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那副身子,红衣却是下不了手,可她总不能真叫谢必安动手。
“你倒是长命。”
一旁一直沉默不言的崔珏忽然开口,才收回来的判官笔又飞了出去,直扑顾仲面门。
顾仲往一旁一侧身,躲过了判官笔。
“哦?判官何出此言?”
判官笔可不是这么好惹的,在他一闪一躲间,那支笔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伤口。
可那伤口仿佛不是留在他身上一般,最后那支笔直逼他胸口的时候,他单手紧握住,不让那支笔再往里面去,嘴上带着笑:
“判官大人,再深入一分,这身体可真的会死哦?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可以得到那么多重生的机会的,若是这身子死了,他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崔珏手上的动作一顿,往一旁的兄妹瞧去,二人是不约而同地避开了视线,他们知道此事轻重,可大概也是不想要顾仲这样死,所以选择了逃避,在这方面,二人是出奇的相似。
他收回了判官笔,顾仲掸了掸身前的血,那身白衣服已经被血染红,瞧不出原来的颜色。只是他迟缓的动作证明,这些攻击对他来说,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只是他此刻,似乎是身躯与灵魂分离,并不能感受到疼痛一般我,肆意损害着顾仲的身子。
“你对他做了什么?”
红衣道,她心中那股子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恐慌,脚步微微后退。
这个细小的动作却被顾仲捕捉到了,他逼近了几步,脸上带着邪气的笑:
“你怕我?”
崔珏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红衣身上,他自然是发现了红衣目光中的动容,可他不知道为何,只是下意识地将红衣拉到自己身后,挡在了顾仲身前。
“你是谁?”
崔珏直逼顾仲眼神深处,不放过他面上的任何一个细微的情绪变动。
可那双眼睛里,死气沉沉,毫无波澜,就像一潭死水,只有在方才红衣有所动容的时候,才掀起了一点点波澜。
他若是顾仲,应该关注的人,是谢必安。
可从他走出屋子开始,他就一直瞧着红衣,虽然那目光之中并不带多余的情绪,可这样的在意,不能不让人多想。
尤其是她后退的那半步,几乎一瞬间让崔珏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已经灰飞烟灭的人。
崔珏冰凉漆黑的眼眸一个闪烁,顾仲便笑了:
“看,你不是猜到了?”
他这一声,就坐实了崔珏的猜测,他还未动手,顾仲便一个暴起,忽然对着崔珏探出手。
他用的是顾仲的身躯,自然是没有什么鬼神之力可以操纵,可他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鬼器,是柄断剑。
那柄断剑锋利无比,崔珏带着红衣一闪而过,那剑却在空中临时调转方向,直接逼向了一旁的谢必安。
谢必安对着顾仲的时候,总是不能做到决绝的。
就像他明明早就发现了顾仲的踪迹,却下不了手,而是想借用红衣的手来了解他。
可红衣没能杀了他,于是顾仲的剑便对向了自己。
他下意识地不想反抗,若是这样死了,也许就能找到他了吧?
这一次,他不想找了,也不像再等待了,若是死亡是最后的终点。
那么他希望这终点之处,能够再见他一面。
他累了。
剑风过来的时候,谢必安并没有反抗,而是温温柔柔地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回想起初见顾仲的时候。
当时他是一国太子,而他不过是个文弱书生。
在茶馆之中,他瞧着一众高谈阔论的书生,端着一杯茶,眯着眼睛在一旁轻笑。
并没有出声反驳,也没有说什么自己的高见,可那样轻蔑不屑的眼神,却叫谢必安一时动容。
他神使鬼差地走上前,问他能否共座?
顾仲甩甩手拒绝了他。
后来他才知道,不过是因为他有天生的洁癖,就算来的人是天皇老子,他大概也是那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于是向来只喜欢往军营里钻的谢必安,也开始游走于各大茶馆酒楼,只为了见一面这个清冷的书生。
瞧一瞧他究竟有几分本事。
可他似乎是一个非常低调的人,饶是周围的人如何挑衅他,也无法鼓动他说出半句话来。
大多数时候,他都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只是饮茶,偶尔瞧一眼楼下来来往往的人马。
谢必安身边的幕僚都与他说,这人大概是个假清高,其实骨子里没有几分本事,只是在逞强罢了。
谢必安向来执拗,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顾仲的眼神,很危险,可若能收为己用,大概就是如虎添翼。
乌石国岌岌可危,需要这样的人才。
他不止一次,像顾仲表达自己的意愿,可他从来也不曾松口。
只不过次数多了,顾仲渐渐地倒是不在乎与他同坐一桌了。
谢必安第一次见到顾仲的本事,是在他第一次出征的时候,攻打一座难啃的城池,在他出征之前,他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攻打之地的地势优劣,以及如何攻打能够折损最少的兵力。
他原本不信,知道真的站在那座城池前,他才发现那封信的真谛。
而顾仲,在最优路线的终端等他,他瘦弱的身子逆光站在山腰之处,背后便是城池最薄弱的地带。
谢必安脑中的想法就是,这封信果然是他写的。
有了顾仲之后,他的征战生涯果然如虎添翼,几乎是百战百胜,对乌石国虎视眈眈的国家也开始收敛起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谢必安心头一颤,恍恍惚惚地想着,若是当初自己没去招惹这个书生,他的命运是否会与普通人一样,兜兜转转,走在轮回之间,做一个再不通不过的人。
也许他最后也不会入世,而是坐在熙熙攘攘的茶馆之中,如一位局外人一般看着来往的芸芸众生。
可惜再也没有可能了,当初他是凡人,他便害死了顾仲一次。
如今顾仲有了不死之身,那么多年一来都相安无事,二人才见面这么短短数日,他再一次离开了。
这一次,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