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荟”那场暗流涌动的晚宴，像一场短暂而激烈的脑力风暴，吹散了苏软软心中最后一点关于“疾风计划”修订版可行性的疑虑，也让她对林清清和墨渊的“合作模式”有了更直观的认识——一个在前台冲锋陷阵、大放厥词；一个在幕后递刀送枪、笑看风云。挺好，至少敌人阵容和打法越来越清晰了。
带着这种“知己知彼”的诡异踏实感，苏软软和团队完成了“疾风计划”修订版的最终打磨。新方案厚得像块砖，但每个数据、每个风险预案、每个退出机制都经过了两位外部顾问的“毒舌洗礼”和陆靳寒的“死亡凝视”，堪称一件结构精密的防弹衣。苏软软甚至有点期待下周的董事会，准备用这份“铁证如山”的方案，给陈老那些稳健派好好上一课，什么叫“有勇有谋的开拓”。
然而，命运（或者说某个躲在暗处的编剧）显然觉得她的上市cEo生涯还不够“精彩”。就在“疾风计划”决战董事会的前三天，一个平静得有些过分的周四早晨，当苏软软一边喝着陆靳寒留在桌上的豆浆（他居然记得她爱喝楼下那家的甜豆浆），一边刷着手机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时，一条推送新闻的标题，像一道淬了毒的闪电，毫无预兆地劈进了她的视线：
【深扒“资本冰山”陆靳寒不为人知的海外发家史：冷酷“秃鹫”还是资本枭雄？】
发布媒体：一家以深度调查和犀利敢言着称的财经新媒体“棱镜财经”。
撰写记者：王锐（该媒体的王牌调查记者，以挖掘内幕闻名）。
苏软软的手一抖，几滴豆浆溅到了手机屏幕上。她心脏骤然收紧，几乎是屏住呼吸点开了那条推送。
文章很长，配图是一些模糊的旧照片和文件截图。开头用极具画面感的文字，描绘了十多年前，美国东海岸某藤校校园里，一个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亚裔留学生形象——正是年轻时的陆靳寒。文章没有停留在校园八卦，笔锋迅速转向他早期在华尔街一家老牌投行的实习经历，以及之后更关键的一段——他与另外两位同学（一位是后来某能源巨头的继承人，另一位背景神秘）共同创立的一家小型私募基金“猎隼资本”（hawk capital）的短暂而血腥的发家史。
文章声称，通过“数月深入调查”和“采访多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前雇员及交易对手”，还原了“猎隼资本”在次贷危机前后，如何利用复杂的金融衍生工具和极高的杠杆，精准狙击数家陷入困境但拥有优质资产的中小型公司。他们并非简单的价值投资，而是采用了一种被称为“秃鹫投资”（Vulture Fund）的激进策略：以极低价格购入目标公司濒临违约的债券或债权，然后通过一系列法律、财务甚至舆论手段，逼迫公司破产重组，最终攫取其核心资产，或迫使原股东以跳楼价出让控制权，实现暴利。
其中，文章用大量篇幅描述了一个案例：“猎隼资本”如何盯上一家拥有珍贵页岩气开采技术的能源公司“西地资源”。当时该公司因油价波动和扩张过快陷入流动性危机。“猎隼”先是低价收购其大量次级债券，然后拒绝参与债务重组，同时通过关联媒体释放公司技术存在致命缺陷、创始人涉嫌欺诈等负面消息，导致其股价崩盘、融资彻底无望。最终，“西地资源”被迫破产清算，“猎隼资本”以不到原价值十分之一的价格，拿下了其最核心的技术专利和部分优质油田资产，转手卖给一家大型能源集团，获利超过二十倍。而“西地资源”的创始人，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地质学家，在公司破产后不久郁郁而终。
文章详细列举了“猎隼资本”在操作中使用的种种手段：利用信息不对称误导其他债权人；雇佣私家侦探挖掘对手黑料；与个别急于脱手的股东进行“桌下交易”；甚至在关键时刻，被指控故意拖延一笔本可救急的过桥贷款，加速目标公司死亡。文中引用了“前交易员”的话：“陆（靳寒）是决策核心，他冷静得可怕。在他眼里，那些公司不是由人组成的，而是一堆可以拆解、估值、然后最大化利用的资产。道德？感情？不存在的，那会干扰计算。”
更致命的是，文章“巧妙”地将这段陈年往事，与“星络科技”上市后的一系列操作联系起来。暗示陆靳寒投资“星络”并非看好其技术或团队，而是又一次经典的“秃鹫”式操作：低价介入，利用其技术概念和上市套现，最终目的可能是攫取控制权或高位抛售。甚至影射之前“星络”遭遇的做空攻击和供应链危机，是否也有陆靳寒“自导自演”、打压股价以便进一步增持的嫌疑？文章最后抛出一个耸人听闻的结论：这位以“冷静”“精准”着称的投资大佬，其财富帝国的基石，是否建立在对他人“尸骨”的掠夺之上？而如今与他深度绑定的“星络科技”及其cEo苏软软，是否只是他资本棋盘上，另一枚待价而沽的棋子？
【毁灭性打击！超·隐藏剧情触发！目标Npc陆靳寒【黑暗过往】被深度曝光！攻击属性：历史事实+商业道德质疑+人格抹黑+现实关联暗示。杀伤力：对个人声誉SSS级，对公司股价及宿主信任关系造成核爆级冲击。当前影响：文章病毒式扩散，陆靳寒声望值暴跌，宿主大脑cpU过热，公司内部人心浮动。触发史诗级任务：【信任的终极考验】。任务目标：厘清事实，应对舆论，并在此危机中重新定义与目标Npc的关系。失败惩罚：关系破裂，公司陷入巨大信任危机，宿主cEo地位动摇。温馨提示：宿主，您手中的甜豆浆突然不甜了，对吧？请先深呼吸，然后思考一个关键问题：您相信眼前这座冰山，本质上是一个……冷血的资本秃鹫吗？】 系统的警报声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仿佛它也没料到数据库里还埋着这么一颗“历史核弹”。
苏软软感觉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去，留下冰凉的麻木和剧烈的耳鸣。她死死盯着手机屏幕，那些冰冷的文字和模糊的旧照，像一把把生锈的刀子，缓慢而残忍地切割着她对陆靳寒的认知。那个会在深夜热汤、记得她不爱吃香菜、在她迷茫时说“有我”的男人……和文章里那个在华尔街废墟上冷酷收割、间接导致他人破产身亡的“秃鹫”投资者，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豆浆杯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地毯上，乳白色的液体汩汩流出，弄脏了浅色的地毯，像一个糟糕的预兆。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林暖暖脸色惨白如纸，眼睛瞪得溜圆，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法置信的颤抖：“软软姐！你……你看到那个新闻了吗？陆总他……那上面说的……”
老张也跟了进来，手里拿着平板，脸色铁青，镜片后的眼睛充满了震惊和忧虑：“苏总，文章传播极快，已经上了热搜。投资者关系部的电话快被打爆了！股价……开盘集合竞价已经跌了8%！还在往下！”
“K神”罕见地没有沉浸在代码世界，他站在门口，眉头紧锁，看着苏软软，沉声说：“文章的技术分析部分，有刻意引导和夸大。但引用的部分交易记录和文件截图，经过初步比对，不像是伪造。需要进一步核实。”
真假掺半，虚实结合。这正是最高明的攻击手段。苏软软强迫自己从最初的巨大冲击中挣脱出来。她不能乱，她是cEo，她必须稳住。
“暖暖，立刻以公司名义发布简短声明：表示已关注到相关报道，内容涉及公司重要股东过往，公司正在了解情况，目前公司运营一切正常，管理层专注于业务发展。语气中性，不评价，不站队。通知所有部门负责人，安抚员工，禁止私下传播和议论。”
“老张，你亲自盯住股价，启动临时应急沟通机制，联系几家最重要的长期机构投资者，一对一沟通，强调公司基本面和‘疾风计划’不受影响。注意措辞，不要对陆总的事做任何评价。”
“‘K神’，你……想办法从技术角度，核查文章里那些所谓‘内部文件’和‘交易记录’的真实性和完整性，看看有没有篡改或断章取义的痕迹。秘密进行。”
安排下去，团队成员强压着震惊和不安，迅速行动。办公室只剩下苏软软一个人，和地毯上那滩刺眼的污渍，以及手机屏幕上那篇让她心乱如麻的文章。
她拿起手机，手指有些颤抖，点开了陆靳寒的微信对话框。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他昨晚发来的“明早豆浆”，和她回的一个“oK”手势。她盯着那个熟悉的头像，那个总是没什么表情的侧脸，第一次感到如此陌生和……心悸。
她该问他吗？怎么问？“陆总，那篇说你是冷血秃鹫的文章是真的吗？”“你当年真的那么做过？”
就在她指尖悬在屏幕上，犹豫不决时，对话框上方突然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几秒后，一条简短的消息跳了出来：
「看到了。来书房。」
没有解释，没有情绪，只有冰冷的五个字和一个地点。是他一贯的风格，但在此刻看来，却更像是一种默认，或者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苏软软的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她放下手机，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狂乱的心跳和翻涌的情绪。她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但还是强撑着，走向公寓里那扇紧闭的书房门。
推开书房的门，陆靳寒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给他挺拔却略显孤寂的背影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金边。他没有开电脑，没有看手机，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仿佛在看很远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低气压。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深邃平静的眼眸，此刻却像结了冰的寒潭，深处翻涌着苏软软从未见过的、复杂的情绪——有冰冷，有锐利，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疲惫，甚至……一丝几不可察的，类似于“审视”或“等待审判”的东西？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等她先开口。
苏软傻站在门口，喉咙发干，准备好的所有质问和疑虑，在接触到他那双眼睛的瞬间，竟然卡在了喉咙里。她发现，比起愤怒和质疑，她心里更多的，是一种尖锐的刺痛，和一种巨大的困惑。
“那篇文章……”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是真的吗？关于‘猎隼资本’，关于‘西地资源’……”
陆靳寒沉默地看着她，良久，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声音低沉而平静：“大部分交易，是真的。”
苏软软感觉心脏像是被重锤击中，猛地一沉。他承认了！他竟然就这么平静地承认了！
“所以……你真的用了那些手段？逼得人家公司破产，创始人……”她说不下去了，那个“郁郁而终”的字眼像一根刺，扎得她生疼。
陆靳寒的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反而更加锐利，像要看进她灵魂深处：“你觉得，在华尔街，在次贷危机那种环境下，什么是‘道德’？什么是‘手段’？‘西地资源’的技术有价值，但它的管理混乱，财务失控，即使没有‘猎隼’，也会死在危机里，而且会死得更难看，什么也留不下。我们买下债权，是给了它最后一个体面结束、资产得以保全的机会。至于那位创始人……”他顿了顿，语气依旧没有起伏，但苏软软听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复杂的情绪，“他有他的骄傲，也有他的错误。他的结局，我很遗憾，但不是我造成的。商业世界，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他的解释冷静、理智，甚至带着一种残酷的逻辑自洽。他把一场血淋淋的资本掠夺，描述成了一次“体面的资产处置”。这比文章本身的指控，更让苏软软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难道真的没有丝毫愧疚？对可能造成的后果毫无感觉？
“那文章里说的，你做空‘星络’，打压股价……”苏软软的声音有些发抖。
“无稽之谈。”陆靳寒断然否定，语气带着一丝冷嘲，“我做多‘星络’，从始至终。打压股价对我有什么好处？逻辑都不通。”
“可是……你为什么从来没提过这些？”苏软软问出了心底最深的困惑和一丝被隐瞒的受伤感，“我们认识这么久，你……”
“提什么？”陆靳寒打断她，目光沉沉，“提我当年在华尔街怎么和人厮杀？提我怎么在规则之内最大化利益？苏软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的风格，我的手段，你应该清楚。我投资‘星络’，看中的是它的价值，我要的是它成功，是长期回报。这和‘猎隼’的逻辑，本质上没有区别——发现价值，获取价值。只是标的和方式不同。”
他向前走了一步，距离拉近，苏软软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眼底那些翻涌的暗流。“你现在是上市公司的cEo，你面对的股东、对手、市场，哪一个不是戴着面具，藏着算计？林清清、墨渊，甚至董事会里某些人，谁的手是完全干净的？区别只在于，有人把贪婪写在脸上，有人藏在微笑后面。而我，至少从不掩饰我的目标，和达成目标的方式。”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眼中激烈的挣扎，语气终于有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一种近乎疲惫的坦诚：“我的过去，不光彩，也不无辜。它就是它。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但‘星络’是我们的现在，如果你因为我的过去，就否定我现在为‘星络’做的一切，怀疑我的动机，那……”
他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言像一块巨石，压在两人之间。那是一种无声的质问，也是一种冰冷的决绝：如果你不能接受这样的我，那么我们之间所谓的信任和联盟，也不过是空中楼阁。
苏软软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的话像一把双刃剑，既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也刺破了她心里某种理想化的幻象。是啊，商场如战场，她不是天真少女，她见过尔虞我诈，经历过明枪暗箭。陆靳寒从来就不是什么温良恭俭让的君子，他的冷静近乎冷酷，他的精准有时显得无情。她早就知道。只是当那些冰冷的历史被赤裸裸地摊在面前，与平日里那些沉默的关怀、精准的支持、甚至笨拙的“鸡汤外交”交织在一起时，产生的撕裂感，让她一时无法承受。
信任是什么？是相信对方永远纯洁无瑕？还是相信对方即使有阴暗的过去，依然会在关键时刻，站在你这边，用他的方式？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窗外的城市喧嚣，隐约传来。
手机再次震动，是林暖暖发来的消息，带着哭腔的语音：“软软姐！股价跌停板了！寰宇科技那边刚刚发了公告，说对‘星络’目前的管理层与重要股东的历史关联表示‘严重关切’，呼吁董事会进行‘独立审查’！他们……他们落井下石！”
新的攻击，接踵而至。林清清和寰宇，果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苏软软握着手机，看向依然沉默地站在窗前、背影挺直却莫名透出一丝孤寂的陆靳寒。窗外阳光正好，却照不进这间被阴云笼罩的书房，也照不进她此刻纷乱如麻的心。
信任的终极考验，以最残酷的方式降临。而她，必须在舆论的狂风暴雨、公司的生死存亡、以及内心对这个人复杂难言的情感中，做出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