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仲的动作太快,崔珏虽然已经跟上,捏住了他的手腕,他手中的利刃还是没入了谢必安的身子。
自从成了鬼之后,谢必安就没有过这么真实的痛感了。他猛地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顾仲,他的半张脸藏在面具之下,露出的部分在笑,可这样的笑却不属于顾仲。
他微微低头,看着胸口的断剑,有源源不断的鬼气从伤口处流出来,鬼的死法与凡人有所不同。
凡人会掉血,会疼痛,可他已经没有肉体凡胎,流不出血来。
流失的,全是维持他依旧可以留存在世间的鬼气。
“哥!!!”
耳边传来痛呼声,他有些费力地抬起头,看向顾仲身后的红衣。
她飞扑上前,还未靠近,眼前的顾仲便有所动作,胸口的手动了动,似乎是要将剑拔出来再刺向红衣。
原本谢必安已经疲累至极,生不出一点力气来,此刻见红衣身陷险境,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力气,握住了顾仲的手。
“我们的帐……还未算完。”
在他的用力之下,那柄断剑更加深入了一分,他面色一沉,半跪了下来,手机还抓着顾仲的手腕。
顾仲愣了下,跟着半蹲下来,端详着面前的谢必安,像是看着什么新奇的东西一般,眼里还闪着光:
“怎么,这么急着死啊?”
有些话本身没有多大的杀伤力,随便一个人来说,谢必安都可以做到毫无波澜,这些年,他听过难听的话多了去了。
可眼前的人,是顾仲。
即便已经不是顾仲的身躯,可从他口中说出这样冰冷的话来,总是诛心的。
他握着剑柄手微微地有些颤抖,不知道是因为鬼气散尽,颇为疲累,还是因为心头的火被他一点点浇灭了。
红衣已经扑了过来,勒住了顾仲的脖子。
说起来,这世间与顾仲有相同经历的,大千世界之中恐怕只有红衣一人。
可惜,如今顾仲身子中的灵魂,最恨的,也是红衣。
他放下手中的匕首,似乎对折磨谢必安失去了兴趣,白骨一般的手指握住了红衣的手腕。轻轻一提,便将红衣从身上扯了下来。
他反手拎住红衣的衣领,将她拎在手里,像是拿着一件玩物般。
那双熟悉的眼睛如今正以戏谑的眼神笑着红衣,带着千年前的深沉与悲痛。
红衣的眼眶忽然就模糊了,她双手狠狠地拽着他的手腕:
“你把顾仲怎么了?”
“呵。”
他轻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唇角扬起一个古怪的弧度,随即如同施舍般地开口:
“自然是,杀了。”
胸口忽然被人射穿了,一支毛笔从背后穿胸而出,他自然是认得的。
顾仲的身子本能地哆嗦了一下,他手中却依旧捏着红衣,另一只手摸了摸胸口的大洞,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然后那个伤口便一点点愈合了。
“不得不说,妖界之主确实很有本事,这样死透了的人也能救回来,这自愈的本事对比从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别白费力气了,判官大人,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说服我,放了她?”
判官笔已经回到了崔珏手中,他淡淡地瞧着顾仲,看上去似乎并没有被他的挑衅激怒。可他周遭的空气低沉无比,杀气暴涨,平淡的表面下,是万丈波澜。
“我以为,死了一次,你会长点教训。”
崔珏道,判官笔在他掌心跳跃着,上面还有漆黑的血迹。
“呵,判官大人好大的口气,看来是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两个人呢?”
他将红衣猛地掷在地上,末了,用脚踩住红衣的手腕,红衣咬着牙,一声也没坑。
“住手!”
崔珏面上的平淡终于被撕碎,他讲手中的判官笔一抛,那笔便在地上转了两圈,最终停在远处的树下。
“你费这么大功夫将我们引到此处,总不是来翻旧账的吧?”
红衣仰着下巴瞧着跟前的人,他虽然脚踩在自己手上,却意外地没有用劲,只是看上去狠戾了些。
红衣不相信什么旧情难忘,他如今未对自己下手,大概只是不想真的激怒崔珏。那么,便是他想在崔珏身上得到什么?
他松开脚,走到红衣跟前蹲下,单手撩开红衣额前的碎发,将她的脸转过来:
“你若是从前也这么聪明,就不必吃这么多苦。”
那冰凉的手落在自己的脸上,红衣只觉得像是被冰凉的蛇缠身了一半,毛骨悚然,加之恶心。
“你要什么?”
崔珏远远地开口,眼神落在他的手上,冰冷的眼神似乎要断了他的手腕一般。
顾仲松开手,从怀中取出手帕擦了擦自己打的手掌,将手帕随意丢在地上:
“我么,自然是来算旧账的,而且要一笔一笔算清楚,不过在下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给你个机会,救她一命。”
崔珏抿唇,瞧着顾仲,顿了顿,张口说道
“说。”
他抚了抚脸上的面具,往崔珏走近了几步,声音很轻,似乎只有崔珏能听见,可周围都不是普通人,所以这话便一字一句落在了众人耳朵里:
“上次见面,你替我牵了一桩姻缘,可还记得?”
崔珏忽然笑了,在他那张冰山脸上实在罕见,可他这抹笑居然维持了许久:
“莫非你是求而不得,想要我再牵一次?”
话中的讽刺意味顾仲不是听不懂,他并不在意,只是语气间也带上了不善:“我以为,判官大人如此明智,不会在这时候激怒我。我知道你们几人有几斤几两,可你们对我,一无所知,带着这么两个废物,我想,判官大人心中应该有所决断才是?”
谢必安脸一沉,已经缓慢起身,捂着胸口走到了红衣身边。
“你说。”
“我要你,断了那根线。”
顾仲终于不再废话,而是言简意赅地说了这么句,崔珏一点儿也不意外,只不过,他面上的笑容意味更深。
“为何?本君亲自牵线,可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好事。”
崔珏语气淡淡,目光轻飘飘地落在顾仲身上,一点余光越过他,落在红衣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