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魂谷底,死寂如墨,唯余风声在嶙峋怪石间呜咽,如泣如诉。
凌清墨背着昏迷的哥哥凌锋,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脚下是冰冷湿滑、遍布裂痕的灰白石砾,前方是那根矗立于谷地中央、散发着亘古凶威与不祥的漆黑巨柱。残破的“龙洑”歙砚紧握在手中,砚心那点微弱的淡蓝光晕,是这片绝望黑暗中唯一的方向指引,指向巨柱之下,那片最为深邃的阴影。
额间传来冰火交织的奇异触感。那道新生的、暗红与淡蓝纠缠旋转的诡异印记,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骨髓深处被撕裂又缝合般的钝痛,也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与手中歙砚、与前方未知之地隐隐相连的“感知”。这感知告诉她,路在前方,生机或许也在前方,但更可能通往更深的绝地。
“哥哥,坚持住……”她低声呢喃,不知是说给凌锋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凌锋胸口的淡蓝冰霜封印在缓慢消融,对抗“血墨”侵蚀的同时,也在消耗着本就不多的“洗痕”之力。时间,是此刻最奢侈也最残忍的东西。
巨柱的阴影越来越近,那股无形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威压也愈发沉重。即便此刻巨柱似乎陷入了某种“沉眠”,其天然散发的“裂魂”之意,依旧如无数细密的冰针,持续刺扎着凌清墨的神魂。她全靠顽强的意志和体内那脆弱的新平衡支撑,才没有倒下。
终于,她踏入了巨柱投下的、最为浓重的阴影范围。光线在这里仿佛被彻底吞噬,温度骤降,空气粘稠得如同实质。手中的歙砚光芒猛地一颤,变得明灭不定,指引的方向却愈发清晰——直指巨柱与地面连接处,一片看似浑然一体、毫无缝隙的漆黑岩壁。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纯粹的、仿佛能吸收一切探查的黑暗。
凌清墨停下脚步,剧烈喘息。汗水混着血污从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蒸发无踪。她盯着那片黑暗,心脏狂跳。直觉疯狂预警,那片黑暗之后,绝非善地。但歙砚的指引,额间印记隐约的共鸣,还有身后绝路的逼迫,都让她别无选择。
她咬破早已干裂的嘴唇,以痛楚刺激近乎涣散的神志,将最后一点微薄灵力连同额间印记中那缕新生的、微弱却坚韧的“平衡”之力,缓缓注入歙砚。
“嗡……”
歙砚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哀鸣,表面的裂纹似乎又加深了几分。但砚心那点淡蓝光晕,却骤然明亮了一瞬,化作一道纤细如发的光丝,笔直地射向前方的黑暗岩壁。
光丝没入黑暗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面看似坚不可摧的岩壁,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中心一点迅速化开一个旋涡。旋涡不大,仅容一人弯腰通过,边缘流淌着粘稠如墨汁、又隐隐泛着暗红血光的诡异液体。一股比谷中“裂魂”之意更加古老、更加深沉、混合了无尽怨毒、疯狂与某种奇异“渴望”的吸力,从中轰然爆发!
这不是出口!这是一张巨口!是那漆黑巨柱本源力量无意中外泄、或是经年累月侵蚀所形成的、通往其内部或更深处某个地方的“裂隙”!
凌清墨面色剧变,想要后退,但虚弱的身体和背后的凌锋让她动作迟滞。吸力猛然增强,如同无数只冰冷粘滑的手,抓住她的四肢百骸,将她与凌锋狠狠扯向那旋涡!
“不——!”
近乎被旋涡吞噬。天旋地转,五感尽失。时间和空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凌清墨只感到无边的冰冷与黑暗将自己淹没,无数混乱的、充满疯狂呓语的碎片画面冲击着她的意识:滔天的墨色血海、崩塌的巍峨门扉、亿万生灵的哀嚎、一道冷漠俯瞰众生的巨大黑影……以及,在那无边黑暗的最深处,一点微弱却顽强闪烁的、清冽的淡蓝光点……
“洗……痕……”破碎的意念在她脑中闪过。
“噗通!”
重物落水的声音。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全身,将凌清墨几乎冻僵的意识强行拉回现实。她猛地呛咳起来,口鼻中涌入的并非普通的水,而是一种粘稠、沉重、带着浓烈铁锈与腐朽气息的暗红色液体!
是血?不,比血更污秽,更沉重,蕴含着令人作呕的阴邪与死气!
她奋力挣扎,发现身处一个不大的、完全由那种暗红液体充满的池子中。液体没过胸口,冰冷刺骨,更可怕的是,其中蕴含的阴邪死气,正疯狂地试图钻入她的毛孔,侵蚀她的生机!背上,凌锋的身体接触到这液体,胸口的淡蓝冰霜封印发出“嗤嗤”的消融声,竟被快速腐蚀!
“哥哥!”凌清墨大骇,拼尽全力想将凌锋托出液面。但池子边缘滑腻无比,无处借力。更糟糕的是,她额间那新生的印记,在接触到这暗红液体的瞬间,骤然爆发出灼热与冰寒交织的剧痛!
暗红的部分疯狂跳动,仿佛遇到了同源之物,传来贪婪的“吸吮”感;而淡蓝的部分则剧烈震颤,散发出强烈的“净化”与“排斥”意念。两股力量在她眉心激烈冲突,让她头痛欲裂,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她手中一直紧握的歙砚,再次起了变化。砚心那点淡蓝光晕,在接触到暗红液体后,不仅没有熄灭,反而如同被激发一般,猛地扩散开来,形成一层极淡的、仅能包裹住她与凌锋的淡蓝色光膜,将周围的暗红液体勉强隔开尺许。
光膜之外,暗红液体翻涌,仿佛有无数怨魂在其中沉浮哀嚎。光膜之内,暂时安全,但淡蓝光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歙砚表面的裂纹也在蔓延,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凌清墨强迫自己冷静,借着歙砚散发的微弱光芒,急速打量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石窟,洞壁粗糙,布满了仿佛被巨力撕裂又经年累月被液体侵蚀的痕迹。石窟不大,除了这个诡异的血池,便再无他物。但吸引她全部注意力的,是血池正中央——
那里,悬浮着一团不断蠕动、变幻形状的暗红胶质。胶质中心,隐约可见一点极其微弱的、却纯净无比的淡蓝色光华在闪烁、挣扎,仿佛被囚禁在无尽污秽中的一点星火。那光华的气息,与歙砚中残留的、与她额间淡蓝部分同源的“洗痕”之力,如出一辙!只是更加精纯,更加……衰弱。
而暗红胶质散发出的气息,与那漆黑巨柱同源,却更加凝练、更加暴戾,充满了毁灭与吞噬一切的欲望。它不断蠕动,试图侵蚀、吞噬中心那点淡蓝光华,却被光华散发出的微弱却坚韧的净化之力死死挡住,两者形成了残酷的拉锯。
这里……难道是那“蚀”之力(暗红胶质)与“洗痕泉”本源(淡蓝光华)直接交锋、相互湮灭的核心战场?是巨柱镇压的泉眼深处?还是“洗痕泉”被污染后,其残存本源被逼退至此形成的最后据点?
没时间细想了!歙砚的光膜越来越暗,凌锋胸口冰霜加速消融,她自己的平衡也岌岌可危。
必须做点什么!靠近那团胶质?还是设法接触到那点淡蓝光华?
就在凌清墨心念电转、生死抉择之际——
“嗬……嗬……”
一阵低沉、沙哑、仿佛破风箱抽气般的诡异声响,突然在寂静的石窟中响起。声音并非来自血池,也非来自那团胶质,而是来自……她的身后!
凌清墨全身寒毛倒竖,猛地回头!
只见血池边缘,那粗糙的洞壁阴影中,不知何时,浮现出了数道扭曲、模糊的暗红色人影!它们没有清晰的五官,身形如同融化的蜡烛,不断流淌、变幻,散发出与池中液体、与那暗红胶质同源的、令人作呕的阴邪死气。它们的“眼睛”位置,是两点跳动着的、充满贪婪与疯狂的暗红幽火,齐齐“盯”着血池中的凌清墨,尤其是她额间那搏动的印记,以及她怀中昏迷的凌锋。
“血……墨……契……痕……”
“钥……匙……补……完……”
“吞……噬……融……合……”
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意念,直接侵入凌清墨的脑海。这些暗红人影,是“蚀”力侵蚀此地无尽岁月,吞噬、融合了无数误入者或陨落者的残魂怨念,所形成的污秽聚合体!它们感应到了凌清墨身上“墨痕”(尽管已变异)的气息,感应到了凌锋体内被“洗痕”之力暂时封印的“血墨”,更感应到了那与它们同源却又更加“高贵”的暗红胶质(“蚀”力核心)的吸引与……饥饿!
它们是“蚀”力的衍生物,是此地污秽的守卫,也是渴望吞噬一切、补全自身的贪婪猎食者!
“糟了!”凌清墨心沉谷底。前有“蚀”力核心与“洗痕”本源对峙的绝地,后有污秽聚合体堵截,真是十死无生之局!
“嗬——!”
距离最近的一道暗红人影,发出无声的尖啸,猛地扑了过来!它那流淌的身躯拉长,化作数条粘稠的触手,直刺淡蓝色光膜!
“嗤啦!”
光膜与触手接触,发出腐蚀般的声响。淡蓝光晕剧烈闪烁,瞬间黯淡一大截!歙砚“咔嚓”一声,表面又多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凌清墨闷哼一声,额间印记冲突加剧,神魂如遭重击。但她眼中却闪过一抹决绝的厉色!绝境之下,反而激起了她骨子里的悍勇。
退无可退,唯有向前!向那团胶质,向那点淡蓝光华!
“拼了!”她嘶吼一声,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单手紧紧抱住凌锋,另一只手将即将碎裂的歙砚狠狠按向自己额间的印记!同时,催动全身最后的气力,向着血池中央、那团蠕动胶质的方向,猛蹬池壁,借力扑去!
“嗡——!!!”
歙砚与印记接触的刹那,残存的“源墨”气息、新生的“平衡”印记之力、以及其中蕴含的那一丝“洗痕”气息,轰然共鸣!一道比之前明亮数倍的淡蓝色光晕,以凌清墨为中心爆发开来,短暂地震开了周围扑来的暗红触手,也将包裹她和凌锋的残破光膜加固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之间!凌清墨抱着凌锋,扑到了那团蠕动胶质与淡蓝光华交战区域的外围!
恐怖的能量乱流瞬间将她吞没!左侧是能侵蚀万物、污秽神魂的暗红“蚀”力,右侧是纯净凛冽、却也足以将“异物”彻底净化抹除的“洗痕”之力。两股极端力量的对冲湮灭,产生的撕裂感远超之前任何一次!
“啊——!”凌清墨发出凄厉的惨嚎,感觉身体和灵魂都要被这两股力量撕成碎片!额间的平衡印记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