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荛把熬好的药送到萧景渊的房间。
萧景渊在写字,写好,他把纸折了几折,交给红荛:“去查,这些药用来治什么病。”
红荛接过:“是。”
“他们现在在何处?”
“尚未召齐,应还需几日才能出发。”
“让他们尽早做准备。”萧景渊起身,把解下的大氅挂好,洗手,用巾布擦干,“另外,让他和他的人不要轻举妄动,听命令行事。”
“是。”
男人拿起药碗,一饮而尽。
——
后半夜突然刮起大风,一直呜呜呜的响。
姜榆被这鬼叫似的动静吵醒,揉揉眼睛从被窝里钻出来。
外面一片漆黑,屋里只点了两个蜡烛,烛火幽暗,再加上外面的声音,有点渗人。
若不是住的时间长,习惯了这鬼环境,姜榆差点以为自己来了阴间。
她睡得迷迷糊糊,脑袋还在一阵一阵的抽疼。
她使劲按了按太阳穴,感觉清醒了一些,突然想起白天死去的男人。
又死人了,该来人偷尸体了吧?
这个时间,也不知道偷尸的人走没走。
算了,去看看。
姜榆洗了把脸,拿剑往出走。
夜晚的风很凉,月亮被乌云遮住,只剩一个角,留下缕缕亮光。
南街小巷这边近来死了很多人,纸钱凌乱飘飞,铺了满地,家家闭门不出,房屋静立于黑暗中。门上挂着的灯笼吱呀乱晃,烛火忽明忽暗,整条巷子像是地狱入口,阴气森森。
小巷附近有片茂密的树林,姜榆挑了棵相对隐蔽的树,人影一闪,到了树上头。
站在粗壮的树枝上,这个方向正好能看见上午那户人家院中的一切情形。
姜榆靠着树干,眉头拧紧。
刚才施展轻功的瞬间,四肢像灌了银铅一般沉重无比,体内的痛感骤然爆发,突如其来的情况让她差点没在半空掉下去。
现在倒恢复了不少,就是疼痛散去的慢了些,像水波一样,一阵一阵的,逐渐减轻。
她小幅度活动了一下四肢,心里很烦。
现在连轻功都用不得了。
她的轻功没有残阳好,但胜在有瞬移一般的速度,加上有轻功辅助,飞天遁地,来去自如。
如今,灵巧的鸟儿突然变成大象,沉了,飞不起来了。
内力不能用,轻功不能用,警惕性变差,速度也慢了,照这样下去,妥妥要变废人一个的节奏。
姜榆打了个哈欠,糟心地想,上辈子让蜘蛛吓出了一生的阴影,这辈子被蜘蛛害的身体机能啥啥都开始不行,她可能天生和蜘蛛有仇。
风凉的刺骨,瞌睡被吹跑了大半,姜榆等的手脚都要冻僵,小巷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有黑衣人出现在那户人家附近的房顶上,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眨眼间便入了院子。
姜榆数了数,来了四个。
她并不着急,四把飞刀夹在指缝中。她在等,等他们对尸体动手了她再出手。
不然抓回去不好审,肯定会用各种理由狡辩。
黑衣人谨慎且小心地观察四周,确认无人,才往灵棚走。
两人在边上打掩护,两人去推棺。
姜榆在树上看的真切,手一扬,飞刀正要飞出。
下一秒,沉重纷乱的脚步声猛然响起。
数不清的火把光亮不知从何处奔涌而出,将院子里里外外团团围住。
火光之下,阴森黑暗的院落瞬间亮如白昼,刀枪长剑,隐隐闪光。
四个黑衣人下意识闪身想逃,却被反应迅速的兵士一箭射伤了腿。再将他们双手反剪跪压在地,牢牢控制住,再无逃离可能。
紧闭的堂屋大门此时缓缓打开,走出一灰一白两身形修长之人,还有上午见到的死者家属。
黑衣人见到他们时一愣,瞬间面如死灰。
灰衣那位是萧景烨,白衣那位扣着兜帽,不用看就知道是萧景渊。
姜榆大致扫了眼院里院外来的人数。
看这架势,他们应该早就布好了陷阱,等猎物上钩。
她没觉得意外,萧无耻是何等聪明睿智之人。她能想到的,他不会想不到。
这样更好,不用她动手,还省了四把飞刀。
把飞刀放好,往下拉了拉兜帽,姜榆像来时一样,人影一闪,到了树下。
体内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好在这次来的快去的也快,她很快缓了过来。
事情有人搞定,她回去睡觉。
牵了马要走,刚迈出两步,脚步忽然顿住。
——
地面在颤。
姜榆抬头一看,远处有队人正策马朝她这边奔袭而来。
她摇摇头,心想,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出来抓人了。
马蹄声到她面前止住,火把聚集,亮如白昼的地方从那个院子变成了她周围。
姜榆下意识拉兜帽。
幸亏有帽子,不然必被亮瞎。
她等了一会儿才把兜帽稍微往上挑了一点,拱手行礼:“见过二位王爷。”
萧景烨勒住缰绳,看见她就很开心:“四哥刚才在那边的院子里就说看见你了,本王还不相信。原来还真是你啊小美人,你怎么在这?”
“跟您二位一样,不过晚来一步。”姜榆说着回头看了眼刚才的树,在估算从院子到树的距离。
萧无耻看见她了?
这人眼睛是望远镜做的吧!
“原来小美人也猜到会有人来偷尸,”萧景烨很苦恼,“怎么你和四哥都能猜到,就本王猜不到。”
姜榆没好意思说。
因为你傻呗。
边上那位一直没说话,坐在马上时不时的咳嗽。纯白的狐裘大氅包裹着笔挺的身子,兜帽扣在头上,只能看见一截白皙凌厉的下巴。
姜榆很少见他骑马,他身子弱,在帝京出入只乘马车,也就是到了黄州才见他骑过一两次。
还挺帅的。
人家不说话,姜榆也不是主动搭话的人,转头要上马。
一直沉默那位却突然动了,马蹄哒哒,朝她来了。
姜榆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她越退,那人越往前来,身后是刚才躲着的树,眼看无路可退,要跟马儿的嘴唇来个亲密接触,她直接侧身让开。
她一停,萧景渊也停了,什么都不说。他摘了兜帽,一张美人脸漂亮的惹眼。他微微低了低身子,朝她伸出手。
这是,让她上马?
姜榆觉得他可能是没看见她身边有这么大个活物,便道:“属下骑马来的。”
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执拗一般,没收回去。
僵持……
他身后好多双眼睛都在看。
场面有点尴尬。
姜榆无奈叹气,手搭上去。
不能因为跟不跟他坐一匹马的问题在这浪费时间,别人还要回去休息。
脚还未踏上马镫,身体蓦然一轻,视线中从马颈侧逐渐拔高变成颈上雪白透亮的马鬃毛,然后稳稳坐到了马鞍上。
身后抵着男人结实的胸膛,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箍的紧紧。
姜榆不是矫情的人,又不是第一次跟他同骑一匹马,没什么好扭捏的。但萧无耻脾气古怪,让人猜不透,难保下次还会在更多人面前突然做出邀她上马的举动。而且毕竟身份有别,次数多了容易引人误会。
于是她打算好心提醒一下:“王爷。”
萧景渊没应她。
没应就是在听,“您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吗?”
还是没应。
姜榆小声继续说:“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间要保持距离,不能接触太近。”
她感觉到那人低头了。
低头就代表他听进去了,姜榆斟酌用词:“您看,下一次人多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也……”
她做了两只手分开的姿势。
意思是要保持距离。
“哦?这样啊,“身后那人淡淡道,“那你扒了本王的衣服看了本王的身子抱着本王跟本王睡一张床占了本王那么多次便宜的时候,怎么不想想男女授受不亲?”
姜榆:“……”
“那个,属下刚才什么也没说,咱可以走了。”
她把兜帽往下扯,闭嘴禁言。
大脑此时很应景地帮她播放起了记忆中一些特定的片段。
无数次给他更衣,沐浴后擦身子,发烧时给他物理降温……每一次都看见了他的身体,还偷偷占过便宜——摸腹肌。
这么一算,真的是看过摸过了很多回。
她闭了闭眼,尴尬的想死。
到了刺史府门口,萧景渊下马与烨王交代一些事,姜榆趁这个间隙自己从马上跳下来,往别院跑。
最开始那点尴尬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反正已经看过摸过了,又没少块肉,他还想咋地不成?
萧景渊看着匆忙跑走的人儿的背影,唇角微弯。
——
回到房间,姜榆暂时睡不着,便在床上打坐调息。
近来体内气息流动越发不顺,往常能顺利流经的几处大穴有多了一处淤堵。且每当气息流经时,经脉所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强,痛感也随之加剧,几乎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
姜榆咬牙运功,试图强行冲开一处堵塞穴位。
下一瞬,身体仿佛被数万根针同时猛扎,经脉胀痛不止,有随时爆裂之势。体内气血翻涌,狂躁难息。
姜榆承受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许久,体内剧烈的疼痛随着她的收力渐渐消退,躁动乱涌的气息也逐渐平和下来,恢复了正常。
姜榆睁开双眼,久久缓不过神。
才多久,又严重了不少。
她擦掉嘴角的血渍,眉头皱的很深。
要是再这样下去,身体迟早撑不住。
如今的黄州处处暗藏杀机,案件又尚未查明。之前就因为她的失误险些让整个局面陷入被动,现在绝不能再因为她出任何岔子。
她不能倒下!
咚咚咚——
有人敲门:“你睡了吗?”
是红荛。
“还没,怎么了?”
“爷叫你过去给他铺床。”
姜榆:“……”
对,这就是她那娇贵柔弱生活不能自理的主子。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