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如果我想在不受伤的情况下，自行冲开穴道，需要多长时间？”姜河坐在大帐里好奇地问道。
站在一旁的金不换立马回答说：“五天左右。”
姜河仔细算了算，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换灵绳的有效持续时间是七天，而他已经以叶无晴的身份，在邺城生活两天了。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不能在五天之内，争取到萧太后的信任，保证人身安全的话，叶无晴本尊回来以后，肯定会不顾一切杀出重围，最终落得与何吟啸一样的下场。
五天时间，根本不够他说服周帝允许他带兵前来邺城支援，搞不好还会引起周帝的猜忌。
毕竟灵魂互换这种事实在太过荒唐，亲身经历者尚且难以接受，何况不知情的旁人？
思来想去，姜河觉得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先给叶无晴留一张小纸条，提醒她不要冲动。
然后抓紧时间，尽量取得萧太后的信任，让她和福王互相猜忌、互相暗算。
再让金不换私下多多联络城中幸存的百姓，以及那些已经投降但心里不服气的官兵。
最后约定好时间一起发难，争取一击奏功，生擒萧太后和福王。
“五天，还真是有点不够用啊！”他低声呢喃道。
金不换闻言，心中大为不解。
如今大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叶无晴是个横行无忌的女英雄，哪怕胜算只有一成，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尝试。
现在怎么变得如此谨慎？
连血都不流，就想拿下萧太后。
这已经不能用野心大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要不，我现在解开你的穴道？”金不换以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
姜河抬眼看向帐外守门的两个士兵，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其实他们之间的交流倒不必如此谨慎，因为大部分蛮人都听不懂周人的语言，但金不换的性格向来如此，任何有可能造成麻烦的意外，他都会尽量去避免。
关于这一点，姜河倒是深有同感。
所以，他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说道：“我想过了，单单拿下萧太后一个人是没用的，必须先让她和福王斗起来，我们再伺机而动，等会儿你先找借口溜出去，安顿好自己的家人，然后……”
不等他说完，金不换便开口打断道：“你想一个人留在这里？！这太危险了。”
姜河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没关系，我现在被封住穴道，跟拔掉牙齿的老虎没什么两样，萧太后不会轻易杀我的，只会好生养着我。”
“你就这么肯定？”金不换还是有些不放心。
“当然了，”姜河微微一笑，心里有些别扭地解释道，“我爹可是大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叶顶峰，仅凭这一点，萧太后就不会杀我。”
金不换也笑了：“那她要是拿你当开路的人质，直接南下杀进汴梁城呢？”
姜河冷静分析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仔细看过了，蛮军此行并没有携带船只和水具，烧饭用的土灶也不多，充其量只够养活四五千人。
说明他们根本没打算杀进汴梁，只想在邺城抢劫一波就走，否则萧太后也不会纵容士兵烧杀抢掠了。
依我看，萧太后的老家也不太平，她需要一场大胜来稳固自己的地位，我是丞相的长女，福王是皇帝的长子。
只要把我们两个带回去，辽人一定奉她为神明，有了话语权，日后再南下也不迟啊，反正汴梁城里的那个昏君不会打仗，其他大臣也没什么本事。”
‘昏君？’金不换实在难以相信叶无晴会这么称呼自己的皇上。
但转念一想，谁还没在私底下说过自己上司的坏话呢？
更让金不换难以相信的是，除了福王和叶无晴，难道大周朝内一个能打的武将都没有吗？
“姜河呢？”他轻声问道。
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姜河不由得愣了一下，还以为对方看出了自己的本体：“你……你什么意思？”
金不换冷冷道：“叶指挥使何必装傻？谁不知道你在长安吃了败仗，被姓胡的死死挡在潼关之外。
姜河率军赶到以后，你们才一起建功，如今你说他没什么本事，未免太不讲情面了吧。”
姜河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比起闲谈、开玩笑，金不换这番话更像是争论，仿佛在他看来，姜河的文治武功、兵法韬略要远远超过叶无晴。
可姜河自己不这么认为，发自内心地说道：“那姜二郎不过是家世好，顶着父兄的威名为自己刷战功罢了，若真论实力，他绝不及我的一半，有很多处世之道，还是我教给他的呢~”
金不换连连摇头：“看来你并不了解他的本性啊……”
姜河更加疑惑了：“你很了解他吗？据我所知，你们两个好像没见过面吧？”
金不换犹豫片刻后，苦笑着点点头，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就当我是在胡说八道吧，反正在我看来，姜河的实力绝对远远超过他父兄，只要有他在，萧太后这辈子都进不了汴梁城。”
“你对他的评价还真高啊，说不定你们之间会很聊得来。”
姜河还想再多套两句话，可帐外却响起了士兵们向萧太后问好的声音。
下一刻，卸了铠甲的萧太后迈步走进帐中，身侧还跟着一个面容姣好的侍女。
主仆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萧太后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似乎在担心什么大事发生，侍女则眼泪汪汪，撇着嘴角，好像刚刚失去爱人的痴情少女。
“见过太后！”金不换率先上前行礼。
“免了。”萧太后轻轻摆手，看都没看他一眼，便自顾自地坐到了大帐的帅位上。
侍女手忙脚乱地跟上去倒茶，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倒着倒着茶水就溢了出来，撒得满桌子都是。
“啪！”
萧太后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用辽语沉声呵斥道：“死丫头，看看你现在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当初本宫是怎么教导你的？没有男人你就不能活了吗？！”
侍女拜倒在地，边擦泪边道歉：“奴婢知错，请太后恕罪！”
“行了，先下去吧，这几日本宫不用你伺候了。”
侍女哭啼啼地走后，萧太后才反应过来，金不换和“叶无晴”还在旁边看着，连忙挤出一个标准的假笑夸赞道：
“金将军，此战你联络司马忠、力擒叶无晴、引开何吟啸，为我们攻下邺城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当居首功，本宫一定重重有赏，不过眼下本宫还有急事要处理，请你先回住处休息吧。”
说着，她又指了一下“叶无晴”：
“这位叶指挥使你也带回去好生看管，切记不要伤害她，待本宫忙完之后，再亲自和她好好聊聊。”
听到这话，姜河与金不换皆是一愣。
按理说，萧太后已经收服福王，并攻占了邺城，接下来只要劝降叶无晴，就可以班师回朝了。
还有什么急事，能让她如此匆忙？
姜河偷偷给金不换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趁机套话。
金不换点头会意后，走上前开口道：“不知太后有何急事？可否说出来让末将为您分忧？”
萧太后瞥了“叶无晴”一眼，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当着敌人的面说出来。
姜河当即使出激将法：“太后，我已是笼中之鸟、池中之鱼，难道您还怕我不成？”
“笑话！本宫岂会怕你？！”萧太后的语气有些激动。
其实她已经看出来“叶无晴”在激怒她了，但出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想法，她觉得自己应该表示一下招揽的诚意，便放缓语气，继续说道：
“是你爹来了。”
“我爹？”
姜河微微一怔，脑子里第一时间想的是：“我爹不是已经死了吗？”
几息过后，他才意识到萧太后说的人是叶无晴的亲爹叶顶峰。
“他来做什么？送死吗？”
萧太后淡淡道：“谁家老父不爱女儿？他自然是来救你的，还有那个叫姜河的小少爷也跟着一起来了。”
“卧……”姜河欲槽又止，嘴角微微一抽，情不自禁地感到开心。
援军到了，他可以反杀了！
然而下一秒，萧太后又嘲笑道：“哈哈，这两个匹夫，才带了三千兵马，本宫只需微微一出手，就可以擒住他们。”
姜河心里一惊，犹如大冬天被人泼了一桶凉水，从头到脚都冻得僵硬麻木。
很明显，正在赶来的叶无晴和叶顶峰，并不知道邺城已经陷落的消息，甚至很有可能是来向福王报喜的。
毕竟太子被贬，贾氏覆灭，皇帝非常迫切地需要一个新的傀儡来制衡禄王，防止其一家独大，架空皇权。
而福王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他们哪里知道，福王已经叛变了。
万一福王和萧太后联手做局，把叶顶峰这三千人马全部骗进城来一网打尽，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不过，身居高位者一向多疑。
从萧太后刚才担忧的表情来看，她很有可能不确定叶顶峰所率兵马的具体人数。
福王也很有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皇帝选中，否则他绝不会铤而走险当卖国贼。
姜河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利用这些情报差，挑动他们先内斗起来。
金不换则没想那么多，按照“叶无晴”刚才指定的计划，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找机会脱身，便顺着话题说道：
“此等小事，何须太后亲自出马？末将仅凭本部堂众，便可生擒叶顶峰和姜二郎！”
萧太后本来还在担心叶顶峰身后会不会有伏兵，此时听到金不换愿意去冒险，还不用她的人马，心里不禁美滋滋的，嘴上却假惺惺地说道：“金将军太辛苦了，还是让别人去吧。”
金不换忙说：“能为太后效力，为大辽建功，是末将的荣幸；能抓住叶顶峰，断掉周国皇帝的臂膀，更是末将毕生所愿。
何况十五年前，末将曾败给姜家长子姜海，如今兄终弟及，末将早就想剑劈姜河，一雪前耻了，恳请太后恩准末将迎敌！”
萧太后十分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有劳金将军了，本宫在此等你凯旋而归！”
“末将告退！”金不换抱拳行礼后，迅速走出了大帐。
萧太后长舒一口气，转而看向坐在侧边座位上的“叶无晴”：
“叶指挥使，你们大周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眼下你父亲兵败在即，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姜河一脸傲娇：“我叶家世受君恩，忠心耿耿，岂会因为一点挫折，就投降仇敌？还请太后不要多费口舌，早些命刀斧手送我上路吧。”
说实话，姜河心里其实慌的一批，毕竟他根本不了解通往萧太后内心的通道，也就无法得知对方的真实想法。
万一装逼装过头惹恼了对方，那可就彻底玩完了。
但他也没得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叶无晴的脾气有多倔强，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唯有以死明志，保全名节。
而对于萧太后来说，她恰恰欣赏这种宁折不弯、宁死不屈的刚烈女子，反而瞧不起像福王那种连自己亲爹都可以背叛的家伙。
所以，叶无晴越想赴死，她越不想动刀。
她心里很清楚，对付这种一根筋的忠臣，直接杀了反倒会成全对方，只有一点点下套，逐步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瓦解对方的毕生信仰，才能彻底收服对方。
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后，她计上心头，笑着问道：
“叶指挥使，不如我们来做笔交易吧？”
姜河眉头微皱：“你什么意思？”
萧太后娓娓道来：“我知道，你是大周的忠臣，宁死不会背叛你的主子，可我还知道，你是大周年轻一代中，为数不多的顶梁柱，如果你死了，大周后继无人，军心动摇，极有可能一败涂地，你说是也不是？”
姜河没有说话，假装自己听进去了。
萧太后又道：“本宫爱惜人才，不愿动手杀你，一直囚禁于此，对你来说又太过屈辱，本宫也不能白白放你走，不如这样吧，你替本宫抓一个人回来，作为交换，本宫可以放你离开。”
姜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敢问太后，想抓谁啊？”
萧太后微微一笑：“姜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