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出了庆川,未行多久,就看见一座茅草小屋。
烟囱中有炊烟袅袅升起,院子的木门上挂了一只茶色的纸灯笼。
凤齐走在前面,推门进去。
“可有主人在家?”
几人随他进门,看到院中空空荡荡,唯有几只山鸡,正旁若无人地闲庭散步。
“谁啊?”
略显苍老的声音从屋中传出,与此同时,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堂屋门口。
“老人家好。”
凤齐向走出来的老妇见礼,语气谦和。
“请问这几日,是否有位姑娘借宿在您家中?”
那妇人打量一下凤齐,似是觉得此人看打扮不像个好人,目露警惕之色。
卓清忍住笑意,上前一步。
“老人家不必害怕,我们都是那位姑娘的朋友。”
“是她在信中告知此处,叫我们来寻她的。”
妇人又仔细端详卓清一番,才请几人进屋坐下。
“你们先进屋歇歇,喜娘进山去了,应该一会儿就能回来。”
凤齐想了想,呼延熹不方便对外人直言自己的名姓,化名喜娘也算合理,便随老妇人进屋喝茶。
大概等了一炷香时间,就见一个头戴斗笠、纱巾覆面的女子走进院子。
她先去柴房放下东西,又将斗笠摘了放到一旁,只是仍旧戴着面纱。
“喜娘,你有朋友来了。”
妇人一早便看到人回来,从窗口招呼她。
呼延熹拍了拍身上沾染的风沙,一进屋看见凤齐,先是一愣,旋即笑出声来。
“齐郎怎么穿成这样?”
她也刻意隐去了殿下的称呼,一声“齐郎”,叫得凤齐心中酥麻。
老妇人见他们果然相识,便默默退了出去,方便他们说话。
凤齐先开口,问呼延熹。
“你怎么住到这里来了?不是说好在城中客栈等候吗?”
呼延熹没做声,走到窗边确认周遭无人,又将门关严,才回到凤齐身边坐下,小声说话。
“先不说这个。”
“殿下,我今日在山中,见到呼延烈了。”
“他在哪里?”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靳卓清反应激烈。
凤齐失笑,示意他不要着急,容呼延熹慢慢讲来。
“今日我去山中捡柴火,路过一处山洞,听见里面隐约传出窸窣之声。”
“起初,我以为是什么动物在里面做了窝,因担心遇上大型猛兽,就想着快些离开。”
“正欲走时,却听到里面突然传出一声咳嗽。”
“于是,我便大着胆子上前查看,发现里面躺了个腿部受伤的男子,正是呼延烈。”
“所以他此刻,还在那山洞中?”
呼延熹点点头,继续说着。
“他的腿像是被山中的捕兽夹伤到,走不了路。”
“我多番尝试,实在扛他不动,便让他留在原地等我,我则回来找人帮忙。”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
几人匆匆赶往山中,路上,呼延熹又向凤齐讲述了呼延烈跟她讲的事情。
原来,呼延玉一直对渑王优柔寡断的作风不满。
他认为渑国地小而物产贫瘠,若想进一步提升国力,就必须向外扩张。
因此,渑王和他一直以来都是政见不合。
可早些时候,渑王突然昭示天下,封呼延玉做了辅政大臣。
而他自己,则称病在宫中休养,外臣概不接见。
一应政务,皆交由呼延玉辅佐鸿台吉处理。
所谓鸿台吉,就是渑王膝下的王位继承人。
如今渑国的鸿台吉,年纪不过十岁,此前从未正式参与过政事。
在这种情况下,让呼延玉做辅政大臣,实际上就等同于让他把控了朝堂。
呼延烈对此一直颇为疑惑,直到前两日,他终于得了机会进宫,便想偷偷去找渑王问个清楚,却不慎被呼延玉的人发现。
他好不容易摆脱追杀,逃出王庭,却又被呼延玉当做刺客,下令通缉,全城搜捕。
幸运的是,呼延烈成功寻到了密道入口,得以逃出生天。
不幸的是,他好不容易到了庆川,才出密道,便一脚踩进捕兽坑,伤了腿。
凤齐和靳卓清听到此处,也不觉得呼延烈惨,只在心中默默道了一个字。
“该!”
“马上就到了。”
呼延熹回身,对他们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块巨石。
乍一看,石头四周都是树枝灌木。
唯有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内里别有洞天。
“兄长,你还在里面吗?”
呼延熹跑到洞口,扒开树枝,朝里面喊了一句。
“可是熹儿来了?”
声音不断撞在石壁上,在狭小空间内形成回声,飘荡出来。
众人走进洞内,就见一条斜向下的小路,朝内延伸开去。
洞内的风阴冷而潮湿,地面上还有些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脚印。
众人依次下去,便看到了坐在洞底的呼延烈。
他垂目倚靠着一块石头,似乎在凝视脚边燃烧着的火堆。
“呼延大将军,别来无恙啊。”
靳卓清见他落魄至此,不禁口中带上几分讥讽。
“你是何人?”
“听口音,当是自凤朝而来的。”
“我妹妹呢?”
呼延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懒几句打发他。
“将军,好久不见。”
凤齐跟在靳卓清后头,也对呼延烈打了个招呼,却没有他先前那样嘲讽的语气。
“大皇子也来了?这倒是叫人意外。”
呼延烈静了静,复又开口。
“也对,熹儿如今已是你的妻子。”
“她既然来了渑国,你自然也来了。”
“兄长。”
呼延熹上前,看了看他腿上的伤势。
随后,她拿出早先从农户家中找到的草药,又从衣服上撕下一段布条,帮呼延烈包扎伤口。
“条件有限,先凑合包一下,等出去了,我再给你找大夫。”
呼延烈看着妹妹手上的动作,眼中露出一点温柔的光。
可这温柔转瞬即逝,他的声音愈发冷淡。
“求救的书信,一早便发出了。”
“大皇子隔这么久,才肯贵足踏贱地,是打算坐山观虎斗吗?”
凤齐也不恼,只是问他。
“呼延玉再怎么说,也要叫你一声堂兄。”
“他若做了渑王,你不就是名正言顺的王爷?”
“何必还要修书,向我朝求救。”
呼延烈向他指了指自己,惨然一笑。
“你看我现在的样子,若呼延玉称王,我能有什么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