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冲的“清君侧”檄文与白沟河大捷的消息,传到江淮之间的那座幽静庄园时,已然是初冬时节。庄园深处,书房内,炉火正旺。
宋江(宋安平)一袭儒衫,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庭院中凋零的梧桐,久久不语。手中,是戴宗刚刚送来的最新情报抄本,墨迹犹新。上面详细记录了林冲在东京的惊变、掷杯怒斥十罪、夜袭脱困、檄文传天下,以及白沟河大破童贯五万大军的赫赫战功。
窗外寒风萧瑟,宋江的内心却是震惊、钦佩、嫉妒、渴望、算计、警惕……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翻滚,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林冲……林教头……” 他低声自语,“好一招清君侧,诛六贼……好一个白沟河大捷……” 语气中,有难以言喻的复杂。
“哥哥,” 戴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林教头那边声势已成,檄文所至,应者云集。河北、山东,已是烽火连天。朝廷震恐,童贯新败,西军被方腊拖在江南,此刻……确是千载难逢之机。”
李逵按捺不住,哇呀呀叫道:“哥哥!还等什么!林教头都反了,还打得那童贯老儿屁滚尿流!咱们在江南憋了这许久鸟气,也该出去杀他个痛快了!打出咱梁山‘替天行道’的旗号,跟林教头南北呼应,杀到东京,砍了那皇帝老儿和奸臣的狗头,让哥哥也坐坐那龙椅!”
“铁牛休得胡言!” 宋江沉声喝止,但眼中并无多少怒意,反而闪过一丝异彩。他转身走回案前,目光重新落在那情报上。
“林冲此举,确是石破天惊。然……” 他缓缓开口,带着一贯的深思熟虑,“他树敌太多。金虏视其为死仇,必不会坐视其南下。朝廷虽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西军精锐尚在,东南财赋重地未失。更兼……方腊在南方称帝,与朝廷死磕,亦是一大变数。林冲此刻看似风光,实则置身风口浪尖,四面皆敌。”
“那咱就这么干看着?” 李逵瞪眼。
“非也。” 宋江走到悬挂的巨幅舆图前,手指划过长江、淮河,“林冲在北,高举‘清君侧’大旗,吸引朝廷、金虏主力。方腊在南,称帝建制,与朝廷死战,牵扯其大量兵力。此乃天赐良机,于我而言,正是龙潜于渊,腾必九天之时!”
他手指重点在江淮之地,淮东、淮西、两浙西路一带:“此处,乃天下腹心,漕运枢纽,鱼米之乡,富庶甲于天下。如今朝廷力抗北虏(金)、南寇(方腊),对此地控制力大减,地方守备空虚,豪强、士绅、百姓,苦朝廷苛政久矣,人心浮动。此正我等崛起之基!”
戴宗眼睛一亮:“哥哥的意思是……”
“趁此良机,暗中联络江淮豪杰,招兵买马,积草屯粮,广布恩信,收拢人心,打出旗号……不必如林冲那般激烈,可暂以‘顺天应人,辅佐林王,共诛六贼,保境安民’为名。如此,既呼应林冲,赢得北地好感,又不过分刺激朝廷,留有转圜余地。更可借此名目,吞并周围小股义军,攻取不臣州县,壮大实力。”
“然,时机把握,至关重要。林冲方胜,气势正盛,朝廷必调重兵围堵。此时我若起事,恐遭朝廷优先弹压。需待其与朝廷主力陷入胶着,无力南顾之时,再雷霆一击,迅速控制江淮要地,断其漕运,则朝廷命脉,半入我手!”
他顿了顿:“至于方腊……莽夫尔,虽势大,然不得士心,残暴好杀,终难成事。可暂与之虚与委蛇,必要时,亦可……取而代之。”
“哥哥妙算!” 戴宗拜服。李逵虽不太懂其中弯弯绕,但听说能打仗,也兴奋地搓手。
“戴宗兄弟!” 宋江肃然下令。
“小弟在!”
“你速传我密令:命江南各路头领,暗中集结旧部,招募勇士,囤积粮草军械,但切不可张扬,以免打草惊蛇。派人携重金,秘密结交江淮各州县官吏、豪强、盐商,许以厚利,结为奥援。广派细作,严密监视朝廷兵马调动、粮草转运,尤其是漕运关卡!与方腊部暗中接触,可售卖些军械粮草于他,使其与朝廷斗得更狠些!”
“得令!” 戴宗领命,身影一闪即逝。
“铁牛。”
“俺在!哥哥有何吩咐?” 李逵跃跃欲试。
“整顿庄中儿郎,加紧操练。不久,便有仗打!”
“好嘞!俺早就手痒了!” 李逵大喜。
众人领命而去,书房内重归寂静。宋江独自走到案前,提起笔,在铺开的宣纸上,缓缓写下八个大字:
“替天行道,应时而起。”
笔力遒劲,墨迹淋漓。
“林冲贤弟,你既敢为天下先,擎起‘清君侧’大旗,吸引天下目光,承受雷霆万钧……那为兄,便替你稳住这江南半壁,拿下这漕运命脉,以为呼应,亦是……根基。” 他低声自语。
“这天下,终究是能者居之。且看你我兄弟,谁能笑到最后,谁能……真正替天行道!”
他轻轻吹干墨迹,将纸卷起,投入熊熊炉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