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渔的手指突然抖了一下。
那片发黑的银色鳞片从她手里滑下来，掉在陈默手背上，像一块烧过的炭。他还来不及反应，她的身体猛地一挺，直接坐了起来，动作很僵，不像活人。
“阿渔！”陈默伸手去扶她，可刚碰到她的肩膀，一股冷气就顺着他的手臂冲上来。
她睁开了眼睛。
瞳孔漆黑，没有一点光。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好像所有感觉都被抹掉了。她慢慢抬起手，掌心朝上，一道黑色的符文浮现在皮肤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肉里爬。
苏弦立刻喊：“不对！快拦住她——”
话没说完，阿渔就推出手掌。
一道黑气直冲陈默胸口。他来不及拔剑，只能侧身甩出腰间的骨链。链条在空中展开成网，挡在面前。黑气砸在链网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震得他双臂发麻。
他站稳脚，死死看着她的眼睛，大声说：“阿渔！是我！醒过来！”
她不说话，也不动，只是站着，手还举着。黑气绕着她转，把她整个人包住了。
小狼低吼一声，猛地扑向敖烈。落地的一瞬间，它一口咬住敖烈左腿的黑袍，牙齿深深陷进去。敖烈头也不回，右手一挥，一道黑刃横切过去，砍中小狼肩膀。
小狼飞出去好几丈，重重摔在地上，发出闷响，再也爬不起来。
苏弦咬破手指，在空中画出琴弦的形状。她指尖轻轻一拨，第一个音节响起。“安魂曲”开始了，声音很小，但带着净化的力量，往阿渔那边飘。
黑气感觉到危险，立刻从她胸口涌出，在她身前形成一层膜。琴音撞上去，像玻璃碎了一样。反震的力量让苏弦嘴角流血，踉跄后退，靠在石头上喘气。
“不行……压不住。”她低头看自己的手，“邪气已经进到她脑子里了。”
陈默站在原地，左手按在地上。十二条光纹从脚下亮起，迅速连成一圈。骨链从四周升起，围住阿渔，但每条链子都留了缝，没有完全锁死。
他知道她在里面。
他知道她不是敌人。
“你对她做了什么？”他抬头看向敖烈，声音很低，很沉。
敖烈站在远处，慢慢抬手。第三块龙珠碎片出现在他掌心，裂痕比前两块更深，边缘泛着暗红的光。它开始震动，和地上的粉末、空中的黑气产生共鸣。
三股气息连在一起，在空中拼出一个短暂的龙珠虚影。
陈默认得那个形状。
那是阿渔第一次化龙时，从身体里分出来的本源。他见过它在月光下发光，像一颗会呼吸的星星。
现在，它却在敌人手里。
敖烈五指一收。
虚影炸开，黑气顺着看不见的线灌进阿渔身体。她全身一震，耳后的透明鳞鳍开始缩小，皮肤上的银白细鳞一块块变黑、脱落，变成灰烬飘走。
她的呼吸变得很轻，几乎感觉不到。
然后她抬起头，嘴唇动了动。
说出的却是敖烈的声音：“现在，她是我的傀儡了。”
陈默眼前一黑，斩虚剑瞬间出鞘三寸。剑身剧烈颤抖，发出嗡嗡的悲鸣。他盯着敖烈，牙关紧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风吹着沙尘扫过荒原，一点点盖住地上的血迹。
阿渔慢慢抬起双手，掌心再次聚集黑气。这次的符文更大，颜色更深，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她转向陈默，脚步僵硬地迈出一步。
骨链立刻收紧，挡在她前面。
她停下，抬头看他，眼神空洞。
“阿渔。”陈默声音哑了，“你还记得东海吗？你救我那天，海面全是碎冰。你说‘这个人好怪，挨冻都不闭眼’。”
她没反应。
“你还记得丹阁外的雪吗？我背你走了七里路，你一直骂我走得慢。你说你要看遍九溟山河，要我陪你去北境看极光……”
她的手指轻轻抖了一下。
可下一秒，黑气暴涨，把所有骨链推开。她抬手，黑色符文成型，正要打出去。
陈默突然冲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腕。他用的是左手，没用力，只是紧紧扣住。另一只手握着斩虚剑，剑尖朝下，始终没抬。
“我不打你。”他说，“我只把你拉回来。”
她想挣脱，动作很僵。黑气顺着她手臂爬到他手上，烧得皮肉发黑。他不松手，反而抓得更紧。
苏弦靠在石头上，看着这一幕，忽然抬起手。她没有琴，只能用自己的血在空中画音符。一边咳血，一边继续拨动虚无的琴弦，想再试一次“安魂曲”。
可手刚抬起，就被陈默厉声喝住：“别再试了！你会死！”
她停住了。
眼泪从她失明的眼角滑下来。
小狼躺在远处，耳朵微微动。它想站起来，可四肢撑不住。只能睁着眼，看着陈默和阿渔对峙。
敖烈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他不再说话，脚步稳定，很快消失在风沙尽头。只有那句话还在空中回荡：“现在，她是我的傀儡了。”
陈默仍紧紧抓着阿渔的手。
她的体温越来越低，皮肤冰冷如铁。黑气还在扩散，但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还在，虽然很弱，但没停。
“你听得到我吗？”他低声问，“如果听得到，就眨一下眼。”
她不动。
他又说：“我不信你会变成这样。你不服输，不怕死，连龙宫禁地都敢闯。你现在要是认命，之前那些拼命又算什么？”
还是没回应。
他松开她的手，把斩虚剑插回背后。然后解开腰间的铁链，一条条拆下来，扔在地上。他走到她面前，张开双臂，把她抱进怀里。
她身体僵硬，没有反应。
“我带你回去。”他在她耳边说，“不管你是谁，长什么样，变成什么样。我都要你活着。”
黑气想钻进他身体，却被他左眼的骨纹挡住。那道印记烫得吓人，好像随时会裂开。
他抱着她，一动不动。
苏弦慢慢挪到他身边，靠在两人旁边。她伸手摸了摸阿渔的背，感受到那层黑气的冷。
“还有救。”她说，“只要心跳还在，就有办法。”
陈默点头。
小狼挣扎着爬了几步，终于靠近他们。它把头放在陈默脚边，眼睛一直盯着阿渔的脸。
天还是灰蒙蒙的。
风一直在吹，沙石打在身上，留下细细的红痕。
陈默低头看着怀里的阿渔，忽然发现她的眼皮动了一下。
很轻微，像纸被风吹动。
但他看见了。
他立刻叫她：“阿渔！”
她没睁眼，但她垂在身侧的手，手指微微蜷了一下。
苏弦立刻坐直：“她在抵抗！她在里面！”
陈默抓紧她肩膀：“听着！如果你能听见，就用力抓我一下！随便哪里！抓我！”
过了几秒。
突然，她的右手抬起，指甲狠狠掐进他手臂，留下四道带血的划痕。
他不躲，反而笑了：“对！就是这样！”
她又动了一下，嘴唇发抖，像是想说话。
他把耳朵凑近她嘴边。
她用尽力气，挤出两个字：
“快……跑。”
话刚说完，她全身一软，黑气猛然爆发，把他掀翻在地。她站直身体，双臂张开，掌心再次凝聚符文，黑气在她头顶形成漩涡。
陈默从地上爬起来，擦掉嘴角的血。
他看着她，慢慢抽出斩虚剑。
剑身映出他通红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