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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内,五步一哨,十步一岗,森严的戒备,让八福晋心情格外沉重。

隆科多显然已经将整座行宫控制住,他在前面走过,禁卫们不是像往日那样简单问好,而是跪地请安。

八福晋把这些冷眼看在心里,不动声色地,跟着往前走。

海枫走后,隆科多就把她和多布的那几间房霸占了,每天睡在他们睡过的床上,静静等候,太子登基的那一天。

进门之前,隆科多仿佛想起了什么,驻足在绿意盎然的院子里,对八福晋,来了个彻底的全身搜查。

“对了,有那个小玩意儿呢,叫,手枪。对,就是这个名儿。这要是让你带进来了,朝我身上来两下子,可不是玩儿的。”

隆科多相当享受这个揩油的过程,把八福晋身上给仔仔细细,摸了一个遍,把她恶心得不行,拼了命地忍着,才没有骂出口。

没有搜出枪,隆科多拔下八福晋头上所有尖锐的发簪,这才放心,让手下给她解了绑。

“这几件首饰,赏你们了,谁都不准放进来,我要好好审问她一番。”

八福晋进来前,七贝勒给她看了行宫的图纸,仔细讲过各个院子都住着谁,院子的匾额上,题着什么字。八福晋认得,这里是四公主的住处,对自己的美人计,有了三分把握。

隆科多,对四公主,或许真的有些执着在的。

等其他人都走了,院子里只剩她和隆科多,八福晋怯生生地低了头,握住因为失去簪环、凌乱不堪的三千青丝,熟练地落了泪。

“何必这样羞辱人。想知道什么,你问就是了。”

“哼,你当谁都是八阿哥那个傻子?”

隆科多一把扯住八福晋的头发,直接往屋里拖拽。八福晋疼得连声尖叫,可隆科多手劲儿越来越大,她撞在门框上,撞在桌角上,碰到了肋下和左臂,精心保养的皮肤上,立刻多了青紫。隆科多最后把她狠狠丢在地砖上,八福晋感到,嘴里有几颗牙都松动了。

她生平从未受过这样的毒打,眼泪丝毫不受控制,喷涌而出。

隆科多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气定神闲,坐到桌子旁边,正式开始审问。

“四公主派你来的?”

八福晋偷偷看了看他的表情,按原计划,试探着给出假情报。

“不是。我,我私自出的京城,谁也没告诉。八爷总不在家,我怪想他的。钟济海和四公主走得近,能弄到出京的手令。她想见十阿哥,我俩商量了一下,就,就搭着一起来了。千真万确的,你若能抓住钟济海,我敢跟她面对面说这事。”

隆科多一个字也不信,又打起那堆衣服的主意,这回用匕首,把所有针脚都给划开了,终于发现了那枚翡翠戒指,举到八福晋眼前质问。

“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呀。钟济海说,行宫估计进不去,那就只有告诉八爷,让他出来见我了。”

“她怎么跟你说的?”

“她比四公主早回京两天,回来了,就住我们府里,说八爷有信儿捎回来。我问她什么信儿,她又不肯说。后来,四公主回京了,京城封得跟铁桶一样……”

隆科多眼神一转,把手里的戒指,拿去给八福晋试戴,果然和左手中指严丝合缝,这才开始有点信,跟她说话时,语气也缓和下来。

“原来是这样。福晋,眼下行宫里不太平,臣也是听命于太子殿下,不得不警惕些。听福晋这么说,京城,现是四公主说了算?”

“我走的时候,十日前是。她带了兵来,进京后就住在紫禁城里,谁都不敢问。我隐约听见舅舅家的人提起,说大学士马齐,不过平白问了一声,皇上好不好,就被她打了多少大板,只剩半条命了。我跟她素来不对付,生怕她来收拾我,钟济海说要带我跑,我就跟着她出来了。”

“福晋就这么信钟济海?”

八福晋没被打过的右脸都红了,回答的声音,越来越小。

“叫我怎么说呢……她跟老十……哎呀,你别着急,也别再打我了。你别跟旁人说,是我说的。钟济海和老十,早睡过不知道多少回了。老十和我家八爷亲近,钟济海在我家,我拿她当妯娌一样的。老十没开府,他俩没地方厮混,常在我家住的。”

说完,从耳朵上撸下一对西瓜碧玺坠子,交到隆科多手上。

“这是钟济海的,你拿到老十那里去问就是。我只不知道,他肯不肯认。八爷说,老十只是跟钟济海玩儿玩儿而已,不会娶她。我倒看钟济海动了真情的,总盼着他俩能成。于是收了耳坠子,答应帮她说好话。”

隆科多心想,这还不容易,拿去跟十阿哥对一对就知道了,接了耳坠子,揣在怀里。又用撕坏的裤子,紧紧绑八福晋在桌腿上。处理完这些,还没来得及出门,刚才受命负责把守的侍卫,忽然冲进门来。

“头儿,太子殿下来了,点名道姓要见八福晋。小的们拦不住,说话就进来了。”

“没事。”

隆科多本想让这人留下,负责看管八福晋,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

色字头上,一把刀。

八福晋投怀送抱也好,侍卫见色起意也罢,万一出点事,叫八福晋跑了,说不定大事就坏在这上头呢。

不能掉以轻心。

隆科多自认八福晋跑不出去,把她反锁在屋子里后,出去应付太子。

太子已经抢到院子里了,看见隆科多不紧不慢的,还在锁门,顾不上别的,先要进去问八福晋的话,可惜被隆科多抢先一步,把门锁好了。

“殿下,臣知道您心急。托合齐一直没有消息,太子妃娘娘,还不知道救没救出来。可八福晋的话,究竟可信不可信,咱们得先去跟十爷,验上一番。两边对上了,再问她不迟。”

“老十?他一个半大孩子,知道什么?你把他都打成那样了,不也没问出半句话吗?”

“问他四公主的事,自然没有头绪,四公主又不蠢,岂能把真事儿,告诉他这个直筒子呢?不过,问他本人的风流债,总该有个一言半语吧?”

“风流债?我从没听说过,老十招惹谁家姑娘。”

“殿下,您都知道什么呀?没有我,您连太子的位子,差点都保不住呢。一个个在皇上面前,装的正人君子。在背后,连噶尔丹留下的孤女,都敢摸索上了。都抖搂出来,说不定,还没我干净呢!”

隆科多不给太子反应的时间,拔腿就往外走。太子恨得直跺脚,偏无计可施,只好跟上去。

要囚禁的人数太多,除了答应倒向太子的部分臣子、宗室,包括隆科多亲生父亲佟国舅在内,全部被关了起来。

虽然行宫的房间足够,但分得越散,越不利于管理,所以隆科多仅仅按男女,将所有人分在两个院子里而已。每天只给一点口粮和水,免得他们有力气逃跑。

八阿哥出去见了妻子一面,知道她这回凶多吉少,被押回来后,眼泪就没停过。

九阿哥自打被关,除了出去受审,轻易不动弹,节约着宝贵的体力。今日难得动一动,缓缓走到他身边。

“八哥,她还没死呢,你着急哭丧不吉利。嫂子来了,这是好事啊!肯定是四姐派她来,救咱们的!别哭了,哥们儿几个都在这儿,一起想想办法啊!”

隆科多起初突然发难抓皇子们,十阿哥反抗最猛,挨的打也最多,养了几天,现在才勉强能走动,听见九阿哥这么说,颇不以为然。

“除非四姐夫和七哥来,拿火炮把行宫大门轰开了,我才觉得有戏,否则都是空欢喜。嫂子一个女的,能管什么事?”

九阿哥正要还嘴,听见院子里有走动的声音,急中生智,挨个走过去,跟屋里的兄弟们串供。

“待会儿他们不管问谁,都咬住了别说话!我一个人,把你们的话都包圆了!听见没有?”

他刚嘱咐完,隆科多恰好带着太子进来了,看皇子们都有气无力地,瘫在草垛上动弹不得,八阿哥又在痛哭,心里说不出的得意。顺手就把那对碧玺耳坠子取出来,盛气凌人地,在十阿哥面前显摆。

“十爷,您好歹是位爷,别敢做不敢认。这官司发了,随我走一趟吧,见见苦主。”

十阿哥不大在女人的首饰上头留意,不认得这是谁的,但,八阿哥和九阿哥认得。

这是八福晋陪嫁中的一件精华,当年本来都提前给了八阿哥,拿去当铺周转银钱。忽然钟济海来了京城,四公主大开宴席招待她,八福晋手忙脚乱,又把这对耳坠子要回去,留着给钟济海,做见面礼。

负责办这件事的,当时就是九阿哥。

十阿哥一脸懵,可九阿哥的脑筋,已经转过来了。

“哎呀,十弟,我就说,你招惹谁不好,偏招惹钟济海。她是寻常人家的小姐吗?闹出来,大不了随便给个名分。”

要是别的事,稀里糊涂扣在自己头上,十阿哥铁定不认。可他偏偏对钟济海有点动心,被说中后,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到底没有否认。

太子作为兄长,也跟着觉得脸上无光,刚开口训了没有半句,五阿哥忽然跳出来,回护十阿哥。

“老十长大了,看上个女子而已,即便有错,你也不配说他!我可不跟三哥那样没骨头,挨了一顿鞭子打,就黑白是非不分,倒到你那边去了!你说!汗阿玛呢?大哥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还有,玛嬷呢?妹妹们呢?你还是不是人啊?想当皇帝想疯了是吧!”

“话说到这里,各位爷,臣斗胆,要插两句嘴。”

隆科多顺手把那对耳坠子扔给十阿哥,叫人搬了一张椅子进来,舒舒服服坐好了,慢条斯理地,开始跟他们讲条件。

“皇上,就是这几个时辰的事儿了。”

年纪最小的十三阿哥,一下子就掉了泪。隆科多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只继续盯着各怀心事的,其他皇子。

“钟济海和八福晋都在我手里,八爷、十爷,别意气用事,仔细想想吧。封个铁帽子亲王,领各自的福晋,回家享清福,不好吗?太后娘娘,立马就是太皇太后娘娘了,五爷大树底下易乘凉,臣并不敢得罪。皇上风光大葬,太子殿下登基,多么顺理成章的事,何苦要闹得,天下大乱呢?”

五阿哥半点面子都不给他,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都挤出来,大声质问隆科多。

“汗阿玛待你不薄,还是你的表哥,逆贼!恩将仇报,你算什么东西,不配和爷说话!从前真是亏得我们,叫了你那么多年的舅舅!”

“好!那我敢问一句:五爷叫我‘舅舅’的时候,可有把我真当长辈看哪怕一回?”

五阿哥别过头去不答话,隆科多站起身,挨个扫视皇子们。

“佟家出了太后,出了皇后,抬旗又怎样,在各位爷眼里,还是上不了台面的包衣奴才。要都是一视同仁,那也罢了。怎么,舜安颜娶了五公主,他就高贵了?就能和各位,平起平坐了?我偏不信这个邪。额驸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命好,托生成长房长孙,半点苦累不受,佟家就得交给他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十阿哥就听见,外头似乎有什么小动物在叫。有点像猫,又有点像鸟,长长短短,时有时无。起初十阿哥没在意,可这声音越来越频繁,弄得他心烦意乱,随手扯了腰间一块玉佩下来,丢到窗户外面去驱赶。

“祸害,你也配在行宫里撒野?”

隆科多听出,十阿哥在指桑骂槐,正要上前理论,又一声打雷传到耳边。

然后,猫叫的声音,更加活跃。

渐渐的,屋里所有人,都听出不对劲儿了。

雷声,其实是炮声。

猫叫,其实是弹丸飞在空中的声音。

有人,在用火器,攻打行宫。

隆科多顾不上收拾十阿哥,冲出去做指挥。十阿哥后知后觉,笑得合不拢嘴,指着太子的鼻子挑衅。

“有能耐,你把我们都给杀了,一个不留!否则,四姐夫和老七打进来,别说当皇帝了,你连命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