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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下棋总是赢,父皇和父亲都夸我。而我这一生唯一算错的,是因为我忽略了人的感情。不过天下有个人算准了人情。”

诸葛亮卧躺在地面之上,土地辽阔仿佛向天空张开了胸怀。诸葛亮手摇蒲扇,衣诀飘飘,好似世外仙人。嘴里哼出声响,声音像丝丝飘动着,然后钻入林烟中不在传望。

他回头看着屋舍,弟弟升起了灶火。

茅草的房屋上升起灰色的烟缕,像飘向不可明见的远处天外。灰烟仿佛逐渐在天外聚累了,然后成为一个灰色的屏障,遮盖了光芒的入射,仿佛遮天蔽日。树木成为地面林立的柱子,根根插入泥土,岿然不动。

诸葛亮,小有名气的隐士。人们称其为茅草卧龙。卧龙可见世人盛赞,而与卧龙齐名者还有一人,名叫庞统,人称凤雏。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此刻他仍旧悠闲自得,手中的凉茶穿入自己的喉咙,在心里激起丝丝的浪花。茶水清亮无比的颤抖着,在他的血液里流动,然后分解成为神奇的物质。

他回忆着昨日和老者的棋局。想起自己山外的局势。世界像是纷纷扰扰的一群饥饿的狼狗,渴望吃食的眼睛像生着火炬。

他站起身来,轻松的挥动手里的扇子。身上的白衣随着起身的动作下落罩住身体,头上的发饰臃肿地堆积着,使得他抬起来头,他的头继而又摇摇晃晃仿佛颤抖不停。他口里默念,然后声音成为一个穿透云霄的长矛,射穿那厚厚的天外。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声音成为飘动的火气,伴随进气流中,丝丝缕缕流动,回荡着。

……

马超的眉头骤起,看着四周的景光。

凄凉的草原上,血液成为唯一的点缀,父亲的尸体已经被马蹄踏成肉泥。肉泥中伴着血液,浸入泥土中仿佛将将消失。父亲的肉泥上开出花朵,花朵在那一刻显得无比的丑陋,像一群小孩的哭叫在惊扰一个快要睡去的老人。

马超的心中升起少有的怒火,一个温良的草原王子,一个征战草场,为种族获得资源的勇士。

他的父亲,一个旧的王被新的王打死。那个王是自己的玩伴,他们小时几乎共同成长,生命中似乎依赖着彼此。在漫长的莱蟒河流之中,奔腾处一一条又一条的如蛟龙般的汹涌。那河流的左岸奔跑着自己和他几乎童年的生活。

他们的笑声融入了河水,可有一个人,却带走了笑声,走出了时间。

马超跪下大哭,他是一个孝子。

……

如果你还愿意,就显出自己的生命吧。

袁绍和袁术面对着无边黑暗中的两个同样的和黑暗一样的黑衣人。

他们看着他们。

两个黑衣人身上散发冷气,黑暗的山洞中想起老鼠爬动,水滴滴落的声音。

黑衣人说:“选择吧,乱世少有可以如你们这般的人,遇见我们,也许是尔等的好运!”

“我们的灵魂,可以自由吗?”

袁绍颤抖了,他的眼里放射出贪婪的光芒。

青梅煮酒,气息化为空气的一部分。起初显出水沸的浑白,如玉的皎洁,又隐隐飘忽,如向往空的繁星,可却蒸发在阳的光中,散去了,亦或者融入了。不过气息扩散过来,却如不散的思绪,波动在身体的每一根血管,似乎流动了血液。那气息是清澈的甘甜,像山泉的降临,带来极致的味觉体会。

男人的胡子堆积这下巴,阳光照着他的嘴唇,红色不怎么明亮,但却依旧发射出红色的光芒。光芒如绵延的细丝,折射入那青梅酒水的甘香中,一切似乎滑进了身体。那男子的头发乌蓬无比,眼睛松散着,不带有丝毫的感情色彩。他的动作遮掩着自己的面孔,但从那仅仅一丝的显露中,我们看出,他的脸上像带着神一般无比的能力覆盖,似乎隐隐成为一个能力的光照,笼罩了某一个范围。

男人的青梅酒开了,像水沸腾一样。砰砰的撞击声音是来自于某种搏击,然后蒸腾出无数的白色,白色汇聚为强力的一束,从每一丝缝隙里逃离。

酒的香是上好的佳酿。气息混着青梅,更别有一股仙境一般的奇幻感觉,好像身处在飘飘欲仙之中,每一次动作都如同抚动仙境的云彩,使得晚霞变色,灿烂无比。

“南方的好酒,曹兄配着这北方的青梅。火热带着干冷,不觉得几分的不妥吗?”

那男人的身后走出另一个男人。招风大耳,耳垂随着身体的前进而运动,仿佛在欢乐地舞蹈,然后他的鼻子似乎狗一般嗅着气息,嘴唇上下翻起,语言从那两块肉之间的碰撞中倾吐而出,似乎气息带着一人破万军的力量,强壮是独有的声音特色。他的身上粗布衣衫,有些不适合那贵人一般的面孔,脚蹬一双黑色布鞋,鞋子只遮住半个脚,剩下的脚背坦露,其上的血管显露,粗壮无比的血管上粘着黑色的泥土。一派农民的作风却有着王一般的气质。

那男人仿佛从青梅笼罩之中发出声来,声音像是试探,但很是仁慈。他道:“兄台好生的鼻子,大概早知这好酒,才肯应我之邀吧!”,他说话之时已经坦露着自己的双眼和面孔,脸上消瘦,像疲惫无比。眼睛里仿佛藏着一只饿虎,他的眼睛的目光如尺般直,直射过来之后对在脸上。那目光看着面前一棵桑树,树上的蚕儿大抵已经退避在桑叶之后,那桑树弯弯曲曲的干像舞蹈这的女子,有意地展示引起更多人的青睐。那目光如炬,像是灯火一般,白天的阳关照射之下,一切暗淡了,空中飘飘呼呼似乎升起了仙气般的浓雾,雾气刹那浓烈,几乎遮挡了一切,但仍然遮挡不了那目光。

这男人已经足够出名。他叫曹操,字孟德。他是乱世中的贵人,太尉曹嵩之子。他用一千人突围一万人组成的军队,仅用三天的时间,几乎杀的一个城的大燕将士如临死敌。他用二十天的战斗,得了个“屠神”的称号。他手里有一大将,一袭青衣,三步可杀十人而刀不沾血。

曹操的心里平平淡淡,于他而言,身后的男人只是一个有着雄心的妄想之人。但他,却从他身上挖掘到了一些可以为己所用的神秘力量。归顺,对,就是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质朴,莫名地让一个人愿意服从于他。

他想起了关羽说起他时的眼睛,仿佛目视着一个天使般的圣人。从他的口中流出万般赞美的语句,他说他为人正派,也吃的了苦。编织草鞋为生虽然整日嘴边挂着自己乃是中山靖王之后,但却依旧热爱生活,与每一个来者和去者相谈甚欢。他称他为大哥,他那年四十多岁,关羽还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们一起说将来,他们要共同征战沙场,要平定乱世之上,百姓的苦痛。

曹操就那么宁静地坐着。雾气也许拍打在他的脸上,但那雾气却立马退去了,像躲避的害羞的姑娘。

曹操的耳朵听着脚步的声音。那行走的气流混着青梅的酒香,一同传入他的耳内,丝丝涌动的感觉使他身上颇感不适。

那大耳的刘备走了十六步。

第一步向前,踩到一片落下的叶子。不过叶子并不似乎是落下,叶的茎处出现一个整齐的刀割痕迹,赤裸裸显现。可就在他踏上的刹那,浓雾遮盖了叶子,叶子嵌进了泥土里,逐渐被微笑的灰尘遮盖。

第二步接着向前,紧随着第三,第四步,四步而下临近曹操身后的椅座,椅子背后刻画着一个山水花鸟画,不过工艺粗糙,明显是山野村夫所刻,用来批量售卖了罢。不过那椅子身旁竖立着一把剑,剑的剑鞘上刻着精美的虎头纹绣,像是有着冲天气势一般,引得人不禁会为之连连赞叹。刘备的眼睛看着那剑,明晰的一种感觉涌上他的心头。他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一个地方,敬剑阁,一个埋藏着天下好剑的地方。不知这剑与那敬剑阁可是否有所关联。

紧的他便收了目光,然后凛然七步,环视这四方天地。

四处各有一个房屋林立。房屋上大都刻了精细花纹,未得细看却看不出端倪。不归那房间里似乎有人,隐隐传来说话交谈之声,仿佛密切的商讨着大事。可是到底也是未得听清。那房子的屋顶三个是琉璃瓦片覆盖,而其余的一个则是用旧的杉木削成整齐的一块,罩住那房子的屋顶,遮盖了其余的三个,仿佛一棵大树一般,岿然不动。房子的大门之处是一对雕刻了文字的木制门格,门格的左边刻有“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而右边刻有“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雾气缭绕遮盖,倒显出一种奇异色彩。

紧的望向那一方的梅林,林中梅子高挂枝头虽清风飘动摇晃。散发成熟的果味清香,仿佛镌刻在了巨石之上的千古佳句,令人难以忘却。梅林依旧青葱,也忽然间闪烁着金色的来自太阳的光辉。

刘备随着青梅酒香行进四步,立在了曹操面前。也正对着那带着血丝的目光。曹操的脸上带着奸雄的微笑,那笑容绝不是慈祥,刘备在刹那毛骨悚然,但他依旧仿佛艰难坐下,腿盘在地上,凛然了气息,呼呼吸吸极其轻微,然后报之以同样的微笑,面目仁慈仿佛回弹着那尖锐的冲击气势。

曹操看着刘备的大耳摇晃,脸上的慈祥神态。仿佛忽视了其的农民着装,而是对着他说:“玄德兄弟来我这青梅小院喝酒,可真是前来喝酒,丝毫也不酬谢酬谢这老哥呀!”

曹操的语句故作谦卑,他的目光上下摇晃,直直得看着那身上丝毫也不紧绷的刘备,感受着他吹到自己面前的气息,也是极度的舒缓。一个普通人绝不会这么平静,正如世间绝不会有人足以毫不畏惧面对可能时刻失去性命的局面。

他看着他,然后干干地笑。接着从手下诸多的酒杯中拿起一个小小的瓷杯。杯子上雕饰着凤的华丽图案,然后他拿起面前的温酒,倒入了酒杯中。酒水接触酒杯,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然后两人互相看着,似乎同样走入了对方的心灵。

他对他说:“玄德小弟,喝酒。温酒青梅,可是天下少有的良品。”

刘备感受着热烈的气息,带着浓浓的酒香,贯穿他的身心。他感到一股的舒适,仿佛这酒可以怎样消解他内心的苦楚似的。

他笑了笑,然后挥舞着自己的双手,动作大开大合,像是承蒙大恩般接过了那酒水,那瓷碗中浅浅一点的青梅酒水,然后摇摇晃晃却并未落出分毫地接在了刘备的手中。刘备的手指同耳朵般粗大,他的手握了酒杯,像紧紧地包裹了那瓷器一样。然后他张开了口,对着曹操一笑,声音低沉着,似乎像是一种来自心灵的声音,他对着他仿佛是递出的语言,道:“小弟先饮而尽,兄台莫怪了!”随着刘备如女人般用衣服遮挡自己的面孔,喝完了那一小瓷碗的酒水。

酒水很少,他却喝了很久。酒水灌入他的胸膛,他感到格外的清凉。他觉得自己仿佛喝到了清风,清风在自己的胸膛团团转圈,然后仿佛泄去了力量,就那么在身体里散开,最后成为一种不见的虚幻,了无了踪影。

他仿佛回忆着那感觉。

青梅温酒,似乎在身体里激起了千层波浪。

他放下了衣袖,然后依旧看着曹操。面前的人自己看不透,他的眼睛好像不会出卖大脑的想法,他的脸上遮盖着阴云,像抵触着被某些东西揭开迷雾。

曹操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勾起眼角的鱼尾纹,然后他的眼睛睁大了,露出无法被忽视的慈祥目光,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却丝毫也不影响其所显露出来的目光,如树木般平直。

“酒,好喝吗?”

声音像石头一样,立刻地,似乎沉入了湖底。

“如果我们不呢?难道你会杀了我,把我腰斩或是五马分尸?我可不会相信自己的父亲兼主公会如此残忍,我不过是喜欢一个青楼女子而已,那又如何?”

姜维的眼睛半闭半睁,他在虚幻迷离中像说着梦呓一样。自己以为轻而易举的事情,却在昨日禀报了那个执掌自己命运的人之后遭受了拒绝。他以生命为代价,应该装出点样子来。

姜家,是大皓西北的贵族,是王侯的身份。在那西北的柳怀之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姜家的公子,正是有名的纨绔。一个浪荡的无用之人,在世二十多年不识一字,更是刀剑不通。

他为自己毫不担忧的生活而骄傲。

但此刻他的父亲姜冏却已经很是焦急。西北是大皓的富庶之地,而北方的大燕已经快要袭来,也许自己应当离开此地。可是家业,名望,商户,都是自己半生的财富,他已经丢不得了。他要保住自己的儿子,他不能让儿子遭受战火的可能。

此刻他的坐上,一个道士正微笑而来。

对着姜冏说:“可算……一卦?”

姜冏看着四周的景象,人来人往。四处歌舞升平,好一派富庶之地的美丽景色。四处是奢靡之风,到处是酒色之景。也许很多人不知道财富会有多么邪恶,但他很清楚,因为财富,往往从人心中生出。

他好生感慨,然后对着道士说:“算算吧。三钱一两一卦吧!”

那道士看着他,然后笑一笑,摇晃着自己手里已经握好的铜钱,轻轻道了句:“三钱四两一卦,先生!”

道士看着那手里显出的铜币,上面三反两正。

姜冏说:“什么卦?”

道士笑笑,然后看着他,问:“三日后是否有五人欲要出行?”

“是呀,道士怎知?这事……卦象可有什么看法?”

姜冏的面色明显急躁了。

然后道士说:“几人出行?”

“五人。”

“哪五人?”

“吾家一房,吾子以及一个丫鬟,一个马夫。”

“不对,应当还有个女子……嗯,是一个青楼女子。”

“女子?青楼……女子?”

姜冏似乎有所察觉,然后道:“那,这几人可会有什么不详之事?”

“三死两活。活者,是你的儿子和马夫!”

姜冏颤抖了,然后一下子睁圆了眼睛道:“道士可有何破解之法?”

“此乃命数,是圣人该经之道!”

道士扬长而去,似乎分外逍遥。手里的铜钱多了三钱四两。他看上去,似乎很是骄傲。

姜冏浑身颤抖,他觉得,天要亡他!

……

黄忠的身体越来越老。他已经很难抓稳刀枪了,唯有从幼时便开始练习的弓箭仍然可以在手上挥动自如。

山匪是一个不要命的职业,这山匪中从来没有老人,但黄忠是个例外。

“黄老,山下的人应该是个富商,我们要不要打劫了他们,兄弟们已经好久没有过过好日子了。”

黄忠看着面前的兄弟,那是他曾经的友人的儿子。

他看着他的眼睛,像想起了往事。

他们共同窥探,一个漂亮的女人……

如果那时候我狠下心来掐死了他,也许故事会向另一个方向发展。不过可惜的是,我的弟弟,那曾经和我共同生活七年的弟弟,荒漠的大雪覆盖了他的身体,我拼尽全力寻找过他,现在,已经放下了。

江东之地,是贫瘠的雪国。但那里曾埋藏过我所有的记忆。

青铜古城中,一群小孩围绕着一个大人。大人的肩膀上站着一只黑鸟,鸟的脚上连着一条线,连到了大人的胳膊上。那条胳膊无比粗壮,大人的身体也极度的魁梧,他是个壮汉。

孩子们吵吵嚷嚷,声音混杂在一起,似乎共同奔向了那魁梧的大人。

青铜城的景象在四周浮现。青铜的房屋看上去瑰丽堂皇。房屋通体青铜,零星的黄金雕刻,成为阳光照耀下的辉煌。仿佛从那里产生了光芒,光芒跳动着,照亮了密切交织在一起的一个个青铜小屋,屋子紧密排列,一个与一个之间流出狭窄的小道,似乎只允许一个人单行通过。那小道幽深,仿佛只有着黑暗。青铜无法照耀出任何的光芒。使得冰凉的青铜散发出一种森森的死亡感觉,仿佛冰凉的极地之雪贯穿进了这幽深的巷道。

那黑暗的巷道中,一个褐色的带着油脂的席子上躺着一个少年。少年闭着眼睛,看着那远处黑暗中戏耍老鼠的弟弟。弟弟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那种被关在黑暗中的人往往能看清一个人内心更为黑暗的东西。

弟弟的脸肮脏着,然后把那只老鼠放在手上,任由它爬来爬去,似乎并不惧怕那毛茸茸的感觉,引起他内心的不适。他沉浸在那种被活物触碰的感觉,这辈子除了哥哥,再没有人触碰过他。

哥哥习惯了黑暗,他很少离开巷道。

他习惯于黑暗,是这一带的“夜行者”。这里的每一个巷道他都清楚,他可以在巷道中神出鬼没,丝毫也不会被任何看不见的,同时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阻挡。

他们有自己的名字,哥哥叫孙策,弟弟叫孙权。

……

那些孩子拿着手里的玩具,欢蹦在阳光照耀下的地面上。影子投射在地上,一旁的黑鸟欢呼腾叫,声音尖锐。那大人露出慈祥的笑容,然后转头离开,往自己的家庭里走去。

他的行走像是壮烈的前进,步履落在地面上,地面跳起尘土,鞋周围的尘土附着在了他的鞋子上。那是高贵的靴子,一个西方人用三只鹦鹉皮交易得来的高档货。他的妻子,一个风流的高档女人,总喜欢抽着老薛的雪茄烟,指着自己男人的黑鸟破口大骂,嫌弃它偷吃了口粮。可男人不在时,总会有几个女性的玩伴带着一个或两个壮硕的男人悻悻而来,然后玩伴退去,房间中剧烈颤抖。中午时分,房间跳出炊烟,袅袅散去。一个男人离开,然后得意扬扬。女人随后离开,姿态婀娜,手中的雪茄上沾了口水,却再次插进自己的嘴里,烟雾缭绕,像行走的煤炭。

男人回到自己的家庭。男人叫孙廿卅,是有名的捕手。

他的声音仿佛混浊了,然后他吃着昨日的剩饭。昏昏沉沉睡去,那床头的黑鸟鸣叫一声,然后站立不动。黑夜中他和她制造过风声,但却并没有激情。

他又一天醒来,青铜的房屋接受着阳光的照射。初生的太阳引起远方野兽的鸣叫,声音悠长传递如悠悠箫声一般,不绝千里。

孙廿卅行步起身,拿起早已备好的弓箭,向着野兽嘶叫的地方步履而去。步履颤抖了地面的泥土,他的每一步走的具有力量,然后身后飞来了那黑鸟,黑鸟鸣叫,伴随着兽的高昂,然后随同那上下抖动的肩膀,那黑色的翅膀仿佛生出了粘膜,在张开飞翔的刹那似乎挣脱了。他们在青铜的房屋所反射的金色光芒中越来越远,他们似乎共同浪荡着手臂,他们的步履似乎同样令地面颤抖,光芒接纳了他们,没留下一丝的痕迹。

孙廿卅越走越远,他行进过了山林,看见了满树的木耳,黑色的木耳如同娃娃一样摇摇晃晃,散发出的气息似乎格外悠扬,那样离去之后便就丝毫不再人鼻翼流转。那里的水杉林立,如同望北的将士,那里的桃花开得悠扬,散发绵缠的气息,是思念丈夫的女子,欲寄远人。可再往桃林的深处,是整齐的坟墓,隆起的土堆之下,似乎鬼哭狼嚎,狂叫之声从心底发出,滋滋作响。桃花似乎遮盖了这里其他的植物,灵芝、银杏、刺槐、秋葵均都生的洋洋洒洒,一派自然景象。

行进林中,那土地越发松软,地面上的芳草多了,树木却少的可怜。这林中多有着捕手,但能深入这禁忌之地捕猎的只有孙廿卅。禁忌之地到底有什么?这一切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只知道几百年来,青铜城的人从来都是遵守先辈的教训,即使饿死也不可去那禁忌之地。这造成来自心灵的惧怕,但总有人甘愿冒险。孙廿卅本来是一个外乡人,一个在雪地里被冻硬了的外乡人。一个女子拯救了他,那女子他再也没见过,不过他知道,那是个仙女。她的头发是蓝的,遮盖了头颅和上身,但他依旧看见,那精雕细琢的身材,脸上轻轻一笑就勾起梨涡显现,眼睛里纯真无比,好似清水盈盈。她说她叫王昭君,在那禁忌之地生活。而那孙廿卅的字自后就是昭君。

他想起了那时的遭遇,寒冷如同毒蛇般在自己身体的四周盘旋,仿佛张开血盆大口欲要吃掉他而正心心念念。他想起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身体对好多地方没了控制,对于寒冷他渐渐开始了遗忘。最为可怕的不是痛苦,是遗忘,因为遗忘意味着已经习惯了痛苦。他一次次尝试着,但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却在寒冷中,他在自己的腿上再次感觉到温暖,一种奇香好似穿过了雪花袭来在他的身上,他颤抖了,然后浑然睡去。那是疲惫之后,心灵的休憩。

孙廿卅行进途中,青铜城小巷之中。身体肮脏的孙策已经站立起来,身体的高度不算太高,但依然看上去带有威严。黑暗中他带着自己的弟弟,在巷道中行走。黑暗和老鼠成为唯一的知己。他们的行走造成剧烈的喘息,他们的行走像是庄严的动作,但其实他们衣不蔽体,每走一步都展露出自己无比的贫穷。他们的身体,在从青铜的缝隙中传来的丝丝光亮中照亮,枯黄好似树干,他们多么像是在黑暗中行走的死人。

也许我们忘了,他们只是两个孩子。

不过黑暗往往给人以淬炼。他们在巷道中躲避了一条大狗,那狗的嚎叫成为他们耳边的音乐,那声音似乎跳动着,使得他们的身体随着跳动。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美妙的留声机,西方的音乐。不过孙廿卅的妻子听过,那个留声机是丈夫用十二张蛆鼠的皮毛换来的,声音悠长婉转,也许她听不清究竟讲了什么,但是在黑暗中制造着风声,这声音成为前进的战歌,美妙无比。在生命的奇迹中,它成为了与之相伴的圣物。

两人继续前进,步伐依旧急急忙忙。他们的行走持续了好久,在另一个黑暗的地带停下,然后,哥哥跪了下去,他跪下的动作无比谦卑,他跪下的身体无比规整,他的行为似乎经历过无数次锻炼。他的眼睛似乎融入了黑暗,那一点白色的瞳仁渐渐血红,然后血红变成黑色,消失不见。黑暗中传来留声机混杂着狗的嚎叫,声音的婉转好似前进的战歌。那房间里一阵风生,彼此感受着彼此的呼吸。可此刻这黑暗中,哥哥感受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跪下预示着什么?自由。但能够获得什么?活着的尊严。

哥哥跪下,然后剧烈地磕头。他的动作如同咆哮的狮子,不过他磕头的声音却胜过了狮子的咆哮。他磕头的动作造就地面上的鲜血,鲜血反射着丝丝的亮光,那红色的星星点点造就了绮丽的黑夜。黑夜上点缀的点点亮光如同鬼的黑夜。他忽然大声开口,声音如同浑厚的钟声。弟弟从没有听过哥哥开口,自从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兄弟,失去了那个女孩。哥哥的声音像是个大人,世上从没有人知道,一个孩子的声音像大人,会是怎样的经历改变了他。

他的声音构成了句子:“义父!我们俩从此以后就是您的儿子!我姓孙,叫孙策,弟弟叫孙权!您也姓孙,只要您给我们活路,我们赴汤蹈火,为义父,在所不辞!”

孙策的声音仿佛消失在了黑夜,但那黑夜中忽然亮起火光。火光越来越强盛,仿佛成为了烈阳。

他和弟弟共同前进。

他们不再惧怕阳光,他们承受着光明,即使如今身处在黑暗。

……

此后孙坚手下多了两个儿子。

一个风流将军,有江东之王的模样。

一个骁勇善战,有以一敌百的雄心。

“在下常山赵子龙,可否一战?”

公孙胜的眼里看着面前白衣的男人。感受着其身上的气息,呼出的空气传送到自己的面前,他仿佛感受到四周的清凉,如同冲射而来又经受了阻隔,立时地分散开来,然后不见了样子。

他的目光望着四周的景象,树木林立遮挡了埋伏的兵将,所有的人都沉下了自己的心,准备着冲杀而战。

此刻他的身后,只有一百个将士。他们大都疲劳无比,身上的鲜血流出来在地面上形成圆形的印记,在地面上似乎流动着,然后浸入了地面。

公孙胜内心里感到痛苦无比。自己培养了一条白眼的饿狼,然后啃食着自己的身体。他的鲜血成为他死时解渴的饮料,他的尸体,成为黑暗中老鼠的补品。

他的内心如同汹涌的江河,覆盖着自己的仇恨,可仇恨何其多呀,那水浪一层叠着一层,却怎么也冲刷不去内心的仇恨。

公孙胜感受着那四处松鼠传来的气息。然后声音仿佛发自于内心,那声音仿佛沉入水底生出,穿过了波浪。

“赵将军可知杀我,意味着什么?”

公孙胜的目光看着天空。他问出这样的问题也许是无谓的,但他依旧不甘呀。一个曾经的将军,死在自己的挚友手上。那个大耳的兄弟。他想起他的名字,仿佛带着淋淋的鲜血。刘备,刘玄德。一个卖草鞋的,人心之下到底藏着怎样的丑恶。

松树的气息在此时格外的强盛。那气息仿佛笼罩了此处,然后仿佛升腾了一样,那气息成了一缕一缕的状态,然后剧烈颤抖了起来。颤抖着仿佛勾起内心的战栗。公孙胜的声音带着目光,仿佛对着天空飘散,然后轻轻地翩然离去。

赵云看着那公孙胜。内心像是平静的湖水,他知道,他杀过太多无辜之人。不过谁又能够不去杀那无辜之人,这乱世,也许只有杀他人,才能救自己。

赵云笑一笑,那模样极其潇洒,真是个漂亮的翩翩公子。

他的声音像细丝传递,穿梭在那松树之间。

“杀你们,不是我所想的。我曾经也是要立志成为一个侠义之士的!不过呀……过去了,回不去了。如今常山赵子龙已经不是过去的赵子龙了,这我呀,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赵子龙……子龙,就已经是个大虫了!”

赵子龙的声音带着自我的讥笑。然后笑声仿佛传入自己的耳朵,那声音仿佛已经被他的大脑和耳朵习惯。他的心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刘备,是个小人。不过……将军,是个真豪杰。以后可以名震整个大皓的!”

公孙胜像是赞赏,但那声音依旧仿佛没有边际一样,就那样随风飘扬,然后落在松树的枝头,也许可能伴着树梢摇摇晃晃,然后隐入尘烟般不被知晓。

赵云笑笑,他没有话语。

他知道面前的男人,应该是个少有的好人。可世道留下的往往都不是好人。

他提起手里的长枪,白马如同奔跑的箭羽。向前俯冲,化出一条白色的,如龙一般的气流,往前冲击着。

鲜血划落,留下一个人将将死去的美丽图画。

血液流出,那身体弹向天空,像天空就是自己的家乡。

“这里的人,将来都会成为我朝的悍将。有人畏惧生死,那就由我,带领你们挑战生死!我就是……杀神典韦!”

黑夜中如鬼火般的灯光照耀着那校场的诸多将士。这些都是新兵,他们不了解战场的冷库,而这新兵中大都是富贵官宦的子弟。他们不会握枪,他们丝毫也不了解战场冷酷无情,不知在生命之下,活着会是怎样的情景。

这是黑夜里的训话。也是淘汰完全没有能力者的第一次考察。

典韦的目光穿过那反射着银月光辉的头盔,那身上的铁甲似乎铮铮作响,黑夜里成了少有的光亮。声音从那光亮中传来,然后汇聚成强烈的气流,冲荡在每个人的耳畔。那些脆弱的新兵,如同初次经受此般的黑夜,战栗在寒冷中,好似已经僵硬。有人倒下了身体,但那依然不影响银月的光辉照耀长河构成的十三个州府。

声音中传递着信息。

“你们是公子!可此刻却已经不是了,我典韦的手下可以有无数的兵,但每一个都应该是骁勇善战,不退不挠的。他们不能退缩!”

黑夜中光亮反射于那铁甲的装卸。目光生入于黑夜,但显出少有的光亮。似乎红色的磷火,显出红红的灼亮,仿佛浑然生入于火焰。

他的声音继续传递着,然后似乎铮铮不断地作响,响声振动着人心,仿佛心中的战鼓。

“那叶落河的山谷里埋葬了七十七个将士,其中有八个是我典韦过命的兄弟。而剩下的也都是我所带过的兵,我记得他们都是二十几岁的娃娃。和你们一样,最小的应该是比你们还要小点的。那娃娃叫刘蔡,十八岁!那孩子死在我手上的,我的枪插在了他的胸膛血流出像是喷溅着,一点也没有停滞。我不知道原来一把枪可以使得一个人流出那么多血。他看着我笑,我无数次看过他笑。十八岁的孩子总是爱笑,我觉得那时真该是我去死。我把枪插进的刹那,他感觉到了,也许那种感觉让他想起了家乡,遍地的蒹葭像涂满的白色颜料。他还说过,还告诉……告诉过我,他要娶到那里最漂亮的姑娘。”

从黑暗中看出他的面孔,几多的慈祥,然后仿佛从眼里涌出了泪水,泪水汇聚在一起,然后突然落下,在脸上划出痕迹,然后隐藏在脸上的皮肤。

黑暗中又亮起两点红色的磷火。那火光像是黑暗中的捕猎者,如同融入了黑暗。然后从隐隐的月光中,我们看到了他的耳朵,那耳朵上的每一个地方都挂着银色的铁环,在头脑的抖动下作响,然后声音莎莎宛若美妙的奏乐。

那人的面孔像是一个精灵,一个丑陋不堪的干皮精灵。

他的名字很多人不知道,但所有知道他名字的,都对他记忆犹新。那是一个霍乱天下的谋士,他叫贾诩。

黑暗中典韦的声音丝毫不减,反倒愈发地强盛。如同激进的鼓乐,发出前进的声响。似乎如马蹄击打地面,颤抖引发振动,然后声音奇妙地诞生。

“我们被淹死了七十二人,剩下了六个。那里本来是个几十年没有一滴水的地方,叶落河落满黄色的叶子,那是一年又一年落叶的堆积,叶子的腐臭令人难以想象,仿佛置身在一片黑暗的,带着烟丝气息的地方。鼻腔里充满了刺鼻的气息,我们六个人到达了中部,那里埋藏着百名弓箭手,他们的箭已经准备好了,只需一声令下就可以射出来。休休的声音回荡着,鲜血喷射而出,三个人死在了那里。他们的尸体上插满了箭羽。一个人保护了另一个人,他们的死去像是融入了寂静,然后默默走出了时间。我记得我回望那里的地面,尘土遮盖了眼睛。他们三个的尸体在那些跳出来的弓箭手的脚下,那地面上流淌着鲜血,然后鲜血浸入了地面,最后是地面接纳着鲜血,或者是地面融入了鲜血。现在,不幸的是,我这个将军已经忘掉他们的名字了。不过我还记得他们做过的事,此刻我觉得他们所做的,比他们的名字更值得记忆。”

黑夜越发浓重,凉风的吹拂让人只顾得颤抖。那典韦带着胡茬的嘴唇颤抖着,又是吐出一个又一个字眼。句子带着煽动性,描绘的场面也让人为之动容。可……如何呢?

新兵们笑笑嘻嘻。他们觉得笑,是唯一消解寒冷的办法,因为此刻他们无法实施其他的办法。

典韦依旧高声呼喊,气宇轩昂。他心里清楚底下人的一举一动。他知道,在站的都是娇贵的公子,他们来到自己的营帐,那来自王的训斥。

典韦的脸上慈祥的面容陡然一转,然后显出丝丝的冷意,那寒冷仿佛透彻下去,然后却在忽然间又挤出了笑容,笑容正好与先前的冷意相对,体现出来的是温柔。

他再次说起话来。

“那剩下的我们行走在最后的末尾。只有一个人,胡德衡勒。蛮叫人的勇士,那里绝对的强者。我们三个与他对抗,他手里厚重的巨尺横扫过我的兄弟,他的身体仿佛散架一般颤抖,他的脊柱断了,然后他匍匐前进,我和刘蔡都以为他死了,我们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匍匐前进。他的前进微微扬起尘土,鲜血伴着灰尘成为红色的泥浆。他的身体划出一条线段,构建着一个长长的直线。那是他不甘的前进。我和那十八岁的娃娃一起挑战着他,他的巨尺袭来,我的手在那巨尺前来的十厘米距离处不断缷力旋转手腕,灿烂的旋转构建一个美丽的图画。然后那巨尺似乎停止了,在空中留下了残影,那残影来自操控者极快的反应,他的巨尺忽的在天空中旋转,我感受到面前气流的涌动,成为一个脱节似的柱子,然后带着极强的力量,不断的发出前冲的动作,那撞击让我的身体疼痛,我感到似乎所有的力量共同作用在我的胸膛。如同生命的抗争一样,我最后喷吐出一口赤红色的鲜血,鲜血落在他的脸上。他仿佛更加兴奋。在最后的时刻,他们奉献了他们的生命,我拿起地面的长枪,一枪刺穿两个人的身体,鲜血汇聚在枪头的金属上,然后滴出红色的线条,线条在枪的枪尖,成为一个又一个红色的血点子,然后落下,落下仿佛激荡起尘土,四处飘扬。那断去脊柱的兄弟,脊背上流满了鲜血,他的死去无声无息,使得我没有多加注意。”

典韦的声音始终不断,好似故事没有终点。

贾诩望着校场的景象,心中盘算着一个有趣的故事。

典韦的气管里感受到袭来的气体,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他讲到动情之处,宛若有人在其身后击打鼓乐一般,前进前进着,给人力量。

“我看着他们断了气息,他们身上的伤口像是扎在了我的身上。疼呀,血像是流出后涂抹在我的身上。鲜红的颜色充满皮肤,然后仿佛注入了毛孔,随后流进了血液。我感受着仿佛那血液煎熬着我,它们似乎沸腾了,他们毫不顾忌地沸腾着,然后在我身体里跳动。他们的跳动牵拉着我的身体。上下上下,循环往复。似乎不会间歇。痛苦的感觉充斥在我的身上。那是一种折磨。不过我没有忘记大汉昭昭的誓言,我想起了那句子,将士身上的职责。我前进着,然后身体留着血液,贯穿进了地面。地面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红色的圆点。像是可爱的图画。寒冷忽然袭来,天空下起了雪花。好巧的是,雪花像是圣洁的天使,我感到他们覆盖了那红色的圆点,然后又似乎包容了他们。我知道了,那些死去的友人不会孤单。我心里忽然宽慰……不过,能感受我心灵宽慰的除了自己,就只有雪花了。我在大汉昭昭的誓言下,如同丧家之犬,狺狺狂吠。我最后在叶落河里倒下了,然后感受着冰凉的雪花把我当成了陆地,那雪花中的阳光照射过来,似乎遮盖了那美丽的地面的雪花成为他们的情人,他们照射着,然后光芒射在我的眼里,移动着,又仿佛消失了。雪花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不想沉睡,却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在那一刻似乎离开了时间,然后我又醒了。那时的地面消化了雪花,雪花化作了水,就那么宁静地消失了,不见了。也许消失更好,但是我觉得是不见了,雪花带走了我所有兄弟的尸体,他们都不见了,我心里,他们都消失了。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消失的。”

他的眼里带着泪光,泪光反射着月光,似乎一切都变化了,成为闪闪的星星。我们似乎身处在银河之中,随着时间飘摇。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消失,就像我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死。我觉得痛苦的折磨比不得懊悔,那时我更像一只……一只狗,一只丧家……什么都没有的狗。”

“兄弟,还记得我吗?”

“我……已经忘记了。你的模样我觉得熟悉。我这辈子记下的人大多只有仇人,你不像我的仇人,我看不见你来自心灵的邪恶。你,应该是个善人。”

“他们都说你的故事很可怜。我觉得你不如我,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可怜。”

“何以见得?”

“你……有过父母吗?”

“我曾经有过,现在失去了,也许不会有了。”

“我从来没有,曾经,现在,未来,都没有。我还未出生,他们就都当我死了。他们把我遗弃,在我还未认识他们,还未见过他们时。”

“我遭受种族的背叛,友人的屈辱,师生的霸凌,兄弟的磨难。老鼠把牙齿穿入我的皮肤,我生生忍受。”

“我被安乐死,然后成为人类的垃圾。垃圾的待遇是人人喊打。我活了过来,但失去了眼睛。那脆弱的气管无法遭受垃圾的污染,混浊的污水贯穿了瞳孔。然后瞎了。”

“我曾有过妻子。我想要成为一个平凡人。但我的仇人,他们伤害了我妻子的族人。百年的修养,我归还了无尽的寿元,才抵得了他早日的苏醒。而我的儿子,他被我的兄弟杀死。”

“我……欺骗了唯一关心我的人,然后造就辉煌的地位。时代统领者。不过她死了,死在了我的手里。她是时代异端组织的三级首长,最后我们把她的头颅在空中挥舞,显示着时代前进步伐的不可阻挡。狗屁的时代,一群疯狂者的游戏。”

“我经受大起大落无数次。而我只有十九岁。”

“我第一次成长是在五十七岁。很老了,但却成长的很透彻。你想知道我怎样解决时代前进或停滞的问题吗?”

“愿为倾听!”

“我屠杀了一个城市的所有人。那里的地方成了鬼城,人们说那里此后永远寸草不生。那些死了的人,我亲自前往那鬼城,我在地面插了七万多根香,升腾的烟雾丝丝缕缕,飘摇着像是美丽的未来。此后所有人心中对我多了敬畏,他们不会反抗我。我把刀插在了世界政府的桌子上,此后我领导世界一半的人种,我们超越了时代。”

“结局呢?”

“结局,你听过悲剧吗?”

“倩女幽魂,红楼一梦。”

“我再次沦为人类的垃圾。他们领导了起义,抵抗我的暴政。他们夺得我的政权,然后审判我,我被拖上末日之地,然后黄色的光芒照耀着。”

“你死了?”

“不,没有。我还活着。”

“如何活着,那些起义者会给你生路吗?”

“我自己争取。我把我的大脑留存下来,然后成为了另一个人。我发展新的信徒,然后留下一个悬疑莫测的名字。”

“什么名字?”

“昨日。”

“昨日二字吗?”

“姓高。”

那是一座监狱,另一个对话者来临。满身的刺青。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这是底层者的目光。像吹拂着风雪的夜晚,摇晃的树木呼呼作响。耳边有另一种声音永不断更,那是来自世人的怒吼。

他的身体岿然不动,矗立着似乎挺直的树木。那吹拂的风带着的丝丝雪花划过他的脸庞,黑色的发丝间留下一片片雪花。闪亮的白光似乎融入了黑夜。那还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同昨日一样,不过昨日,他死了两个弟弟。

回忆翻涌在他的脑海,黄色的布条遮住了额头,头发丝丝的遮盖了那美丽的黄色。然后使得那黄色若隐若现,如同迷离梦幻仙境中充斥的景色一般。似乎那就是天空,地面,万物的颜色。

那黄色的布条映照出红色的鲜血。

道观破败了,在一块有一块瓦片下埋着自己的弟弟。那微弱的气息似乎已经消散在风声中,不见了踪影。弟弟的眼睛反射着微弱的光芒,他的眼睛本来就小,此刻更像是闭合了,一分幽悄成为耳畔唯一的声响。那仍然坠落着的瓦片在接触地面的刹那破碎,来自重力的牵引使得碎片融入那堆积的已有小山高低的尘土之中。

道观唯一的墙壁阻隔着那里抢劫的强盗。他们奉官府之命,特来征收战争物资。

那躲避的弟弟,正颤颤巍巍的发抖,颤抖牵拉着四周的砖块跟随者抖动。他的目光看上去那么悲凉,他的身上披着黄色的道袍,也许站起来会威风凛凛,但此刻他蹲了下去,目光被尘土遮盖,他屈服于黑暗的寂静,然后不断的喘息,已保持自己足以的存活。

冷风吹来,尘土脱离了地面。

张角拖着弟弟,然后坐在隐晦的角落。目光交织在一起,他的眼里有着哥哥的关心。弟弟的眼睛仿佛树叶一样,落在了地面上,那么平静,像粘住了,无法移动。他的嘴角溢出血水,那浅浅的血水划过嘴唇,然后似乎在下巴打着斡旋。那血水似乎跟着头颅颤抖,然后也许顺着脖子,灌进了胸膛,也许就那么消失不见,无影无踪。

他死了。像一粒尘土落了下去。

弟弟的模样像是冰冷的塑像。那凝固的目光已经停滞在眼皮的重叠之间,嘴唇青紫着,然后像是涂抹着紫色的油彩。我们清晰的看见,他脸上的毛发上沾着黄土,那微粒的黄土颤抖着,然后进入了毛孔,那已经死去的身体加速地老去。也许身体还没有死,但不可质疑的是,他老了,像是在刹那之间。

弟弟的模样那么冰冷。他好像还感受着自己的双腿被砖块压住,那黄土贯穿自己的双腿,木头插入自己的小腿,鲜血染红腿部,然后腿部失去了知觉,似乎只停留在了颤抖之中。那脊柱被填满了尘土,榫卯的尖端刺穿了身体,那尘土倾注,似乎玷污了血液。流动着的血液涌出,随后在不断地涌出中似乎撑裂了骨头,骨头炸裂了,留下白色的碎片。那红色的血液伴着黄色的尘土,附着着身体的肌肉。一切似乎搅拌在了一起,混杂着如同多彩的绮丽景色,让人为之陶醉。那美丽的景色造就了神经的麻木,身体几乎以不可逆转的状态死去,然后神经跟着衰弱,然后仿佛一根接着一根断裂而去。神经崩裂之中,已经没有了血液,血液流干了,然后流出的只有黄色的粘液,似乎粘连出细细的透明丝线。哥哥的双手牵拉着他的头颅,他的腿断掉,然后他的身体出来了。那断去的部分流淌着鲜血,鲜血淋淋地浸入地面,留下的不是红色的圆点,是大片的潮湿。哥哥的目光看着弟弟身上的伤口,眼眶里打转着泪水,泪水似乎将将流淌而出,融入那鲜血的潮湿里。

张角的眼睛目空着四周的图景。那遍地的荒凉难以看出当日道观的景象。尘土飞扬,遮盖着四周的碎片,遍地的伤痕仿佛露出了赤裸的身体。肌肤上流躺着不知何处而来的液体。那液体也许是油水,浸入在地面之中。他看着道观清虚二字的招牌隐入了尘土里,只露出一半的景象。他的回忆流淌着,流淌出这地方三代的经历。父亲,爷爷和自己。

他忽然间看着死去的弟弟,脑海中似乎带着朦胧的不解。他没有分辩到底发生了什么。强盗的进入,然后四处飞扬的尘土,朦胧的破碎景象,弟弟满身的鲜血,然后那么冰冷地死去了。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三弟。那颤抖着的弟弟。

于灰尘中露出眼睛。似乎点点的明亮照出了绮丽的幻想,朦胧中勾出了一股的神秘。

那里显出了一个白发的男人,脸上的恐惧似乎扭曲成一个平面,上面粘贴着眼睛,眼睛里的光芒已经消失,那成为彻底的浑浊,像是融进了黑土,然后消失了所有的活力。那男人颤抖不止,似乎生命的存活就来自于那不止的颤抖。他的模样可怕,在瞬间就白了头发。他不仅头发白了,脸也白了,身体同样白了下去。他好像疯了一样,然后急切地褪去自己身上道士的长袍,长袍在他脸上摩擦,然后擦去了那脸上的泥土。也许泥土成为了长袍的一部分,那黄色的长袍瞬间变的肮脏不堪,像一幅华丽的图像。他赤裸着身体,然后脸上疯狂的笑容充斥整张脸庞。

他的眼里像是死去了光芒。

他的身体像是卸去了筋骨。

他忽然间从灰尘中看到了一幅景象,然后浑身生出了鸡皮般的疙瘩,星星点点凑在一起,像是一个人身上长出了皮毛。他的模样有些恐怖,却好像是最为适合一个疯子的完美结构,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扭曲成为悲伤,然后悲伤似乎层层阶阶下落,转而成为了癫狂,那灰尘遮盖的黑暗中又显出少有的光亮。他看见哥哥生出的烈火,那火焰覆盖了他,然后焚烧着他的身体。他突然像是着急了一样,匆匆忙忙穿上了自己的衣裳,那肮脏的黄袍。

张角的手里攥着木棍,木棍划过参差的地面,摩擦生出灰色的轻烟,然后轻烟引出红色的火苗,火苗跳动一下又转为了黄色的光芒,光芒继而扩大了,似乎凝固成一个小小的太阳,然后升腾起的火焰灼烧着木棍,木棍上呈现一点的焦黑,黑色如细细的密纹,然后随着那火焰蜿蜒覆盖而下。生出的火焰似乎盏盏的升腾。那火焰跳动着,然后随着木棍落在油水的液体之上。

那火焰坠落的瞬间,接受到地面的牵引,然后沉沉消退,似乎睡去了。

然后那美丽的火焰升腾着灰烟,哗的巨响,那浸满液体的地面跳出一团有一团的火焰,火焰逐步扩大,那火焰呈现晶莹的透蓝,似乎升升冉冉,随着那根部的摆动摇晃着,似乎吞噬着天空一样。火焰的温度升腾了四周,张角看着升腾的透蓝。那源头的红火暗淡下去,然后宛若消失不见,也许那透蓝来自火红的分支,造就绮丽的光景。那火焰中似乎揉杂了光线,光线穿透其中,似乎回荡不止。

张角的身体进入火焰。升腾的火焰附着了他的身体,然后像小兽一样张开了小口。一种难以忍受的搔痒和麻木充斥了身体,那身上的衣服随着火焰升起,继而燃起了同样的透蓝。

张梁的身体如箭羽般袭来,他一头钻进了火焰。然后从透蓝中仿佛交织了两团的黄色,那黄色的道袍在火焰下升腾,燃起,最后化为了一种奇妙的紫,如梦如幻。

那胆小的弟弟,用尽唯一的力量,把哥哥推出了火海。

张角看不到那黄色的道袍,看不到那颤抖的弟弟。他看到许多的火焰,在一个人的身上烧灼。那人的身体像是蜡烛,燃烧着似乎渐渐滴落蜡水。他看到满头的白发,在透蓝中变成了金黄,灿烂的金黄似乎闪烁的绮丽,那美丽的颜色构成火焰中难忘的佳景。

他又一次失去了弟弟。他看着那弟弟倒下,然后在火焰里打着颤抖,一种熟肉的味道往四处传递着,然后随着风,飘向了八方。

他身上传来疼痛,那是火焰烧灼的结果。他看见自己腿上的肌肉连缀在了一起,每一次行走造就彼此的牵连,那仿佛撕扯身体的疼痛让他无法忍受。

他看着那地面上肮脏的道袍。生生撕下一块黄色黄色的布料。然后蒙在了自己的头上。发丝飘荡遮盖,隐隐显出一种神圣的黄色。

那群强盗成为第一批归顺者。他们信奉天皇的指引,成为黄巾军的将军。

他们凶神恶煞,似乎处处树敌。

那黄巾军的领头者自称天公将军,他的名字叫张角,还有人叫他张明祖,他创立自己的教派,传送无数不满统治的反抗者。

他还是忘不了那死去的弟弟,鲜血中带着灰尘,火焰中高贵起舞。

他留下响亮的的一句:“黄巾军首领张角,用尽命数,破这天下气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