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液体猛地鼓胀,一股混合着强酸和神经毒素的细小液柱朝着我的面门激射而来!速度太快,距离太近,几乎避无可避!
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思考——大脑根本来不及权衡利弊,分析最优解。在那生死一瞬,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不能让它毁了我的脸!不能溅到眼睛里!
于是,我犯了一个事后看来极其愚蠢、但在当时却出自最原始防护本能的错误——我想也不想,抬起的左手不是去掏魔杖,也不是去引导偏转,而是直接张开手掌,挡在了脸前!
“protego!(盔甲护身)”
咒语几乎是和手掌动作同步吼出的,仓促而尖锐。一层稀薄得几乎透明的魔法屏障在掌心前方瞬间成型。
“嗤——!”
液柱狠狠撞在屏障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屏障剧烈闪烁,仅仅支撑了不到半秒便碎裂开来,但就是这半秒的阻挡,让最具冲击力和腐蚀性的第一波被削弱了大半。剩余的、已被分散的酸液和毒沫,终究是不可避免地,有一些溅落在了我的手背和袖口上。
灼痛感立刻传来,伴随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麻痹感顺着手臂皮肤向上蔓延。但此刻我已经顾不上这个,右手凭借着可怕的肌肉记忆和残存的理智,以快得出现残影的速度完成了最后一下分离操作,将最后几滴毒腺提取液精准地滴入水晶瓶。
“当啷。”
银勺从我有些发麻的右手掉落,在石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任务……完成了。
直到这时,那股强行压下的惊悸和后怕才如同冰水般兜头浇下。我的目光缓慢地、僵硬地,移向我的左手。
手背和靠近手腕的袖口处,几点黄绿色的污渍正在晕开,布料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冒着微不足道的白烟。皮肤上传来清晰的刺痛和令人不快的粘腻感,虽然没有被直接命中那么严重,但……确确实实被碰到了。
被那肮脏的、腐蚀性的、充满毒素的脓液……碰到了。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等等。
我直接用手……去挡?
我居然用我的手……去碰了那种东西?!
“我漂亮的手……”
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浮现在脑海,压过了疼痛和毒素带来的轻微麻痹。我看着那只沾上了不祥污渍、此刻显得无比刺眼的手,一股强烈的、混合着恶心、后悔和极度不适的情绪猛地攥住了心脏。
不行!
绝对不行!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我猛地甩了一下左手,仿佛想甩掉什么极其恶心的附着物,然后根本顾不上旁边还站着斯内普教授,也顾不上维持任何仪态,转身就朝着办公室角落里那个专用于紧急冲洗的石槽冲了过去!
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哗啦啦地冲下。我近乎粗暴地将左手伸到水流下,用力搓洗,指甲划过被溅到的皮肤,恨不得搓掉一层皮。魔药污渍不容易被清水冲掉,那几点黄绿色顽固地残留着,刺痛感和麻痹感虽然微弱却持续不断地传来,提醒着我刚才那愚蠢的举动。
“我的手……天呐,我的手……” 我低声喃喃,语气里充满了懊恼和一种近乎幼稚的痛心。这双手,是我身上少数几处还保留着苏家严苛审美下认可的“完美”的地方,手指纤长,骨节匀称,皮肤细腻。现在却被这种东西玷污了!
我洗得那么专注,那么焦急,甚至暂时忘记了身处何地,忘记了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探究的目光。
直到冰冷的水流让我稍微冷静下来,我才猛地顿住动作。
我……在干什么?
在斯内普的办公室,在刚刚经历了一场小意外之后,像个担心弄脏了新裙子的小女孩一样,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洗手?
一抹热度悄然爬上耳根。我僵硬地关掉水龙头,水流声停止,地窖里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我慢慢转过身,甚至不敢立刻去看斯内普的表情。
左手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手背上那几点污渍淡了些,但依旧清晰可见,皮肤因为用力搓洗而微微发红。袖口也湿了一片。
我低着头,走回石台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抱歉,教授。我……失态了。最后一罐脓液发生异变,处理方式……欠妥。” 我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低了下去,“任务……完成了。”
我能感觉到斯内普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我的手上,我湿透的袖口,我微微发红的耳根,最后停在我竭力维持平静的脸上。那目光里,之前可能存在的、对我使用“非常规手段”的震惊和探究,似乎被一种更复杂、更难以解读的情绪所取代——或许有一丝愕然,一丝玩味,以及更深沉的审视。
他沉默的时间比刚才更长。地窖里只有水滴从我指尖坠落,敲打石板地面的细微声响。
“看来,” 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冰冷,但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妙的、近乎讽刺的起伏,“即使是面对致命的威胁,苏小姐首先在意的,也并非是自身的安危,或者任务的成败,而是……仪容的整洁?”
他的话像针一样刺过来。我抿了抿唇,没有反驳,也无法反驳。刚才的反应确实蠢透了,完全不符合一个受过训练的巫师,甚至不符合一个普通人的危机应对逻辑。
“清除污渍和中和微量毒素的溶剂,在左边第二个柜子,上层。” 他忽然说道,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指示魔药材料的位置。“弄干净。然后,带着你分离好的东西,离开我的视线。”
他没有评价我的任务完成情况,没有追究我用手挡脓液的鲁莽,甚至没有再提那仓促的盔甲护身咒。只是让我处理干净“污渍”。
“……是,教授。谢谢。” 我低声应道,走向他指示的柜子,找出溶剂,小心地涂抹在手上。清凉的感觉覆盖了刺痛,污渍渐渐溶解消失。我又用了点清洁咒弄干袖口。
整个过程,我都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背上,沉默而极具压迫感。
当我终于处理完毕,将所有分离好的水晶瓶整齐放好,再次向他行礼准备离开时,他背对着我,正在检查那些瓶子,只挥了挥手。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地窖办公室。
直到走在空旷许多的返回公共休息室的走廊上,我才放缓脚步,举起左手,对着墙壁上火把的光仔细看了看。皮肤恢复了洁净,除了还有点微微发红,看不出任何痕迹。毒素的麻痹感也在溶剂作用下消失了。
但我心里却像堵了一团湿棉花。
不是因为后怕,不是因为差点受伤。
而是因为……我那丢人的、下意识的反应。
用手去挡?还第一时间跑去洗手?
苏灵儿,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还是在霍格沃茨这看似平和的环境里待久了,连最基本的危险应对本能都退化了?居然会在那种关头,优先考虑“手不能脏”?
我握了握拳,指尖冰凉。
斯内普最后那句话,反复在耳边回响。他看出来了,我那瞬间的优先顺序有多么荒谬和……不符合“常理”。
这比被他看到使用彼岸花之力,更让我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羞耻。
第一个项目还没开始,我好像就先在自己院长面前,暴露出一个极其可笑的弱点。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加快了脚步。
至少,手洗干净了。
至于斯内普会怎么想……随他去吧。
星期二,快点来算了。
西弗勒斯·斯内普的视角
地窖办公室的阴冷与寂静是我的领域,空气中弥漫的复杂药味是我熟悉的屏障。今晚的禁闭对象是那个麻烦不断的东方女孩,苏灵儿。让她处理不稳定的毒触手脓液,既是惩罚,也是测试——测试她的魔药功底,测试她在压力下的心性,更是测试她是否懂得敬畏这些黑暗、危险的造物。
她一开始的表现……尚可。专注,稳定,手法甚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熟练,尤其是当她调整魔力波动去“安抚”而非强行控制脓液时——那是一种很东方的思路,诡谲,但有效。我冷眼旁观,将这一切记在心里。这个女孩,绝非她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或“疏离”,她对力量有着异于常人的感知和运用方式。
然而,真正的考验往往发生在意外降临之时。
第三罐脓液的异变在我预料之外,但并非完全不可能。我袖中的魔杖已蓄势待发,准备在最后关头干预——毕竟,邓布利多不会希望他“观察名单”上的人在我这里出严重事故。但我想看看,这个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甚至偶尔流露尖锐爪牙的女孩,会如何应对真正的突发危机。
然后,我看到了令我愕然的一幕。
面对激射而来的、混合强酸与神经毒素的致命液柱,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躲闪(虽近但并非完全来不及),不是施展更稳固的防护咒(需要时间),甚至不是我隐约预期中、她可能拥有的某种非常规手段……而是,抬起那只没握工具的、左手,徒劳地试图用手掌去格挡!
愚蠢!鲁莽!不计后果!
哪怕她仓促间补上了一个虚弱得可怜的盔甲护身咒,也改变不了这个举动本质上的荒谬和危险。那层屏障脆弱得像蛋壳,仅仅削弱了冲击,却无法阻止肮脏、腐蚀、有毒的脓液溅上她的手背和袖口。
紧接着,更令我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在确认最后一滴提取液安全落入水晶瓶、任务完成的瞬间,她脸上的表情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不是对伤处的担忧,甚至不是对我这个在场教授的顾忌——而是一种纯粹的、近乎惊恐的……嫌恶?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被玷污的手,仿佛那不是可能带来伤痛和毒素的伤口,而是一件被污泥弄脏的精美瓷器。
然后,她竟然转身就冲向水槽,近乎粗暴地搓洗起来,嘴里还喃喃着“我的手……天呐,我的手……”,语气里充满了懊恼和一种……幼稚的痛心?
那一刻,我长久以来对她观察所形成的某些模糊认知,突然被这荒谬又矛盾的一幕照亮了。
自大。 她徒手去挡,并非完全的愚蠢(尽管确实愚蠢),更深层的原因是一种根植于骨髓的自大。她或许下意识觉得,这种程度的攻击(在她看来?)不足以对她造成“真正”严重的伤害。脓液的腐蚀和毒素,对她而言可能只是“小伤”。这种对自身承受能力的过度自信,对痛苦和危险的轻蔑,绝非寻常温室花朵能有。这让我立刻联想到了某些传闻——关于东方一些古老家族极其严酷、甚至堪称残忍的身心锤炼方式。她在苏家的经历,恐怕远比“父母意外去世、兄长接任、妹妹悲伤远游”这套说辞要黑暗和复杂得多。这种自大,是无数次从更可怕的危险中幸存下来后,扭曲而成的副产品: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完全不在乎过程中的损伤,因为那些损伤在她的认知里,都是“可承受”、“可修复”的代价。
扭曲的审美与执念。 而随后的洗手行为,则将她的另一个问题暴露无遗。她对“美”,或者说对“完美状态”有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迷恋和维护欲。这双手,按照她的标准(显然不是世俗意义上的“纤纤玉指”,她强调是“骨节分明,指甲干净”的、带有力量感和洁净感的美),是她所珍视的“好看的东西”之一。被肮脏、有毒的脓液玷污,触碰了她的底线——不是安全底线,而是美学底线。这解释了她为何在面对危机时,优先保护脸部(另一个她珍视的“完美”部分),以及事后近乎失态的清洁举动。她的某些行为逻辑,与其说是理性权衡,不如说是被这种对特定“完美状态”的执念所驱动。这种执念,同样可能源于她那个扭曲的成长环境——或许,保持外表的某种“完美”,曾是她在苏家残酷规则下的一种生存策略、一种伪装,或者一种仅存的控制感?
这两个特质结合在一起——为达目的不计较“小伤”的自大,与对特定事物完美状态的病态执着——构成了一个极其矛盾又危险的人格剖面。她可以在面对致命危险时冷静地评估、甚至利用规则外的力量(如我之前隐约察觉的),却又会在下一刻因为一点“不完美”的污渍而方寸大乱,暴露出近乎孩子气的、不理智的一面。
这很有趣。
也非常麻烦。
邓布利多把她放在霍格沃茨,放在我的眼皮底下,是想观察什么?观察这个被预言捆绑、力量奇特、性格矛盾的女孩,会如何在西方的魔法世界里成长?还是想借我这双擅长观察阴暗面的眼睛,看穿她华丽表象下的裂痕与风险?
我看着她用我指示的溶剂处理伤口和污渍,动作恢复了平时的利落,但耳根那抹未能完全褪去的红,暴露了她内心的波动。她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反应有多么不合时宜,多么……失态。
“看来,即使是面对致命的威胁,苏小姐首先在意的,也并非是自身的安危,或者任务的成败,而是……仪容的整洁?” 我忍不住出言讽刺。这句话既是对她荒谬举动的评价,也是一种试探,看她如何应对这直指核心的尴尬。
她抿唇不语,没有辩解。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让她离开后,我走到石台边,检查那些分离好的脓液。完美。即使在那种情况下,她右手的操作也没有丝毫差错,最后一步精准得可怕。这更印证了我的判断:她的专业能力和战斗本能(如果那算战斗的话)是割裂的。一部分的她冷酷高效,为达目的可以做出最合理(或最出格)的选择;另一部分的她,却可能被某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情绪化或审美化的东西骤然扰乱。
第一个项目即将来临。火焰杯选中她,绝非偶然。无论是有人刻意安排,还是那杯子感知到了她体内潜藏的、非常规的力量与命运线。
这样一个集自大、偏执、强大潜力与不稳定心性于一身的女孩,被扔进三强争霸赛这种危险而高调的漩涡里……
我挥动魔杖,将处理好的毒腺提取液分类收好,漆黑的眼眸深处一片沉凝。
霍格沃茨的这个冬天,恐怕不会平静了。
而我的职责,似乎又多了一项:不仅要盯着她别惹出大乱子,还得防着她哪天因为“手脏了”或者别的什么可笑理由,在关键时刻做出更不可理喻的举动。
麻烦。巨大的麻烦。
但不可否认,观察这样一个复杂的“变量”,远比批改一堆巨怪脑子写出来的论文要有趣得多。
只是这“有趣”背后潜藏的风险……我需要更加警惕。邓布利多或许在下一盘大棋,而我,必须确保自己不是棋盘上被动的那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