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在原地,左手按着左眼。那里很烫,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他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拿出黑瓶。瓶子不怎么热了,但里面的血还在动,贴着瓶壁转圈,颜色比之前更深。
他抬头看龙王的影子:“这血能治反噬吗?”
龙王没马上回答。他浮在半空,身上的金光暗了很多。他伸手去碰黑瓶,手指离瓶子还有三寸就停下了。一缕红丝从瓶口飘出,碰到他的手指立刻被弹开。
“这是你的血。”龙王看向阿渔,“但它已经脏了。”
阿渔扶着小巫往前走了一步。她脚步有点晃,声音却很坚定:“我知道它被污染了。但这毕竟是我的血,我能感觉到它在疼。”
苏弦坐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右手包着布条,断掉的琴弦垂在身边。他低着头,像是在听什么,又像是在忍痛。
龙王收回手:“只有寒泉能洗干净这些脏东西。别的办法都没用。”
“寒泉?”陈默问。
“在东海龙宫最深处。”龙王说,“每三百年开一次,下一次是三天后半夜。错过就得再等三百年。”
小巫突然开口:“我知道那个地方。我爹说过。”
大家都看着她。
她站直身子:“寒泉不是随便能进的。入口有沧海戟守着——那是你父亲放进去的东西,连他自己都不敢多待。”
阿渔没看她,而是走向陈默。她松开小巫的手,摇晃着走到陈默面前,抓住他的衣角。
“我和你一起去。”
陈默低头看她。她脸色发白,嘴唇没有血色,但她抓着他衣服的手用了全力。
“我不让你去。”他说。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她抬头看着他,“血是我的,伤也是我受的。你要进禁地,没有我带路根本找不到寒泉。你不让我去,等于放弃。”
陈默不动。
她说:“我知道你现在想一个人扛。可你忘了上次在渔村是谁把你拖上岸的?是你自己爬回来的吗?”
陈默闭上眼睛。
那天暴雨很大。海浪打翻了船,他晕倒在礁石上。是她用龙爪把他从海里捞出来,一路拖到山洞。那时她还没完全变成人形,指甲划破了他的肩膀,可她一直没放手。
“我不是不让你去。”他睁开眼,“是怕你还没到就倒下了。”
“那就别让我躺着。”她说,“让我走,让我喘,让我疼——只要别丢下我。”
这时苏弦抬起头:“她说得对。”
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到了。
他慢慢抬起手,摸了摸断掉的琴弦:“我们三个从幽泉谷走到现在。哪一场是你一个人打完的?丹阁地火室,是谁替你挡住玄明子那一剑?散修城外,是谁用骨链锁住血罗刹,才让你有机会觉醒?”
陈默没说话。
苏弦喘了口气:“这次也一样。她要去,我也要去,小巫也会来。如果你非要一个人闯进去,不用等沧海戟出手,你自己就会先倒下。”
小巫点头:“我可以画破界符。乌木箭还能用一次。虽然不够强,但至少能让你们少挨两下攻击。”
风吹过祭坛裂缝,带着铁锈味。
陈默看着手中的黑瓶。瓶里的血安静了些,还在慢慢流动。他知道他们说得没错。这一关,不能靠蛮力,也不能靠一个人撑。
“好。”他说,“一起去。”
龙王看着他们,金光微微闪动。
“三天后半夜,寒泉开启。”他说,“我会在门口等你们。但记住——进了禁地,生死不管。我不会救谁,也不能救谁。”
“我们不需要你救。”陈默看着他,“我们要的是机会。你给了。”
龙王点点头。身影一点点变淡,像烟一样散了。
“时间到了,自然知道方向。”他说,“跟着血走就行。”
说完,金光彻底消失。最后一点痕迹融入夜色,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陈默把黑瓶收进怀里。布料贴着胸口,还能感觉瓶子微微发热。
“接下来怎么办?”小巫问。
“先离开这里。”陈默说,“祭坛不安全。敖烈虽然退了,但他会回来。苗山也没死,可能已经在路上。”
苏弦试着站起来,腿一软,跪在地上。小巫赶紧过去扶他。
“你不行。”陈默看他,“必须养伤。”
“我知道。”苏弦靠着骨琴,“但我可以教你们一段音律。是安魂曲的变化版,路上能压住反噬。你左眼越来越烫了,不能再拖。”
陈默摸了摸左眼。确实比刚才更热。
“教我。”他说。
苏弦抬手,从腰间拿出一块调音玉。玉石是暗红色的,表面有很多裂纹。他放在琴弦上,轻轻一拨。
嗡——
一声轻响,没有传开,反而往里钻,像进了骨头。
“听清楚了吗?”苏弦问。
陈默点头。
“这段旋律只能听一次。”苏弦说,“错了就不能重来。认真听。”
他再次拨动琴弦。这次声音更短,节奏变了,尾音往下沉,像石头掉进井里。
陈默闭上眼,把这段音记下来。
“够了。”苏弦松手,“你回去练。每天至少三次。如果左眼开始剧痛,马上停下,不能硬撑。”
“那你呢?”
“我在这里恢复。”他说,“小巫留下照顾我。你们两个去找个安全的地方。明天这个时候,我要听你完整弹一遍。”
阿渔看向陈默:“我们现在就走?”
“天亮前必须离开南疆。”他说,“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她点头,转身去扶苏弦。小巫也过来帮忙。
三人低声说话,陈默没仔细听。他站在原地,手还按着左眼。热度没退,反而顺着血管往下蔓延。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黑瓶。
瓶子不动了。
就在这一刻,胸口忽然一紧,好像里面被人轻轻咬了一口。
他呼吸一顿。
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
远处,祭坛的裂缝还在发红光。
风吹过,灰烬扬起,落在他的鞋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