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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洲 医院

“陈执,到床上睡一下吧。”

刚忙完视频会议的陈舒进来了,她走到陈执的身边。

他们现在医院的探视房里,和监护室相隔着一块可视的厚玻璃。

一周前他们的外婆突发昏迷被紧急送往医院,天不遂人愿,送医后病情并没有好转的迹象,直接熬进了重症监护室里。

陈执没有理会陈舒说的话,仍旧动也不动地盯着躺在病床上,身上布满仪器却依旧沉睡着的外婆。

陈舒本想像从前一样逗人,上手摸一摸弟弟的寸头,想了想还是改成搭在宽厚的肩膀上,她哄着人:“陈执,这里有姐姐在,外婆醒了我就叫你好不好?”

医生对病情的评估说得很直白,他们都知道外婆时间不多了,不知道还会不会醒过来。

没怎么好好合过眼的陈执脸上尽是憔悴,他缓慢地抬头看着陈舒,也不说话,就只是固执地摇了摇头。

看人还是坚持,陈舒再心疼也忍住不再劝了。

心照不宣,永远不会放弃的是家人,她知道陈执的执着就是想等着那个醒来的可能。

陈舒的脸上也掩不住疲惫,她除了要担心外婆,还要操心公司的事情,这一周不是在医院办公,就是在边洲和重海这两座相邻的城市两头跑。

陈舒就这样陪着陈执在观察房坐了两小时,到了晚上十点,她刚想起身出去给吃得很少的陈执带点东西吃,突然手被人拉住了。

“外婆。”站起来的陈执声音沉重沙哑。

陈舒猛然回头,看到病床上的外婆,在虚弱地微抬着手。

医生团队进去查看后,没有太久就出来了,医生对着等候消息的陈舒和陈执说:“老教授让你们进去,探视时间不能太久,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老人在腿部疾病提前退休前,是边洲着名的医学教授,也算是桃李满天下。

走到病床边的陈执没有说话,只是隔着防护手套轻握住了外婆的手。

“外婆。”陈舒俯下身子,轻声喊了下看起来已是十分虚弱的外婆。

像是在用眼神在疼惜着在自己身边长大的两个孩子,老人的眉眼弯了弯,才慢慢地对着陈舒说:“你怎么也在,公司不忙吗?”

气息明明很弱,话却说得很日常。

陈舒一瞬间红了眼眶,“外婆。”

老人家虚弱地抬了抬手,陈舒轻轻握住了,放在了颊边。

“陈执总说,结婚不是女孩唯一的归宿。姐姐比他稳重,更有能力带领公司...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养大的孩子有多出色呢。”

老人说着停顿了一下,陈舒已经通红一片的眼睛止不住泪流,声音哽咽,“外婆,我们不说这些事,先好好休息好不好?”

就这样停顿了一会后,老人似乎精神好了一些,眼神逐渐清明起来,她接着继续说:

“养女孩和养男孩总归是不一样的,外婆是偏心,不想看到我的孙女那么辛苦,希望她一辈子都衣食无忧,有人疼爱...”

“现在看到你是真心喜欢折腾事业,我就放心了。你要知道,外婆一直都为你骄傲,你外公和妈妈也会为你骄傲...”

老人对孙女说着想说,却一直没说过的话。

说完又安静地看着一直沉默在一旁的孙子,像是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一样,没有再开口。

陈舒:“外婆,您先静养,都会好的。”

陈舒说完,老人并不肯松手,缓慢地对着孙子接着说:“你是男孩子,要好...好保护姐姐...要听话...”

看着孙子点了点头,老人似乎很满意,停顿了一会又继续说:“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那孩子...他一定是个善良又优秀的人...”

“外婆知道....你做了很多弥补的事...如果那孩子过得很好...不再需要你了,不要...不要困扰,要学会放手... ”

没想到外婆会提起这件事的陈执怔住了,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心被轻轻回握住了一下,那一瞬间似乎很有力量。

“我...”陈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作答,仅仅是这秒针之间的停顿,他再也没有机会回答了。

刚才的那一个回握就像是耗尽了灯油的灯芯,火焰最终熄灭了...

老人的眼睛闭上了...心电监护警报响起,显示器上是不再有生命起伏的一条直线。

医护团队进行了紧急抢救,他们最终没有等来奇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执不记得自己怎么又走进了这一间呆了好些天的观察病房里。

看着厚厚的玻璃后面空无一人的重症病房,他瞬间像是进入了一个窄小密闭的空间里,动弹不了,也感知不到时间。

像是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只是脑海里在一遍遍地回想起对外婆说过的话。

——“外婆...以后我一定带他来看您。”

外婆走了,他食言了,他什么都没有做到。

*

陈舒决定按外婆生前的意愿,葬礼一切从简。

吊唁仪式就办一天,除了不算得常来往的一些亲戚外,还有一些老人生前亲近的朋友和学生来了。

“陈执真的是长大了,变得这么稳重了。”陈宏的一名挚友也来了,人到暮年,感慨的事不少,离开的时候跟陈舒聊了一会。

“谢谢您,专程过来送我外婆。”陈舒把人送到外面,还给老人礼貌地行了礼。

老人摆了摆手,“不用送了,你外公外婆有你们两个,就是最大的福气了。”

陈舒仍旧按照礼节,恭敬地目送老人上车离开,才慢慢走回礼堂。

她没有马上进去,而是站在礼堂外,看着在招待着吊唁宾客的陈执,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室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刺眼得不真实。

同样不真实的还有她的弟弟,从昨晚到今天没有一滴眼泪,看起来平静稳重,每一项事情都做得很好,无可挑剔。

疼爱他们的外婆走了,陈执这些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个真的是陈执吗?

可是,除了没有预想中的那些会爆发的情绪外,一切似乎又很正常。

陈舒不禁想,是自己想多了吗?陈执只是真的已经成熟稳重到,可以在极短时间内就看淡至亲的离开吗?

*

第二天上午,天气依旧晴朗。

边洲的山比周边几座城市的都要高,墓园建在半山腰上。

陈舒抱着骨灰盒,陈执在一旁打着伞。

两人一起把不爱晒太阳的外婆,安放在了外公和母亲的身边,老人终归黄土,也终得团聚。

下葬仪式很快就结束了,等所有人都走了,空空荡荡的墓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陈舒轻轻擦拭了一下外公的墓碑,轻声地嘱咐着,“外公,以后要换你来照顾外婆了,外婆贪嘴的时候您就多让让她...”

说完,陈舒又靠在了母亲的墓碑前,“妈...”

像是要说什么的,却只能喊得出这一个孤零零的音节。

这一声无人回应的轻喊,那些在人前强撑着的精神霎时间全部崩塌了。

就像一个可怜又委屈,没有妈妈安慰的孩子,陈舒禁不住在母亲的墓前放声大哭起来。

陈舒的所有动作,陈执都看在眼里,看到她坚持穿着外婆喜欢的高跟鞋上来,脚后跟已经磨出了血...

陈执没有犹豫就走上前去,把从小就吱吱喳喳个不停,明明相差不到一分钟,却爱操心自己的姐姐揽进了怀里。

被人抱着的陈舒像是有了一个可以倾诉、可以倚靠的肩膀,哭得更凶了,混着哭腔断断续续地:“陈执...我...我们...连外婆...都没有...了...”

过了好一会,陈舒才渐渐平静下来,像是不能再承受任何的失去了一样,认真地叮嘱着:“陈执,你一定要好好的。”

陈执没有回答,而是看着眼前已经站了一小会的男人说了一句,“你最好想清楚,我绝对不会放过对不起她的人。”

陈执是敏锐的,也是带着天生的锋利的,他对自己珍视的人,那种愿意全世界为敌也要把人护在身后的锋利感更甚。

陈舒本来还有点疑惑,直到听到了背后熟悉的声音。

“不会有那一天。”

听到消息就提前结束私人休假,从国外赶回来的温丞回答得很坚定,说完一步上前,温声对着陈舒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回程,陈执的一句,你不是我姐夫,拦住了想把陈舒背下去的温丞。

陈执的步子迈得很稳,稳当得就像是在一阶一阶地数着从小走过很多遍的路。

“姐,还记得小时候被外公没收的玩具吗?外婆总是偷偷给我们拿回来。”

陈执是几乎不会主动提及幼年往事的人,还是颇为轻松的语调,陈舒有些讶异,却也跟着回忆回答,“记得,外婆说过,其实外公都知道。”

他们的外公陈宏曾经是边洲的大人物,在外人的印象里是个非常严肃的人,但对家人却是不张嘴言说的溺爱。

就像他们小时候做错事了,不会被骂,也不会被体罚,最多的惩罚就是会被没收喜欢的玩具。

陈执回头看了一眼走过的阶梯,又接着说:

“小时候我常常想,为什么上山明明更难走,却总是在下山的时候觉得,这条路为什么会那么长,到底还要走多久,等多久才可以再回来看妈妈。”

“后来外公走了,每一次背着外婆上山,又觉得这条路为什么那么短,短到我能为外婆做的只有那么多。”

陈执脚步停顿了一下,这一次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脚下依旧很长的阶梯,“姐,我现在就只想,以后不管是谁来背着你走这条路,一定要走到满头白发。”

本就低落的情绪,陈舒又忍不住眼底的热意,她把头搭在陈执的肩膀上,“不行,就算我老了,还得你背我。”

好像说着不讲理的话,就不会那么难过一样,陈舒不等人回答,就有些不依不饶,“就算你老了,我还是你姐,摸不得也要摸。”

说完还真就不讲理地上手摸了一把陈执的寸头。

只是,出乎陈舒的意料,从小就不喜欢被别人摸头发的陈执,这一次一改往常,连躲都没有躲。

是哪里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