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大将军……总领关中诸道兵马……关中诸道精锐,非符节可轻动…休想调走一兵一卒!呵呵……长安的水太深了!那些节度使、朝臣、宦官……他们的利益早已盘根错节,织成一张无形巨网。我一个‘空头’大将军,如何能号令得动这些只听命于窦文场或只顾自身利益的老狐狸?他们只会阳奉阴违,冷眼旁观!”
想到这里,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难道我要以这区区两百安西精锐,去撬动那根深蒂固、坚如磐石的权力结构?去对抗那张笼罩了整个长安的巨网?这……无异于蚍蜉撼树!”
他注定是一位孤臣。
李謜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冷滑腻的纸张,脸上看不出喜怒,唯有眼中的寒光愈发慑人。
他转向那个被两名彪悍安西军士死死按在地上的贡噶·多杰。
此人,是扳倒窦文场的关键人物,他,绝不能出任何意外!
贡噶·多杰看到李謜拿着那封密函,将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无形的、经历过尸山血海的压迫感。
“贡噶大人,”李謜开口了,声音不高,平平淡淡,却让贡噶·多杰如坠冰窟,“本王,便是雍王李謜。尚绮心儿大相费心了,千里迢迢派你去长安和窦中尉叙旧。说说吧,你们上次密会,‘叙’了些什么要紧事?是关于如何瓜分我大唐陇右,还是……”
李謜微微俯身,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刀,“是不是关于如何确保我李謜……永远回不了长安?”
“你……你真的是雍王李謜?”贡噶·多杰猛地一颤,眼中的恐惧再也无法掩饰,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随即,他嘴唇哆嗦着试图否认:“你……你休想污蔑……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是伪造的!”
篝火在李謜身后跳跃,将他冷峻的轮廓投射在嶙峋的石壁上,宛如一尊判官。他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将手中那份字迹娟秀的密信又向前递了几分,几乎贴上贡噶惨白的脸。
“伪造?”李謜的声音不高,平平淡淡,却带着一种能刺透骨髓的冰冷穿透力,“贡噶大人,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这上面的每一个字!”
他修长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重重敲在那薄薄的纸页上,仿佛敲击着贡噶的棺材板:“看看你箱子里那些宝贝!长安米价几何,驻军兵马几何,陇右各州府兵力几何……字迹工整,墨色深浅不一!这是你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搜集来的吧?它们就是钉死你‘吐蕃密使’身份的铁钉!”
李謜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这狭窄的山隙:“而这封密信!”他几乎是低吼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就是窦文场那个阉贼,勾结尔等吐蕃豺狼,出卖我大唐河山,企图谋杀本王的铁证!铁证如山!”
贡噶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点血色,嘴唇哆嗦得像寒风中的枯叶,喉咙里咯咯作响,却挤不出一个反驳的字。铁证!对方手中握着的,就是足以将他碾成齑粉的铁证!
李謜冰冷的视线牢牢锁住他崩溃的神情,向前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浓重的死亡气息:“如今,你和这一箱机密文书,都落在了本王手里。贡噶大人,你说……你那高高在上的尚绮心儿大相,还有长安城里那位权倾朝野的窦中尉——他们会怎么办?”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穿了贡噶勉强维持的心理防线。他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绝望的、下意识的辩解:“我……我不过是个小人物!大相、窦大人……他们……他们怎么会派人杀我?!”
话音刚落,贡噶·多杰猛地僵住了!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完了!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李謜。
只见李謜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刺骨、带着无尽嘲讽的笑意:“哦?”
那一声轻“哦”,如同一盆冰水浇在贡噶头上,“原来……你自己也承认,这封要命的密信,正是长安城里那位窦大人,写给你家大相的亲笔信了?”
“啊?!”贡噶·多杰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和彻底的绝望瞬间将他淹没——他,竟然在极度的恐惧之下,被对方三言两语就轻易套出了最关键的口供!
“本王深知尔等吐蕃的手段。你落入敌手,未能尽忠自裁……你的家族,按你们吐蕃的‘朗索’(注:吐蕃律法中的连坐制度),会是什么下场?高贵的姓氏将被踩进泥沼,世代为奴,永坠贱籍!你的妻子、儿女、族人,都将成为他人榻下的垫脚石,永世不得翻身!”
完了!
“不——!!!”贡噶·多杰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拼命地想挣脱军士的按压,头颅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殿下!雍王殿下!饶命!饶命啊!小人招!小人什么都招!只求殿下开恩……开恩……救我家人一命!求您了!小人愿当牛做马……做您最卑贱的奴仆……只求您……只求您给他们一条生路!一条生路啊——!”
巨大的恐惧终于碾碎了他所有的侥幸和矜持。
他知道眼前这位年轻亲王的话,绝非危言耸听!
在吐蕃,落入敌手而未能自裁,家族世代为奴——这就是铁律!是他和所有密使都心知肚明的!
李謜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崩溃的吐蕃密使,眼神深邃如寒潭。
他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
“给你家人一条生路?”李謜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贡噶大人,你的命,对本王而言不值一提。你家族在吐蕃的命运,也非本王所能左右。”
这番话让贡噶瞬间僵住,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