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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刘仁本总管府驱邪 吴成七金山寨纵酒

方国珍自从入住台州总管府之后,一直心神不宁。书房内,炭火通红,燃得正旺。方国珍独自坐在炭炉旁,陷入梦魇中……

梦中,方国珍进入一处山谷。山路崎岖,布满荆棘,两边怪石嶙峋。方国珍骑马沿着迂回盘绕的山路艰难前行。山路越走越险,两边峭壁千尺,峰入云霄。方国珍在山谷中摸索着前行……

突然,咚地一声炮响,两边山上出现无数官军,摇旗挥戈,杀声阵阵。战马一惊,扬起前蹄,差点把方国珍掀了下去。方国珍勒住战马,定了定神,向两边山上望去,只见刘基正站在官军中间。

“方国珍,”刘基指着方国珍大喝,“本官在此候你多时了!”

“刘大人……”方国珍颤颤巍巍地说,“你我同在桑梓……为何不念同乡之谊……屡屡欲置我于死地?”

刘基说:“只因为你方国珍祸乱浙东,令父老颠沛流离,饱受战乱之苦。”

“刘大人,”方国珍辩解说,“我也是因奸人构害,污吏罔顾是非,不得已避走海上。”

“还敢狡辩!”刘基大声喝斥,“朝廷屡次宽宥于你,你不思悔悟,屡又反叛,出尔反尔,分明是奸诈小人。”

方国珍哀求:“求大人念及同乡之谊,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刘基冷笑一声,“哼,你诛杀泰不华大人时可曾手下留情?你诛杀白景亮大人时可曾手下留情?今日我就替二位大人取你性命!”

方国珍苦苦哀求:“刘大人……”

“休再啰嗦。”刘基举手示意旁边的弓弩手,“放!”

嗖,一支利箭呼啸着飞向方国珍。

方国珍眼睛盯着飞来的利箭,大叫:“啊……”

方国珍的惨叫惊动了书房外的内侍,内侍急忙跑进书房。方国珍依然独自坐在炭炉旁,梦还未醒,仍在声嘶力竭地惊叫:“啊……啊……”

内侍走到方国珍的身旁轻声呼唤:“主帅,主帅……”

方国珍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内侍正站在身边。书案旁,炭盆内的木炭已快燃尽,只留下微红的余烬。方国珍才明白,刚才是做了一场噩梦。

“主帅,你怎么了?”内侍问。

方国珍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说:“没什么,没什么……”

方国珍摆了摆手,内侍退出。方国珍端起书案上的茶碗,喝了一口,定了定神。谋士刘仁本走了进来。

“主帅……”刘仁本上前拱手施礼。

“哦,先生,”方国珍说,“本帅正要召你来帅府中。”

刘仁本问:“主帅何事吩咐?”

“欲请你……”方国珍神色有些窘迫,欲言又止。

刘仁本说:“主帅只管吩咐,仁本会尽力去办。”

“哦……”方国珍微笑着说,“欲令先生帮我寻一修行高深的道长。”

“修行高深的道长?”刘仁本感到奇怪,他疑惑地看了看方国珍,方国珍目光却十分肯定,他说,“仁本倒是结识有几位道长,不知主帅何意?”

“也无别意,”方国珍看了看四周说,“此屋空阔,阴气甚重,本帅欲请道长来驱除阴气。”

“此乃原台州路总管府,”刘仁本说,“官府之地皆阳气重,怎会有阴气?”

方国珍神色惊惶地说:“方才炭炉烤得我渴睡,梦中见刘伯温责我诛杀泰不华、白景亮二位大人,此乃白景亮之府,莫不是泰不华、白景亮二位大人阴魂未安,令我梦中惊愕?”

刘仁本听了,微微一笑说:“神鬼之说本就虚诞,更何况于梦中。此屋中阴气无须道长,仁本即可驱之。”

“哦?”方国珍好奇地问,“先生也会施法?”

“仁本虽不会施法,可知晓如何驱除阴气。”刘仁本说,“仁本也正为此事而来。”

“哦,”方国珍说,“这正好,这正好。”

刘仁本说:“主帅梦魇,恐非因诛杀泰不华、白景亮二位大人,当因别事。”

方国珍问:“那……又因何事呢?”

刘仁本说:“我义军登岸以来,劫富诛贪,人皆称快,可屡有将士恣意妄为,祸及平常百姓。主帅恐因思虑此事过度,心事化为梦境。”

“以往我义军蜗居海岛,军需匮乏,每有登岸破城,本帅故意不彰军纪,暗中纵士卒取获,以便补充军中之需。”方国珍说,“此事之责在我。”

“以往即往矣。”刘仁本说,“如今我义军已踞有温州、台州、庆元(注:今宁波)之地,粮草已足。不可再弛军纪,令百姓侧目。当谋划长远,施民以惠,使民戴德,以固我根基。”

“先生所言极是。”方国珍说。

“当今群雄并起,”刘仁本说,“颍淮朱元璋、蕲黄徐寿辉,平江张士诚皆有立本之地,主帅可曾谋虑立本之处?”

“本帅举事以来,辗转于海隅,军中所需有缺时,才登岸觅取,索得后即退居海上,不敢在岸上停留。”方国珍说,“未曾谋虑立本之地。”

刘仁本说:“如今朝廷已无力辖制浙东,主帅又是浙东豪士,台州、温州、庆元等地正可据有,以作为立本之地。”

“先生之言正合我意。”方国珍说,“台州本是我之故土,台州百姓即我之父兄,侵害台州百姓,即侵害我之父兄。父兄若怨我、拒我,我还去往何处!先生即刻替本帅拟一文告,令各路头领严戢部下。从今日起,不得再侵扰百姓,如有侵扰,上下一并治罪。”

“是。”刘仁本答应了,却立着未动。

“先生为何不去拟文告?”方国珍问,“还有别事……先生只管说。”

“还有一事。”刘仁本说:“欲立稳浙东,仅肃正军纪尚有不足。”

“先生还有何良策?”方国珍问。

“归化民心,洗除官府对我义军之妖化。”刘仁本说。

“如何归化民心?”方国珍问。

“创办书院,施以教化。”刘仁本说。

“创办书院?”方国珍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他觉得刘仁本说得有理。

“嗯,”刘仁本说,“城外有一书院,名曰观溪书院。我义军攻城时着炮火焚毁,如今我军库已足,可令人修缮。”

“借书院施以教化,一来洗去对我义军妖化之言,二来聚集瓯椒之才俊,为我所用。”方国珍思索片刻说,“此计甚佳,先生速去办理。”

刘仁本笑着说:“此二事毕,此府会阳气聚集,阴气自除。”

“呵呵呵……”方国珍笑着说,“先生修行果然高深。”

金山寨,吴王府。

客厅内烛光摇曳。桌案上杯盘狼藉。吴成七坐在桌案前,已酩酊大醉。管家曾贵站在一旁伺候。

吴成七醉眼朦胧,指着后山方向问:“后山……刘伯温……还在增兵吗?”

“好像……是吧……”曾贵说。

吴成七说:“打……打开窗户,让本王看看。”

“大王,外面风凉,”曾贵说,“窗户就别打开了。”

“打……开,”吴成七说,“让……让本王……看看……”

曾贵打开窗户,后山灯火如流萤。

“三日了……”吴成七伸着手指说,“刘伯温……夜夜……往山上增兵……”

“大王,刘伯温增兵怕什么,”曾贵说,“我金山寨可是铜墙铁壁。”

“不错,”吴成七说,“我金山寨就是……铜墙铁壁!”

一阵寒风吹进客厅,吴成一猛地打了个寒噤。曾贵急忙走过去,关上窗户。

“这冰天雪地的……”吴成七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刘伯温不思呆在帐内……喝点酒暖和暖和,却不停地……不停地于后山增兵……”

“是呀,这天可够冷的。”曾贵说。

“唉,”吴成七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他增他的兵,我喝我的酒……曾贵,斟酒!”

曾贵走到吴成七身旁说:“大王,您已经喝得不少了,不能再喝了。”

“谁……谁说本王不能再喝了,”吴成七瞪了曾贵一眼,“少……啰嗦,斟酒!”

“是,大王。”曾贵哆哆嗦嗦地倒了半杯。

吴成七恼怒地说:“怎么才半杯,斟……斟酒!”

曾贵小心翼翼的斟了满杯。

“当初,这里……”吴成七指着四周说,“这里……多热闹啊,众兄弟聚在一起,饮酒行令,彻夜欢乐,周军师执筹……茂四兄弟总是输,哈哈哈……茂四兄弟呀,哈哈哈……可如今……(目光渐渐变得呆滞,看了看四周)云龙兄弟走了,茂四兄弟走了,周先生也走了……都不陪本王,(傻傻地看着酒杯)只有你……(指酒杯)还陪本王……还陪本王……(头一歪,趴在桌案上,沉醉不醒)”

官军营寨。帅帐内,炭火通红,燃得正旺。刘基、叶琛围炭炉而坐。

“近日寨中贼寇见山上灯火通明,以为我夜夜增兵,”叶琛说,“如今吴寇营中已是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欲撼其军,必撼其心。”刘基说,“贼寇军心动摇,方能破之。”

叶琛说:“吴寇军心已散,入夜皆观我‘增兵’,已无心守寨。”

“设灯,就为有人观看。”刘基微笑着说,“你我设灯,若无人观看,岂不扫兴?就让吴成七尽兴地观看吧。”

“寨内探使传来消息说,吴成七越看越没了心情,”叶琛说,“如今他已无心统兵,躲在府内,日日纵酒。”

“纵酒?”刘基笑着说,“吴成七与何人饮酒呀?其所谓的将军、军师被我军一一铲除,恐怕吴成七只能自饮自酌了。”

“呵呵……”叶琛笑了笑,“还真让伯温兄说准了,吴成七就是自饮自酌。”

“你我耕耘了这么久,也该瓜熟蒂落了。”刘基问,“叶大人准备如何夺取金山寨呀?”

叶琛说:“尚未定,还在等……”

“等什么?”刘基问。

“等……”叶琛笑而不语。

刘基抬头静静地听了听帐外,笑着说:“叶大人要等的来了。”

叶琛向帐外望去,只见传令军士掀帘走了进来。

“启禀大人,寨内探使递来密信。”传令军士说。

“寨内密信?”叶琛说,“呈上来。”

“是。”传令军士掏出密信呈给叶琛。

叶琛接过密信,拆开观看,边看边说:“好,好!”

“是何消息,令叶大人如此欣喜呀?”刘基问,“是不是守门的李头领欲归顺于我,欲献出寨门?”

“伯温兄真是神算。”叶琛将密信递给刘基说,“你也看看。”

刘基接过密信,看后思索片刻说:“既如此,就按信中所约,令将士早做准备。”

“嗯。”叶琛点了点头说,“传我军令:各营将士即刻准备,明夜攻取金山寨。”

“是。”传令军士退出帅帐。

夜幕深笼,四下阒然无声。夜幕中,金山寨寨门宛如漆黑的洞穴,幽邃而神秘。寨门上的石匾上隐隐约约能看出三个大字——金山寨。

寨门外一片松林,松枝上挂着些许白雪,夜色中姿影斑驳绰约。树影下一双双眼睛闪着晶莹的光,千户夏廷辉率官军正在林中潜伏。

对面寨门上现出一只火把,向左绕三圈,又向右绕了三圈。

夏廷辉跃起,拔剑指向寨门高喊:“随我杀入金山寨——”

众军士冲出松林,齐声呐喊:“杀入金山寨,杀……”

吱呀呀呀,厚重的寨门慢慢打开。夏廷辉率官军冲进寨内……

吴王府密室。通往密室的地道,幽邃黑暗。吴成七醉意惺忪,踉踉跄跄地向密室走去,密室外隐隐约约地传来阵阵喊杀声。

吴成七边走边自言自语:“来了……来了……刘伯温,你……该来的……终于来了……”

吴成七顺着地道来到密室,打开门,踉踉跄跄走了进去。密室内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箱子,其中一只箱子开着,箱内几颗夜明珠闪着莹莹的光。箱子四周堆满丝绸、字画、古玩、各色珠宝……

吴成七走到一只箱子前,打开,满满的金元宝,他抓起一个放在手中痴痴地看了许久,眼睛慢慢涌出泪花……他丢下元宝退到一张椅子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