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李謜话锋一转,声音不容抗拒,“你的‘价值’,在于你口中能吐出的东西。这是你唯一的生机。从现在起,把你自从接到尚绮心儿密令,如何潜入长安,如何与窦文场的人接头,每一次密会的时间、地点、在场之人、谈话内容,窦文场给了你们什么承诺,你们又向他透露了什么情报……一字一句,给本王清清楚楚地吐出来!”
李謜的目光牢牢锁住贡噶:“记住,本王只问一次。若有半分隐瞒、半点虚假,或是心存拖延……本王保证,会让你在‘被送回逻些成为替罪羊’之前,先尝遍安西军所有伺候细作的手段!会让你后悔,为何没有痛痛快快地死在白水河谷!”
“是!是是是!小人明白!小人绝不敢有半点隐瞒!小人这就说!这就说!”贡噶·多杰被那冰冷的杀意彻底慑服,浑身瘫软如泥,只剩下点头的力气。
他像倒豆一样,将所知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
篝火的光芒在李謜眼中跳跃,映着他没有丝毫表情的脸。贡噶说出的一切,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果然是窦文场!
贡噶·多杰他瘫软在地,涕泪横流:“饶命……郡王饶命……我只是奉命行事……传递信件和财物……具体密谈内容,都是窦中尉的心腹与尚绮心儿大相直接……”
“够了。”李謜直起身,打断了贡噶语无伦次的求饶。
他已经得到了最关键的信息——这些文书和眼前这个活口,足以在特定的时刻,化作斩向窦文场咽喉的利刃!
“带下去,严加看管!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跑了。”李謜命令道。两名军士像拖死狗一样将失魂落魄的贡噶·多杰拖了出去。
李謜小心翼翼地将那封密函重新折叠好,贴身收藏。
……
“雍王殿下!我们回来了!”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和嘶哑的呼喊打破了山谷一端的宁静。
只见沙通天带着他那支残余的马匪,如同被野狼撵了三天三夜的丧家之犬,浑身烟尘血污,许多人马带伤,踉跄着冲进谷口。沙通天本人更是狼狈,大腿箭疮迸裂,深红的血污浸透了大片裤腿,脸色惨白,全靠一股狠劲撑着。
他手下那些喽啰更是丢盔弃甲,一个个惊魂未定,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
李謜放下手里的肉,缓缓站起身。
沙通天滚鞍下马——动作牵动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李謜面前,噗通一声跪下,连带他身后还能动的几百号兄弟也哗啦啦跪倒一片。
“殿下!小的……小的幸不辱命!”沙通天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压抑不住的激动,“那帮吐蕃狗……追得可真狠呐!兄弟们死了好些个……但,但总算把狼群都引到东边山沟里去了!”
篝火的光映照着沙通天那张布满横肉、沾满血污尘土的脸。
他抬起头,血丝密布的双眼死死盯在雍王李謜脸上,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府兵制如山,他们这些流寇草莽,生来便是贱籍,连握刀的资格都没有。
这位雍王该不会言而无信吧?
李謜的目光扫过这群乌合之众,最后落在沙通天脸上,声音不高,但肯定地说道:“本王,言出必践!自即刻起,尔等脱去草莽身!你们,入我李謜帐下!编入唐军!”
“轰!”
这句话如同一颗震天雷在沙通天及其部众心中炸开!
编入唐军?!
不再是荒山野岭人人喊打的流寇,不再是饥肠辘辘朝不保夕的野狗?
那是虎皮官身!那是月月实打实的粮饷!
再也不用过吃了这顿担心下顿的日子了!
“谢雍王!”沙通天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伤痛和疲惫,他猛地以头抢地,咚咚作响,涕泪横流,“小的……属下沙通天!愿为雍王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兄弟们!快!快谢雍王再造之恩!我们……我们以后是官军了!是雍王的兵了!”
他身后那数百名马匪,此刻如同被巨大的幸福砸懵了,随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和嚎哭,混杂着“誓死效忠雍王!”“谢雍王恩典!”的嘶吼。
李謜微微抬手,止住了他们山呼海啸般的嘶吼。
他明白,沙通天这帮人,对陇右山川地理、暗道小径的精熟,将是日后在陇右与吐蕃大军周旋的虎狼之师!
“起来吧,以后都是自己人。你们身上有伤的,先去处理。吃完东西,休整待命!”
“谢雍王殿下!”沙通天挣扎着站起来,忍着剧痛挺直腰板,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荣光与归属感。
“那……这身甲胄。”沙通天恋恋不舍地低头看着这身破旧的安西军服。
“不用换了,你们暂且穿着,到了长安之后,本王为尔等,每人配发一套崭新的唐军战袍、铁甲!!”
“多谢雍王!” 沙通天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哭腔。
这,可是安西军的战袍,让他们继续穿着,代表他们被雍王认可了。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底直冲头顶,烧得他浑身战栗。
山谷中的欢庆气氛再次升腾,新加入的沙通天部众也很快融入了分食羊肉的行列,虽然依旧狼狈,但眉宇间已有了不同的神采——他们已然有了归属感。
就在此时,外围警戒区域骤然响起一声尖锐短促、极具穿透力的梆子响!
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营地的沉寂!
紧接着,一名斥候疾步奔至李謜身前,叉手行礼,声音紧绷而快速:“禀殿下!外围急报!裴铁骑已抵十里外的哨点,验明正身无误,正由哨骑引路,飞马直趋大营!同行者……尚有一人!身份已得裴铁骑确认为友!”
李謜紧绷的神经一松。
裴向归来,必有萧关的确切消息!
几乎同时,由远及近的马蹄声终于清晰可闻,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在夜色上。
“嗒嗒…嗒嗒…嗒……嗒…”
马蹄声清晰起来,两道身影在营火外围警戒哨兵的伴随下,直奔李謜所在的位置。
当先一人勒马停驻,战马喷吐着浓重的白雾。
正是裴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