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在寒泉边,胸口还是闷闷的,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他摸了摸左眼,那里又热又疼,像是有火在往脑袋里钻。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他坐下来,靠着一块青石,从怀里拿出那个黑瓶子。瓶子上有一层雾,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呼吸。他闭上眼睛,开始默念苏弦教他的那段音律。第一个音刚念出来,左眼就猛地一烫,像针扎进头骨一样。
他没动。
指甲掐进手心,用疼来压住体内的灵气乱冲。那股气在肚子里横冲直撞,撞得他肋骨都疼。他咬牙把这股气往下压,一点点送到手臂、肩膀、脊椎,最后到脚底。汗从额头流下来,在下巴聚成一滴,啪地掉在地上。
阿渔坐在不远处看着他。她手里抓着一块破布,轻轻擦着手腕上的伤。每次陈默身体一抖,她就往前挪一点,但一句话也没说。
第二天刚亮,陈默睁开眼。他看到“锁情”领域的边上多了一道光纹,比之前细了些,但更稳了。他喘了口气,把黑瓶收好,又开始练功。
这次他加快了速度。
一口气连着走了三遍音律,左眼烫得几乎睁不开。可那道光纹没断,反而亮了一点。他坚持着,一直到太阳升到头顶才停下。
苏弦坐在另一边,靠着骨琴。他的手指轻轻敲着琴弦,数着上面的裂痕。七块调音玉只剩五块完好的,其他的都碎了。他把碎片收进袖子,打算晚上再用。
第三天黄昏,陈默再次睁眼。第二道光纹已经成形,第三道也在慢慢出现。他抬起手,划了一下空气,能感觉到灵气流动比以前顺多了。虽然还有刺痛,但不会再突然发作。
他站起来活动脖子和肩膀,骨头发出咔咔的声音。
这时,苏弦动了。
他拿起骨琴放在膝盖上,手指摸过断掉的琴弦,然后割破指尖,一滴血落在琴上。血没有流下,而是被琴吸了进去。
他开始弹。
只有一个音,一直持续着。琴微微震动,地上的小石头也跟着跳。他左手按住琴尾,右手拨弦。第三次拨的时候,琴身“咚”了一声,像是哪里彻底裂开了。
他没停。
他把剩下的调音玉碾成粉末,撒向琴尾。粉末落下去,没有飘走,全都粘在了木头上。这时候月亮出来了,光照在琴上,映出一道银线。苏弦看不见,但他感觉到了方向。
他拨动主弦。
声音传出去,水面一圈圈荡开波纹。玉粉开始融化,像烧化的铁水一样流动,在琴尾慢慢变成两个字——斩虚。
字刚成,琴声没断,反而变得尖锐起来。水面突然裂开一条缝,像刀切过一样。波纹笔直扩散,尽头插着一根断草,草尖整整齐齐,像是被削平的。
苏弦松手。
琴声一下子停了。他靠在石头上,脸色发白,嘴角却微微翘起。
阿渔站起来,走到泉边。她看着水面一会儿,脱掉外衣,一步步走进水里。
水很冷。
她走到中间,深吸一口气,开始运功。皮肤下透出银光,顺着身体蔓延。手指间长出蹼,耳朵后面冒出透明的鳞片。
可到了腰部,光芒开始变弱。龙鳞掉落,化成泡沫散开。她的身体往下沉,差点呛水。陈默立刻冲过去把她拉回岸上。
她咳了几声,抹掉脸上的水:“再来。”
第二天早上,她又试了一次。
这次撑得久一些,全身都亮了,尾巴也出来了。可翅膀刚展开一半,就碎了。她跌进水里,陈默把她抱上来时,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第三天中午,太阳最高。
阿渔又走进泉水。这一次,她没有马上动手,先泡了半个时辰,等身体适应了水温,才开始运功。
陈默站在岸边,从指尖挤出一滴血。这血混了净化过的巫力,颜色有点暗红。他轻轻一弹,血珠落入水中,迅速散开,像一张看不见的网罩住阿渔。
她身体猛地一震。
银光一下子爆发。
这次再也没有中断。光从脚底升起,瞬间盖住全身。骨头伸展,脊椎变长,背后裂开两道口子。一对巨大的龙翼展开,足有十丈宽,通体雪白,每一片鳞都清清楚楚。
她飞起来了。
龙吟响彻山谷,双翼搅动风,岸边树叶乱飞。她在天上转了一圈,低头看向陈默。眼睛是金色的,眼里带着笑。
然后她俯冲下来,稳稳落在泉边,水花四溅。
她变回人形,跪在地上喘气。但她脸上在笑。
“成了。”她说。
陈默蹲下来检查。她手腕还在抖,脸色也累,但比以前好多了。
他刚想说话,忽然觉得水里有动静。
泉底的泥翻了起来,一个东西慢慢浮上来——半块玉佩,边缘不齐,像是被人掰断的。上面长满青苔,但中间那个“陈”字,还能看清。
陈默伸手把它捞起来。
玉佩一离开水,轻轻颤了一下。当他手指碰到那个字的刻痕时,心里突然一紧,像有什么很久没碰的东西被碰了一下。
他盯着那个字。
不陌生。
是熟悉的。
他认得这个笔迹——收笔带钩,右边那一竖有点弯。小时候在枯河村的老屋墙上,有人用炭条写过一样的字。
他翻过玉佩背面。什么字也没有,只有几道焦黑的痕迹,像是被火烧过。
阿渔扶着地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怎么了?”
他没回答。
只是紧紧攥着玉佩。棱角硌着手心,有点疼。
苏弦慢慢走过来,抱着骨琴。他看不见,但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那是什么?”他问。
陈默开口,声音有点哑:“一块玉。”
“上面有名字?”
“有。”
“谁的?”
陈默没说话。
他抬头看水面。风吹过来,水波晃动,照不出脸。
阿渔看着他握紧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
他的心跳很快。
苏弦站着不动,手指无意识地摸着琴尾的“斩虚”两个字。琴轻轻震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的嗡鸣。
阿渔忽然说:“你认识这块玉?”
陈默低头看她。
她眼神亮亮的,好像早就知道答案。
他正要开口——
远处传来一声鸟叫。
三人同时转头。
一只灰羽毛的鸟从树林里飞出来,翅膀拍得很急。它不停留,直接飞过泉水,往北去了。
陈默盯着它消失的方向。
他认得这种鸟。只出现在东荒边境,平时不会飞到这里。
他低头看向手里的玉佩。
又看向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