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去吧。”楚清峭从冰壁上站直身子，摸出一个和此前送给白甜那个很类似的夜明珠：“这玩意之前给过白甜一个，现在也送你一个。端平。”
“我又不要照明。”
“它不是照明用的，是一个很简易的法宝，用你们的精神力灌注可激活一个防身护罩，挡挡普通刀枪问题不大。你和白甜都属于那种防御性比较弱的，尤其是你，屁都不会还一天到晚拿自己当金钟罩用，这个起码可以给你护个身，别每次见你都一身的洞。那么喜欢给别人捅那还不如先给兄弟爽爽。”
肖家舒：“……”
他接过珠子，有些惭愧。
之前还以为楚清峭泡白甜呢，这脑瓜子都在想什么……再怎么关心则乱，对兄弟这猜疑也太不应该。
虽然……谁泡她其实自己也没有资格管。
肖家舒叹了口气，低声道：“别的话不多说了，现在霓虹这边我算有点力量，以后用得上的地方记得说话。”
…………
北海事宜彻底完毕，楚清峭俩口子一路回归，心情倒还挺好的。
别的不提，光说能给对方一个重创，心情就很好。
让你们阴我，差点害得要做牛郎织女。
纷纷扰扰这么久，今天才算是把整个事件告一段落。
“他们不知道你重掌人界了。”云暮雪舒服地张开双手迎着风儿飞行了好一段，才道：“是不是说明，天帝根本不知道人界的状况？”
“是啊，按他之前的举措来说，是分割两界，他不是不想控制人界，是不敢，万一留了什么关联，就很容易被我们打上去。所以必须分割得彻底，他连自己的传承都要全部毁去，其实屁用没有。”
“但我觉得他应该本来是有很多后手的，妄图日后能够插手人界，不会这么容易被你重掌回去，但似乎压根没有见到阻碍。除了那个金蚊。”
“不，腾蛇这事本身就是他们双管齐下的后手，四极神兽的争夺已经成为两界之争的主题了，那金蚊大概是他留在天云的最后一道后手，但以防万一，你们还是得提高警惕，我还需去悠悠她们几个的大陆看看，免得还有这样的后手，就算解除不了，去刷刷人界掌控度也挺好。或许天帝不是没有别的后手，只是他们没想到我的世界重掌居然这么快……”
“为什么能这么快？”云暮雪这才问出之前憋了很久的疑问：“不仅快，而且好强，你现在对人界的掌控程度甚至超过了我之前最大化的想象，真正无所不能的令人恐惧。到底怎么做到的，忽然强了这么多？”
“我是作者，异能基于写作，基于作品。”楚清峭道：“读者们的认同，就是对我的世界最大的保护，不管是书中天帝的造反，还是来自书外的天魔……众生汇聚的洪流，就是我的世界存在的基础。”
云暮雪飞行的速度都渐渐减缓，有些出神地看着下方的龙国，好久才道：“是的，我们的根在这里。”
“这事没完的。漫画动画的改编是有年龄层限制的，像我们爸妈这种年纪的人可不会去看动画，只有影视改编才能达成社会最主流的传播。”楚清峭低声道：“到了那个时候，大家认知中的世界可不仅仅是人界了，天界亦在其中，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怎么和我争夺控制。”
“你爸妈这年龄的又怎么了？说我们跟不上时代了是吧。”身后传来齐白悦的声音。
楚清峭：“……”
转头看去，楚江海齐白悦从远处踏云而来。
楚清峭一时有些恍忽。
忽然感觉回到二十年前的老巷，自己从校门口背着小书包走出来，和同学吐槽爸爸太凶妈妈老土。
然后就看见爸爸妈妈推着破破烂烂的小永久，带着一身地质考察队的泥巴，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远处的巷子口。
那一刻什么吐槽都丢了个一干二净，背着书包就飞奔过去，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
那是安全，温暖，关怀。
家的气息。
当时身处红尘，如今飘然云霄，看似换了天地。
可那味道一如往昔，远远看着就能击在心底。
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了……别说从这几年二老总是忙碌分离，单论从上了高三开始，自己就没回家吃过几次饭了。
这好像是多年来难得的一家团聚，家中还多了自己的妻子。
楚清峭听见自己有些木木地开口：“你们这次会在家里留多久？”
却见楚江海含着笑意，拍拍他的肩膀：“马上过年了，你不知道吗？”
过年了……
这回连云暮雪都有些恍忽。
这是自己在此世渡过的第一个春节……
春节过年，在书中世界也是一个比较重的概念，当年自己踏上仙途，便是家中年关之前出了变故。
还记得那连着三年的大雪
期待的货郎没有来，温暖的家一朝破碎。
也就是为了那碎银几两，不忍父母愁苦，便随师父入了云霄城。
在那之后，云暮雪就再也没有过过年了，也再也没有感受过什么是家。
而万载休忽，两界变幻，自己即将渡过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新年。
身边有他。
也有家。
一家子这次回的是老宅。
多年没住的老宅在一家子神仙面前压根不是事。楚江海眼睛看到哪里，哪里就干干净净，连云暮雪用清洁术的功夫都省了。
楚清峭云暮雪面面相觑，看得颇为吃惊。
这种“我想是什么时候的样子就是什么时候的样子”的意味，是楚清峭在书中天道修正才能达到的水准，一般仙家都办不到。
老爸的这种时间能力却是现实中的。
楚江海笑眯眯地坐在茶几上，摆出了茶具：“来，咱爷俩聊聊。”
齐白悦便拉着云暮雪的手：“我们去买菜，今天吃饺子怎么样？”
云暮雪脸红红地跟着去了。
虽然也很想知道楚家父子会说什么，有些东西她困惑很久了，很想问楚江海……
但和婆婆一起出门买菜这种事还是比较重要的！
想听故事没关系，楚清峭应该知道自己困惑的都是些什么，回头让楚清峭一字不漏地转述来听，少一个字今晚他睡地板！
哼。
那边父子俩极度同步地笼着手，目送自家婆娘一起有说有笑地拎着篮子出门买菜，脸上的表情也极度同步地露出猫咪打滚时的微笑。
继而似乎发现对方眼角的余光看得见自己，又同时板起了脸。
楚清峭斜睨着他：“嗯，人们口中很马列的、我心中很古板的老楚，就这？”
楚江海有些蛋疼地咂咂嘴：“你以前哪敢这么跟我说话，现在翅膀硬了，牛气起来了是吧？”
“其实我有段时间比这更牛逼，你说一句我能顶十句，现在反不如当初了。”
“哪段时间？”
“初中二年级。”
楚江海哭笑不得：“原来你自己也知道啊。”
他摇摇头，开始泡茶。
茶香渐渐弥漫，楚清峭看着渐起的水雾，有些出神。
总感觉有万语千言，最后却不知道从何问起，好久好久才憋出了一句：“老爸的实力比我想象中的还强，但……”
楚江海给他分了杯茶：“是不是感觉啥都没干。”
楚清峭干咳不语。
是啊！你也知道啊！
吹就吹得天下无敌，敌人口中也是动不动龙国的SSS之一，好像非常牛批，然而自己真的从来没感觉到老爸做了些什么，说实在的，全是看老妈在外忙活。此前感觉极为神秘的时候，心中那个重视啊，连他床头一本书的划线都死命在研究，最终屁都没研究出一个，浪费时间。
想了半天，叹了口气道：“曾经脑补自己陷入什么危险，老爸从天而降，冷冷地把一群强大的敌人一巴掌摁死，说凭你们也敢欺负我儿子，这种美梦没有发生，爽点差了些。”
楚江海无语道：“你搁这写呢？还研究爽点。”
楚清峭咕哝：“肖家舒也说了，我们就这脑回路，这辈子改不了了。”
“但我认为你能靠自己站在天下之巅，回头告诉爸爸，孩儿出息了，这才是爽点。”
“……别人都能躺。”
楚江海悠悠抿了口茶：“难道你不知道每个人的爽点不一样，就像绿帽读者会觉得你那破书一点都不爽。”
楚清峭：“草。”
“我的级别很高，但你不会有二代习气，走出去我可以对任何人说，我儿子写作也好、异能也罢，成功是靠他自己，瞧瞧你家那什么狗东西……在我眼中就是我的爽点。”楚江海想了想，犹豫道：“嗯，这算不算一种攀比？”
楚清峭斜睨着他不说话。
不知道怎么吐槽。如果我扑了呢？
算了，果然还是个很马列的老楚。这年头这种也不多了，自己老爸是这样的人，某种意义上该不该算自己的爽点？
“客观来说，我常年在外，也没有时间给你多少帮助，只能让你妈多看顾着点……你说你想躺，我们也不是没有给你躺的机会，当初你大三的时候介绍人和你相亲不就是这个么？”
“那也算？”
“怎么不算？那小姑娘年纪轻轻就副处级……哦，最近应该快上正处了，还是你妈的副手之一，可以预期她在四十岁之前很有机会做到正厅，你在家里写书吃软饭就可以了。谁知道你烂泥糊不上墙，相个亲都结结巴巴，屁都不会，崩了怪我？你该不会想我们直接给你安排人生吧，到时候造反的就是你自己了——就像你的书中人一样。”
楚清峭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其实当初那小姑娘明明只是看不上码字的，和表现关系不大……然而书中自有颜如玉，于是有了雪雪。
但话说回来，老爸这个说法，一年前自己或许没有体会，如今的体会可太深了。
谁愿做书中人，被人定好了人生呢？
一时有些百感交集。
父子俩暂停了这个话题，楚清峭默默喝着茶，忽然道：“你那本书，下划线是什么意思？我确定你留着镜子和书是有用意的，最终镜子作为我们参考镜像世界的手段，书至今都没参破。”
楚江海神色古怪：“我的异能又不是窥测未来，为什么你会觉得我留下的东西就该有深意？”
楚清峭傻了：“哈？”
“镜子算是有深意，只是为了收拢我们家残留的灵气不外泄，同时也是针对入侵的禁制，当然它认你的气息不会攻击罢了，这点你应该看得出来。”
“嗯。”
“所以那破书有个屁的深意啊！我和你妈千里迢迢搬京城去了，之前在床头看的一本破书还要特意收拾带走吗？”
楚清峭差点没把茶喷出来：“我特么……那你下划线指的什么？”
“那就是我看书觉得有意思的地方做的读书标记，有个屁意义啊？其中有些线都划了多少年了，灵气复苏之前就划过了，你能把这个当密码，是不是弱智啊？真就是你妈说的养猪的时候抱错了？”
楚清峭很想死。
就这玩意，让自己当初在书中世界没日没夜研究了快一个月，各种倒着读交叉读藏头读，脑子都想懵了实在无法破解，才无奈放弃，最后告诉我就这！
唯一的收获是学会了很多，和雪雪试了不少……咳。
“但是那些下划线真的没用么？”楚江海看着儿子，眼里若有深意：“我们家姓楚……虽然霸王不姓楚，终究有那么点代入。你是不是差点别姬了？”
楚清峭怔了怔。
就听楚江海续道：“你日韩回归，名声大噪，记者争相采访，俨然新一代作家标杆。在书内什么情况我不知道，想来也是天下俯首拜父神吧，那时候是不是觉得自己超级牛逼，走在人生的巅峰之上，俨然霸王之宴？转眼即是乌江。书中划线你研究了，但真的往心里去了么？我就不相信你会不知道有些破绽需要弥补，但你做了么？”
楚清峭默然。
当初确实很多问题自己明明知道，但心中一晃而过，没有多想。
便如雪雪在人间小国的改革，说没有一点小担忧肯定是不可能的，但依然放任，没有真正当回事。
楚紫夜在登天门和自己开诚布公的那一次，明明知道他误解了很多事，却依然没有把首尾收拾明白，任由误会继续。
明明知道崇瑀那边必有反天之意，却只觉得有了小火苗做内鬼就可以看戏。
对自己的书中掌控力有着超出实际的自信，俗称“飘了”。
诚如霸王之宴……我们家姓楚。
人类从历史上得到的教训就是从来不会吸取教训。
“还好你的虞姬不是弱女子，她才是个女霸王，能帮你很多，哦，不对，你应该有五个女霸王，记得早点带回来见见面。话又说回来，光靠你自己，早完犊子了。”
楚江海盯着儿子，慢慢道：“现在爸爸相信你对书中的掌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但你别怪爸爸啰嗦……往日之事，今日之师，真要做言出法随的神，你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楚清峭垂着脑袋听训。
这次的事情到了现在还在后怕，谁来骂几句楚清峭都会老实嗯嗯嗯，何况是自家老爸。
心底也隐隐觉得，老爸对自己的事情知道的或许不止他面上表露出来的这么点，号称“你书里的事我不知道，想来如何如何”，可那语气怎么听都像是知道得很清楚似的。
真奇怪，这不应该啊……诚如他所言，他确实不是窥测未来的异能，也不是无所不知的神，人远在北海摸鱼，怎么能对这些事知道的犹如旁观？
真就是按常理猜的？
是不是没说实话呢……楚清峭的目光变得有点狐疑。
看他那表情，楚江海哑然失笑：“真就希望我能无所不知，然后给你密码提示啊……”
楚清峭委屈巴巴地喝茶。
那不是废话嘛，难道真希望研究了半天只是自作多情，然后还要挨训吗？
楚江海悠悠给他添了杯茶：“说老爸什么都没做嘛，倒也未必。”
楚清峭咕哝道：“我知道你在外奔波不易，光是勘察寻找灵气根源就够折磨了，倒也不是说你没做啥，就是感觉和心目中sss该做的事有落差。”
楚江海只用了一句话：“我和你妈还有一众龙国SSS把天帝打回去了。够吗？”
楚清峭：“？？？”
“要不然你觉得，他既然能和现世达成某种对接，为什么不早点设法控制你，反而像是完全不知道你的存在一样让你蹦跶到今天……”
楚江海笑笑：“因为早在三十几年前，我和你妈结婚没几年，天帝神念就追寻四象出来了……更细节的就不多说了，在我接触的观感中，其实那个时候他多半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书中人，当然我们也不知道，大家心中的概念是异界来客……”
楚清峭：“……”
“嗯，你说，凭什么总是普通宅男穿越异界，人家异界修行高强的boss就不能穿越你这里？没那道理嘛！”
楚清峭：“是是是……”
“但我那时候就觉得他不是普通的异界来客。”楚江海道：“我感觉到了他的虚幻和时间的迟滞……而时间恰好是我的领域，比别人敏感，在我看来他的气息就像是一个想象出来的假人。当时我在想，究竟是哪个强大的空想家异能者，想象出了一个这么强大的生命？”
楚清峭肃然道：“后来呢？他那么强，怎么打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