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方腊。
睦州清溪县(今浙江淳安)帮源洞,已不再是秘密的传教据点,而成了“圣公”方腊的登基之地,明教“永乐”政权的中心。简陋却威严的大殿内,方腊身着赭黄袍,头戴冲天冠,虽无皇家雍容,却自有一股草莽豪雄的凛然霸气。他此刻正听着麾下大将“八大王”之一、丞相方肥的军情禀报,浓眉之下,虎目精光闪烁。
“……圣公,自去岁秋起兵,我军连克睦、歙、杭、衢、处、婺六州,东南震动!如今,我圣军已拥兵二十余万,治下百姓数百万,钱粮充足,士气高昂!” 方肥声音激动,“童贯那阉狗,率十万西军南下,号称五十万,却被我圣军依托山川,在青溪、睦州等地连败数阵,损兵折将,如今困守杭州,进退两难!浙西、闽北之地,已尽入我手!”
殿下一众将领,如元帅方七佛、大将石宝、司行方、厉天闰、庞万春等,皆昂首挺胸,面有得色。他们大多出身贫苦,对赵宋朝廷恨之入骨,如今追随方腊,攻城略地,所向披靡,只觉扬眉吐气。
方腊微微颔首,眼中却并无太多喜色,反而带着一丝沉凝:“童贯虽败,然西军精锐,不可小觑。朝廷必不甘心,定会增兵。北边林冲之事,打探得如何了?”
一名负责情报的将领出列:“启禀圣公,北边消息已至。那梁山泊的林冲,已于月前在幽州起兵,发布檄文,斥赵佶昏聩,蔡京、高俅等为‘六贼’,打出‘清君侧,诛六贼’旗号。闻其已大破童贯所部于白沟河,正率军南下,河北震动。其檄文亦在江淮流传。”
“哦?清君侧,诛六贼?倒是好大义名分。与我‘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之教义,倒也……异曲同工。” 他顿了顿,看向方肥,“军师以为,林冲此檄,于我等是利是弊?”
方肥捻须沉吟:“圣公,林冲在北举事,声势浩大,必吸引朝廷大量兵力,于我军而言,自是大利,可减轻正面压力。然,其檄文只反奸臣,不反皇帝,与圣公‘伐无道,代赵宋’之志不同。且其坐拥幽云强兵,若成气候,将来……恐为我圣朝劲敌。”
方七佛瓮声道:“管他什么林冲王冲!咱们打咱们的,他打他的!朝廷兵马就那么多,北边紧了,南边自然就松了!趁此机会,正好一鼓作气,拿下杭州,席卷两浙,直捣金陵!到时候,咱们坐拥东南半壁,还怕他个鸟?”
众将纷纷附和,战意高昂。
方腊抬手止住众人喧哗,沉声道:“七佛所言有理。机不可失。传令各军,加紧备战,囤积粮草。待开春,江水上涨,便大举进攻杭州,务必一举拿下!至于林冲……” “遣一能言善辩之士,携我书信北上,试探其口风。若能联手,共击赵宋,自是最好。若其心怀异志……将来再作计较。当前,先取江南富庶之地,以为根基!”
“圣公英明!” 众将轰然应诺。
东京,宋廷的噩梦
与方腊大本营的激昂斗志相比,东京汴梁的皇宫大内,此刻已是一片愁云惨雾,宛如末日降临。
垂拱殿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徽宗赵佶,面色灰败,瘫坐在御座旁的锦墩上,全无往日风流潇洒的模样。蔡京、高俅、童贯(已从河北败逃回京)、王黼、梁师成、朱勔等“六贼”及一众大臣跪伏在地,个个汗流浃背,如丧考妣。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报——八百里加急!河北急报!林冲叛军连克莫州、瀛洲,真定府告急!守将求援!”
“报——淮南急报!宋江余孽死灰复燃,在楚州、泗州一带聚众作乱,攻破数县,截断漕运!”
“报——东南急报!方腊逆贼于青溪大败刘镇、王涣所部,西军折损过万!逆贼声势更炽,恐有北上之意!”
“报——山东急报!晁盖、鲁智深等梁山余寇,呼应林冲,连破郓州、济州,兵锋直指东平府!”
每一道急报,都砸在徽宗、钦宗和满朝文武的心头。北有林冲虎狼之师南下,南有方腊百万之众攻城略地,中有宋江余孽死灰复燃,东有梁山旧部卷土重来……大宋天下,竟是四面起火,八面冒烟!
“废物!都是废物!” 徽宗终于按捺不住,抓起御案上的玉镇纸,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徽宗指向童贯,目眦欲裂,“让你征讨林冲,你倒好,五万大军一触即溃!刘法被俘,禁军丧胆!朝廷颜面何存?!朕的颜面何存?!”
童贯以头抢地,颤声道:“陛下息怒!非是奴才不尽心,那林冲……林冲火炮犀利,骑兵悍勇,更兼狡诈多端,奴才中了奸计啊!”
蔡京老泪纵横(伪),磕头道:“陛下!如今四方皆反,国事危如累卵,非是追究之时。当务之急,是调兵遣将,剿抚并用,以解燃眉之急啊!”
“调兵?哪里还有兵可调?!” 徽宗嘶吼道,“西军精锐陷在江南!京师禁军不堪大用!河北河东自顾不暇!难道要让朕御驾亲征不成?!”
王黼战战兢兢道:“或……或可下旨,令各地自行募兵守土……”
“募兵?钱粮从何而来?!” 户部尚书哭丧着脸,“东南财赋之地,已为方腊所据,漕运断绝。河北山东,烽火连天。国库……早已空虚了啊!”
梁师成:“可向金国求援!许以厚利,请其出兵,南北夹击林冲!”
“不可!” 宿元景等少数尚存理智的大臣急忙反对,“金虏狼子野心,前番和议,乃不得已。”
朝堂之上,顿时吵作一团。主战的,主和的,主剿的,主抚的,乱成一锅粥。徽宗只觉头痛欲裂,眼前发黑。他这才真切地感受到,这座他经营了数十年的繁华帝都,这座他以为固若金汤的赵宋江山,已是千疮百孔,风雨飘摇。北方的狼,南方的虎,中原的蠹虫……仿佛都在张开血盆大口,要将他,将他赵家的天下,撕得粉碎。
最终,在无尽的争吵与推诿中,一道无奈的命令发出:加封童贯为江、淮、荆、浙等路宣抚使,总制东南军务,倾尽国库,再调西军残部及各地兵马,务必剿灭方腊!命种师道为河北、河东制置使,统率西军余部及河北残兵,抵御林冲!命张叔夜知应天府,总督淮南军务,剿灭宋江!至于山东晁盖……只能命地方“相机剿抚”。
一道道命令仓皇发出,然而,国库空虚,军心涣散,将帅无能,政令不行……
退朝后,徽宗独自站在延福宫的高台上,望着暮色中灰暗的汴梁城,第一次感到刺骨的寒意。他仿佛看到,北方的铁骑,南方的火焰,正在从两个方向,朝着这座他心爱的、承载着无尽繁华与艺术梦的帝都,缓缓合拢。而他却束手无策。
“林冲……方腊……” 他喃喃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充满了怨毒与恐惧。正是这两个人,将他从太平天子的美梦中狠狠拽出,扔进了地狱般的现实。而他此刻能做的,唯有向上天祈祷,向三清祷告,祈求奇迹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