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后山寻栗记
清晨的雾还没散,后山像浸在淡牛奶里。沈未央踩着露水跟在崔杋身后,裤脚很快沾了层湿漉漉的草屑,空气里飘着松针和野菊的清香,偶尔有山雀“扑棱”一声从枝头窜起,惊得她往崔杋身边缩了缩。
“别怕,这山里就几只野兔子,最多有刺猬,不伤人。”崔杋回头,把手里的竹篮往她那边递了递,“你提着这个,轻点儿,别把栗子震掉了。”竹篮里垫着层软布,是他特意找的,怕栗子壳硌破篮子。
沈未央接过来,指尖碰到竹篮边缘的毛刺,想起昨晚崔杋坐在灯下削篮子的样子——他左手捏着砂纸,右手转着竹条,一点点把边缘磨得光滑,灯光照在他侧脸,睫毛投下淡淡的影子。当时她还笑他:“不就是摘个栗子,用得着这么讲究?”他却头也不抬:“你皮肤嫩,别被刺扎着。”
这会儿踩着松软的腐叶土往上走,果然没被竹篮硌到。崔杋在前头开路,手里拿着根带分叉的树枝,时不时拨开挡路的灌木丛。“快到了,”他拨开一丛长得正茂的野蔷薇,指着前面一片矮树丛,“你看,那就是栗子树。”
沈未央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几棵不算高大的树上挂着圆滚滚的绿果子,像一只只小刺猬,外壳裹着密密麻麻的尖刺。“这就是栗子?”她踮起脚细看,“怎么跟镇上卖的不一样?”
“这是野栗子,外面这层刺壳得敲掉才行。”崔杋放下背上的布包,从里面摸出把小锤子,“我来敲,你离远点,别被刺扎着。”他走到树下,抬头看准一个饱满的栗子球,举起锤子轻轻一敲,“啪”的一声,刺壳裂开道缝,露出里面棕褐色的栗子壳。
沈未央蹲在旁边看,只见他熟练地用锤子撬开刺壳,把掉出来的栗子捡进布包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手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他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红,虎口处还有道浅浅的疤痕——是去年敲栗子时被刺壳划的。
“我帮你捡吧。”沈未央忍不住凑过去,捡起落在脚边的一颗栗子,入手圆滚滚的,还带着点温热的潮气。她刚要放进竹篮,忽然“哎呀”一声缩回手,指尖被栗子壳上残留的小刺扎了下,冒出个红点点。
“说了让你离远点。”崔杋赶紧放下锤子,拉过她的手看,眉头皱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他从布包里翻出块干净的帕子,轻轻按住她的指尖,“山里的野栗子刺尖,不比家里买的那种处理过的。”
沈未央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笑了:“你这模样,倒像我娘。”小时候她被针扎了,娘也是这样又急又气地数落她,手上却小心翼翼地给她挑刺。
崔杋的耳朵有点红,松开手往树上看:“那边有个大的,我去敲下来。”他踮起脚够高处的栗子球,衬衫后背被汗浸出片深色的印子,沈未央看着,悄悄从竹篮里拿出水壶递过去:“先喝点水吧,看你汗都流到下巴了。”
崔杋接过去,仰头灌了大半壶,水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里。“歇会儿吧,”沈未央拉他坐在块平整的石头上,“反正不急着回去,慢慢摘。”她从布包里摸出早上带的干粮——是昨晚烤的杂粮饼,还裹着油纸,“尝尝,我加了点芝麻,比镇上买的扎实。”
崔杋咬了一大口,饼皮酥脆,芝麻的香混着麦香,他含糊道:“比我娘做的强,她总忘了放糖。”
“不放糖才耐饿,”沈未央也拿起一块,“等会儿摘完栗子,去前面那条溪涧洗洗手,我看见那边有酸枣丛,摘点回去泡醋吃。”
“你还会泡醋?”崔杋眼睛亮起来,“我娘泡的太酸,每次吃都要蘸糖。”
“那是她醋放多了,”沈未央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娘教我的法子,要先把酸枣用盐水泡半个时辰,沥干水再装瓶,醋里加两颗话梅,酸甜刚好。”她掰着手指算,“摘完栗子摘酸枣,再顺路采点野菊花,回去晒干了泡茶,你娘肯定喜欢。”
崔杋听得认真,忽然从布包里摸出个小布偶,是用碎布缝的小兔子,耳朵有点歪,却做得很用心。“这个给你,”他递过来,耳朵更红了,“昨天看你总盯着隔壁二丫的布偶看,就想着做一个……缝得不好,别嫌弃。”
沈未央接过来,指尖摸着布偶软乎乎的耳朵,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暖暖的。“挺好看的,”她把小兔子放进竹篮,“我回去给它缝个小围巾,用红布,肯定更精神。”
歇够了,崔杋继续敲栗子,沈未央就在旁边捡,偶尔提醒他:“左边那个更大!”“小心树枝,别撞着头!”两人的声音在树林里荡开,惊起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飞远了。竹篮渐渐满了,布包里的栗子也堆成了小山,崔杋拍了拍手上的灰:“够了够了,再摘就背不动了。”
沈未央数着竹篮里的栗子,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至少有三斤吧?回去分给张婶、李叔,再留着点炖鸡,肯定香。”
往回走时,崔杋把装栗子的布包背在自己肩上,沈未央则提着装酸枣和野菊花的小篮子,跟在他身边。下山的路比上来时好走,阳光也暖了些,照在身上懒洋洋的。
“明年再来吧,”沈未央忽然说,“那时候栗子肯定结得更多,我们带个大筐来。”
崔杋回头看她,阳光落在她发梢,像镀了层金。“好啊,”他笑得露出点虎牙,“明年我把我弟也带来,让他帮着背筐,咱们再往山里走点,那边还有野山楂,酸中带甜,你肯定爱吃。”
沈未央点头,脚步轻快起来。竹篮里的栗子轻轻碰撞,发出“咚咚”的轻响,像在为这段后山的时光伴奏。她低头看了看竹篮里歪耳朵的小兔子布偶,又抬头看了看前面崔杋的背影,忽然觉得,这趟后山之行,比摘到的栗子还要让人心里踏实。
回到村口时,遇见挎着菜篮的王奶奶,看见他们的收获直夸:“这野栗子金贵着呢,炖肉最香!”沈未央笑着分了一小袋给王奶奶,崔杋也往张叔家送了些。等回到家,把栗子摊在簸箕里晒着,沈未央忽然想起什么,从竹篮里拿出那只布偶兔子,找出针线筐,挑了块红布,认真地给兔子缝起小围巾来。
崔杋坐在旁边劈柴,看她低头缝补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往上扬。灶台上的水壶“呜呜”地响起来,冒出的白汽混着栗子的清香,在屋里慢慢散开,像极了日子该有的模样——踏实,又带着点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