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志抱着母亲，泪流满面，看着这位容颜未改、气息却已如同浩瀚星空般深不可测的“石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尘华看着张晚晴那安详却已毫无生气的面容，眼中那滔天的杀意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化不开的悲痛与愧疚。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拂过她苍老的脸颊，仿佛怕惊扰了她的安眠。
六十年点点滴滴，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她的温柔，她的坚韧，她的守护，她那份深藏心底、他却并非毫无所觉的情意……
“对不住，晚晴……”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我……回来迟了。”
他闭上眼，一滴晶莹的泪珠，终于从眼角滑落，滴落在张晚晴冰冷的衣襟上。这滴泪，为春梅，为晚晴，也为这六十五载红尘颠簸，道心蒙尘。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神已然恢复了清明与深邃，那是属于凤山宗天才、元婴修士尘华的眼神。只是这清明之中，烙印了太多红尘悲欢，沉淀了太多生离死别。
他站起身，对张承志道：“厚葬她。清理战场，安顿伤者。从此，云州地界，再无血刀门。”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天道法旨。
张承志重重叩首：“是！石祖！”
尘华最后看了一眼张晚晴的遗容，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入灵魂深处。然后，他转身，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天际，那是灵寰界的方向。
记忆已然复苏，力量亦在归来。此间因果，已了大半。是时候，该回去了。
只是，故园今日，又是何等光景？玉儿，李寻，小妹，师尊……你们，可还安好？
一股强烈的归意，如同燎原之火，在他心中熊熊燃起。
尘华站在星石山庄最高的观星台上，夜风猎猎，吹动他已然恢复清明的衣袍。下方山庄内灯火通明，幸存的护卫和仆从正在清理战场，救治伤员。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提醒着不久前那场惨烈的厮杀。
张承志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开始着手安排张晚晴的后事。这位在尘华记忆复苏后第一个跪地叩首的“后人”，此刻正强忍着悲痛，指挥着众人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项事务。
尘华缓缓闭上眼睛，内视己身。
丹田深处，那尊被层层封印禁锢了六十五载的星辰元婴，终于睁开了双眼。元婴周身缠绕的血色煞气正在缓缓消退，露出原本纯净的星辉本色。但封印并未完全破除，只是在那声蕴含滔天悲怒的咆哮中，被震开了无数细密的裂痕。
丝丝缕缕精纯的星辰之力，正透过这些裂痕渗出，如甘泉般滋润着他干涸了太久的经脉。
“修为恢复不足一成，但总算不再是浑噩状态。”尘华轻声自语。
他抬起手，指尖一缕星辉跳跃。这星辉不再如先前对敌时那般暴戾血腥，而是恢复了往日的纯净与深邃，只是其中隐隐多了一丝难以磨灭的沧桑。
记忆的洪流虽然已经平息，但六十五载红尘历劫留下的印记，却已深深烙印在他的神魂深处。春梅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张晚晴临终前那声微弱的呼唤，还有星石山庄六十年来的点点滴滴，都化作了某种独特的养分，让他的道心在破碎后重组，变得愈发通透圆融。
“道心蒙尘六十五载，今日方知，尘尽光生。”他望向夜空中的星辰，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看到了那个名为灵寰的故土。
忽然，他心念微动，感应到怀中某物正在微微发烫。
是那面自彩霞山下就陪伴他的古铜镜。
取出铜镜，只见镜面之上，原本晦暗的纹路正在缓缓流转，散发出温润的星辉。镜中映照出的不再是他的容颜，而是一片浩瀚的星空，星河流转，深邃无垠。在星河的某个角落，一个微弱的光点正在不断闪烁，传递着某种清晰的牵引之意。
“这是……归途的指引？”尘华精神一振。
铜镜的异动，无疑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测。这件伴随他穿越虚空乱流的秘宝，果然与回归之路有关。
他尝试将一丝恢复的星辰之力注入铜镜。
嗡——
铜镜轻颤，镜中的星空图景骤然放大，那个闪烁的光点变得愈发清晰。与此同时，一股信息流涌入他的识海：
“星轨已显，归途在望。然界壁坚固，非元婴之力不可破。需寻‘虚空石’，重塑星路。”
“虚空石……”尘华微微蹙眉。这是炼制破界法宝的核心材料，即便在灵寰界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在这法则残缺的玄黄小世界，又该去何处寻觅？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张承志快步登上观星台，在他身后三步外停下，恭敬行礼：“石祖，战场已初步清理完毕。血刀门与黑沼巫师余孽尽数伏诛，缴获各类物资正在清点。只是……”
“说。”尘华收起铜镜，转身看向他。
张承志脸上露出一丝迟疑：“在清点血厉随身物品时，发现了一物，甚是奇特，晚辈不敢擅专，特来请石祖过目。”
说着，他双手奉上一个样式古朴的铁盒。盒子通体漆黑，表面刻着扭曲的符文，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尘华目光一凝。即便隔着盒子，他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微弱空间波动。
他接过铁盒，指尖星辉流转，轻易抹去了上面的禁制。盒盖开启的瞬间，一股精纯的空间之力弥漫开来。
盒内铺着黑色的绒布，上面静静躺着一块拳头大小、通体银灰、表面有天然空间波纹流转的奇石。
正是虚空石！
尘华眼中掠过一丝意外。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血刀门不过是凡俗江湖门派，怎会弄到这等稀罕灵材？
“这东西，哪儿来的？”他问。
张承志连忙答：“据活捉的血刀门长老说，是上月血厉带人摸进西边黑风山脉一处古遗迹里得的。当时同行的还有几个黑沼巫师，他们好像认得这石头，想抢，被血厉硬扣下了。听说为这，两边差点当场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