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河飘零半生，未逢明主
是夜。
柳烟雨伏在书案上，详细地记录着每一个御林军将领的信息。
姜河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这么多人，你居然都能记住？”
“多吗？”柳烟雨检查了一遍案卷，又修改了几处细节，“我医治过的病患远不止这些，每个人的经历对我来说，都是下药前必须要了解的情报。”
说着，她抬起头来，朝姜河展颜一笑：“刚开始我也记不住，后来师父告诉我，可以把他们的经历想象成话本，如此一来，我记东西就变得容易了。”
“原来如此，”姜河打趣道，“看来比起学医，你更喜欢写故事。”
柳烟雨点点头：“确实如此，我之前经常写一些短篇故事卖给茶楼的说书先生，几年下来，也赚到不少银子，可惜自从坠崖之后，思绪就全乱了，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姜河思索片刻，提出建议：“不如就写你这些年的见闻，红衣卫也好，桃花庵也好，先从你熟悉的部分写起。”
柳烟雨拍手称赞：“好主意，你这么一说我就有想法了。”
“那我就等着看你的大作了。”姜河笑道。
柳烟雨把案卷递了过来：“还是先看看这个吧，上面都是你明天要对付的人。”
姜河接过案卷，粗略地扫了一眼，忍不住抱怨道：“这也太多了吧！以前我看贾亭东整日游手好闲，就没去过几次军营，可位置坐的比谁都稳，怎么到我这就变样了呢？”
柳烟雨柔声解释道：“那是因为他的副将全力支持他，最后他也死在这个副将手里，你若不想重蹈覆辙，就要努力培植自己的亲信。”
语毕，她指了指案卷上最醒目的一个名字，示意姜河仔细看。
“这不是太子的人吗？”姜河脱口而出。
事到如今，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失踪以后，太子和禄王在御林军的归属问题上所做的博弈。
原本是以禄王为首，太子的人为副，互相制衡，共掌大军。
但经过白天的变故，禄王这个怂比主动退出了，局势也随之倒向太子那边。
而柳天明抓住机会，当众揭露了禄王制造流言的事实，以及柳烟雨还活着的秘密。
周帝本就气恼禄王“干大事而惜身”的性格，听完柳天明的话之后，更是火冒三丈，当着大臣们的面，把禄王骂了个狗血淋头，并下旨让他返回王府，禁足反省。
如此一来，禄王暂时掀不起什么风浪了，但太子的声势却日益增长，让姜河颇为头痛。
此时看到柳烟雨特别标记的这个名叫“牛开山”的人，他只觉得脑中七荤八素，完全想不出应对方法。
因为案卷上明明白白地写着：
牛开山今年五十有七，出身行伍，战功卓着，在御林军中的威望丝毫不亚于贾亭东和苏宏伟，只因背后没有靠山，才迟迟不得升迁。
贾苏二人死后，虽然御林军的帅印一直掌握在叶无晴手里，但日常事务都是由牛开山来办的。
现在他已经投靠了太子，虽然官职还是副将，但实际地位和大将军没差别。
如果不把他拿下，姜河觉得自己即使坐上了帅位，早晚也要被架空。
可是他既没有明显的弱点，也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御林军又快出征了，这么短的时间，如何对症下药呢？
柳烟雨献计道：“直接打残他吧，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你说什么？！”姜河张大了嘴巴，眼神中满是震惊。
“打、残、他。”柳烟雨一字一顿。
“理由呢？”
“此次出征是你树立威望的好机会，只要他不在，御林军群龙无首，自然会听从你的号令，等你得胜归来，我再治好他就是了。”
姜河又看了一眼案卷上记载的年龄，连连摇头：“他都一大把年纪了，万一把他打出个好歹来，他家里人不得找我拼命啊，冤冤相报何时了，我还是少结仇为好。”
柳烟雨怂恿道：“放心吧，他是个孤家寡人，年轻时作战受了重伤，一直没能生下子嗣，夫人三年前也因病去世了，如今家里只剩下几个丫鬟仆人，威胁不到你。”
没有子嗣……
姜河脑中灵光一闪，随即右手握拳，用力捶了一下左手手掌：“我有办法了！不过还需要你的帮忙。”
柳烟雨欣慰地笑了：“乐意之至。”
……
次日辰时。
牛开山与众将领来到中军大帐述职。
见姜河没有亲自出来迎接他们，一号将领颇为不满：“素闻姜家父子礼贤下士，爱兵如子，依我看，也不过如此。”
二号将领愤愤道：“你说的那是姜大将军与其长子姜海，咱们这位新将军啊，是有娘生、没爹教，和贾亭东那个纨绔子弟差不了多少。”
“慎言！”
牛开山沉声呵斥，众人立刻闭嘴。
鱼贯进入大帐后，他们全部目瞪口呆，下巴都差点掉地上。
因为姜河正坐在帅案后面洗漱，旁边还站着一个单丸子头，身穿军装的女人。
论样貌，这女人其实算不上有多美艳。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身上散发着一种纯天然的柔和与优雅，仿佛无数道刺眼的圣光，直照得人睁不开眼。
心直口快的一号将领脱口而出：“柳……柳副使！”
柳烟雨边帮姜河梳头发，边微笑着打招呼：“诸位同僚好久不见。”
此话一出，包括牛开山在内的所有将领都傻眼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昔日他们作战负伤时，都曾接受过柳烟雨与其麾下学徒的免费医治，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感激之情。
甚至可以说，柳烟雨就是他们眼中的“观音菩萨”。
所以他们完全不敢相信，菩萨居然会像个小妾一样伺候姜河。
同时，他们也意识到，姜河绝不是贾亭东之辈，而是一个真正有本事的男人。
接下来，他们不约而同地收起了轻视之心，逐渐变得拘谨起来。
见下马威效果不错，姜河心中稍微有了些底气，洗漱完毕后，便大声让柳烟雨退到帐外待命，自己则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态度，开始与众人攀谈述职。
聊到最后，他终于图穷匕见，把话题一点点带到了牛开山身上。
“牛将军，你可听说了长安城的消息？”
牛开山拱手道：“是，卑职今早有所耳闻。”
姜河笑道：“如今圣上命我与诸位前去平叛，依你之见，应当以何人为先锋啊？”
牛开山犹豫了一下，开始挨个介绍军中的年轻将领。
姜河听后连连摇头：“不，我准备让你去。”
“当真？！”牛开山面露喜色，他不怕打仗，只怕没有立功的机会。
姜河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牛开山自知失言，慌忙跪拜行礼：“承蒙将军信任，卑职一定不辱使命！”
“不过——”姜河突然话锋一转，“我担心你年老力衰，想为你指派一名副手，不知你意下如何？”
牛开山有些不高兴，但还是乖乖答应道：“卑职谨遵大将军之令，只是不知大将军指派的是何人？”
“我。”姜河淡淡道。
牛开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姜河一本正经道：“你当先锋，我当你的副将，柳副使做我们的后援。”
牛开山顿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其他将领也傻眼了。
他们本以为姜河是担心牛开山独吞功劳，所以想指派一名亲信随军监督。
可现在姜河竟然愿意屈尊给牛开山当副将，这闹的是哪一出啊？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姜河便起身走到牛开山面前，抱拳行礼道：
“实不相瞒，我年纪轻轻，经验尚浅，若非祖上荫蔽，万万当不得这个大将军，收到平叛的旨意后，左思右想也想不出破敌之策。
好在昨夜家父托梦，告诉我他年轻时特别看好御林军中的一个小将，只要我听这个人的话，一定能凯旋而归。
而这个人，正是牛伯父您！
我听说您没有孩子，我父兄死得也早，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想拜您为义父，给您养老送终。”
说完，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响头，力气大到帐内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地面的震动。
“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牛开山感动得热泪盈眶，一把扶起姜河，又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柳烟雨听到动静，十分好奇地从帐外探头进来，正好看见姜河冲她挤眉弄眼，仿佛在说：
“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