为力。”说罢便告辞离去。
三
朱家上下乱作一团。朱父想起镇上有个讼师,姓王,能言善辩,曾帮人打赢过多起官司,便急忙去请。
王讼师来到朱家,听罢详情,捋须笑道:“此事不难。那白娥已死,无人亲眼看见是你儿子推她下水。至于那衣角,可说是不慎撕扯所致,并非故意害命。”
朱父担忧:“可那冤魂索命,如何是好?”
王讼师低声道:“我认识一位高人,能驱鬼辟邪。只要让他作法,将那冤魂打散,再打点官府,此案便可了结。”
当夜,王讼师带来一个黑袍道士,这道士面目阴森,在朱家院中设坛作法。黑袍道士挥舞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忽然一阵阴风袭来,烛火全灭。
黑暗中,只听黑袍道士惨叫一声:“不好!这冤魂有河神护着,我制不住她!”说罢口吐鲜血,仓皇而逃。
王讼师也面色惨白,连声道:“这事我管不了,管不了!”匆匆离去。
四
次日,朱家门口围了一群百姓,为首的是白娥的丈夫李柱和李氏族长。李柱怒道:“昨夜我梦见妻子,说她本可投胎转世,却因朱家请道士驱魂,激怒河神,如今河神要亲自过问此事!”
族长也道:“朱老爷,你家儿子造了孽,就该认罪伏法,何必连累全村?河神若发怒,今年不发雨水,庄稼枯死,大家怎么活?”
朱父正要辩解,忽然天上乌云密布,雷声隆隆。众人惊恐,只见河边方向升起一团黑气,隐隐有龙形。
“河神显灵了!”百姓纷纷跪拜。
朱父面如死灰,只得答应让儿子去县衙自首。
朱耀祖被抬往县衙途中,经过河边时,忽然从担架上滚落,向着河水连连磕头:“我认罪!我认罪!那日是我拉扯白娥,致她落水而死,后又隐瞒不报!求河神饶命!”
说罢,他七窍流血,气绝身亡。
五
朱耀祖死后,朱家日渐衰落。一年后,朱父病故,绸缎庄也因经营不善而关门。
这年清明,朱母去上坟,路上遇到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子,竟是白娥的母亲。老婆子一见朱母,便哈哈大笑:“报应!报应!你儿子害我女儿,如今你家也绝后了!”
朱母悲从中来,哭道:“我儿已死,你家白娥也早已安葬,何必再说这等话?”
老婆子神秘兮兮地低语:“你可知那日的河神是谁?就是三十年前被你们朱家害死的渔夫水娃啊!他怨气不散,修炼成神,专报此仇哩!”
朱母闻言,如遭雷击。三十年前,朱父与人争抢渔场,确实失手打死过一个年轻渔夫,那渔夫就叫水娃。事后朱家花钱打点,此事便不了了之。
回到家,朱母一病不起。临终前,她将这段往事告诉照料她的远房侄女,叹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朱家两代造孽,终得此报啊!”
六
再说那清风道人,原来并非真道士,而是白娥的远房表叔。他得知白娥冤死后,便假扮道士,设计吓唬朱耀祖,本想逼他自首,不料后来河神显灵,竟真把朱耀祖索了命。
这事过后,清风道人心中不安,便到白娥坟前祭拜。当夜,他梦见白娥与一青衣男子并肩而立。白娥道:“表叔好意,侄女心领。如今我冤屈已雪,得河神相助,将往地府转世投胎。表叔不必挂怀。”
那青衣男子拱手道:“多谢先生相助。我本是三十年前枉死的渔夫,怨气凝聚河中,得天地精华修成河神。今日恩怨已了,我也将离开此地,前往东海深造仙道。”
清风道人醒来,只见坟前有两道清气向东而去。
自此,朱家村的河水依然静静流淌,只是再无人敢在河边作恶。老人们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河边作孽河神知。这话,代代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