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88小说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我是盛墨兰的四女儿 > 第154章 珠启玄机见金芒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骡车缓缓驶入西山寺庙的外围山门,这里是物资进入内院的最后一道关卡,由寺庙的知客僧和宫里派来的太监共同管理。知客僧穿着灰色僧袍,手持念珠,看着慈眉善目;而那些太监则面白无须,眼神飘忽,带着一股宫里特有的精明与挑剔,目光在各类“供奉”“捐赠”上滴溜溜地转,一边评估着东西的价值,一边审视着是否藏有沟通内外的信息。

所有物资都被搬下车,摆放在山门内的登记桌前。桐木盒子也被放在了桌上,与周围的绫罗绸缎、山珍海味相比,显得格外寒酸。

负责登记的是一名中年太监,他瞥了一眼盒子,漫不经心地伸手掀开了盖子。看到里面的佛珠,他忍不住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嫌弃:“又是佛珠,今儿都第三批了,这些官家夫人,就只会送些没用的东西。”

他拿起那串蜜蜡佛珠,对着光仔细看了看成色,手指不经意地捻动着,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老管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顺手将这串蜜蜡“留下”,当作“香火钱”或是“辛苦费”。

幸好,那太监似乎对蜜蜡兴趣不大,看了几眼便放了回去。他又拿起一串檀木佛珠,凑到鼻尖闻了闻,嫌弃地皱了皱眉:“这檀木的香气太淡,不是什么好料子。”最后,他才用两根手指嫌恶地捏起一串白砗磲佛珠,掂了掂分量。

“这什么料子?白不拉几的,看着就晦气,还不如那蜜蜡的好看。”太监嘟囔着,随手将砗磲珠串在手里甩了甩,又随意捏了几颗,力道不轻不重。老管事闭紧了眼睛,不敢看,生怕下一秒珠子就露出破绽。

也许是胡师傅的粉压技术实在登峰造极,也许是这太监根本没把这“不值钱”的砗磲放在心上,只是例行公事地挑剔几句。他捏了半天,没察觉出任何异样,反而因为觉得这珠子“品相差”“不值钱”,彻底放松了警惕——值钱的好东西他或许会多掂量掂量,这种“次货”,他连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行了,登记上吧。”太监将佛珠扔回盒子,拿起毛笔,在登记册上潦草地划了一笔,“梁府捐赠,佛珠若干,念经用的。”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对旁边的小沙弥说:“搬进去,送到收纳房!”

物资被送入寺庙的收纳房,这里是最后一道关口,也是最容易被“雁过拔毛”的地方。管理收纳房的,正是之前刁难过宁姐儿贴身侍女青筠的刘嬷嬷。她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灰布衣裳,三角眼一瞟,就看到了那只桐木盒子。

刘嬷嬷几步走过去,掀开盒盖,眼睛立刻亮了——那串蜜蜡佛珠在一堆素色佛珠里格外显眼。她心里盘算着,要不要直接将这串蜜蜡克扣下来。可转念一想,梁府毕竟是侯府,虽说宁姐儿如今处境微妙,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为了一串蜜蜡得罪梁府,未必划算。

不过,“辛苦费”是不能少的。她眼珠一转,伸手从那串檀木佛珠上拆下了十八颗珠子,穿成一小挂手持,笑眯眯地塞进了自己的袖筒:“这挂就当是老身帮着跑腿的辛苦费了,梁女官不会介意的。”

至于那两串她瞧不上眼的白砗磲,还有那张“无用”的素笺,她连碰都懒得碰,直接吩咐旁边一个低着头的小尼姑:“把这盒子给后面禅院的梁女官送去,就说她家里捎来的东西。”

小尼姑应了一声,双手捧着桐木盒子,低着头,快步穿过几重青石板铺就的院落,绕过几株苍劲的古松,最终停在了一间偏僻的禅房门口。她轻轻敲响了房门:“梁女官,您的东西。”

门“吱呀”一声开了,青筠那张略带憔悴的脸探了出来。她看到小尼姑手里的盒子,眼睛一亮,连忙接过,连声道谢。关上门的那一刻,青筠的手都在颤抖。

远在京城的墨兰、苏氏和林苏,此刻正坐在潇湘阁内,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焦灼地等待着消息。她们并不知道,那串凝聚了无数心血、智慧与祈愿的“粉金佛珠”,已经奇迹般地穿越了四道森严的关卡,凭借着“完美的普通”与“精心的低调”,安然抵达了目的地。

禅房内,宁姐儿正坐在窗边抄经,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当青筠将桐木盒子放在她面前时,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她轻轻打开盒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母亲那熟悉的字迹。

宁姐儿强压着心头的激动,拿起那张素笺,一字一句地读着。读到“白砗磲两串,质最朴,性最洁,望我儿常佩,如母相伴”时,她的指尖微微一颤。她又拿起那两串看似最不起眼的白砗磲佛珠,冰凉的珠身触到掌心,传来一丝温润的触感。

她指尖缓缓拂过每一颗珠子,最终停在了一颗带着几乎无法察觉的细微划痕的珠子上。那是她们约定好的标记。

宁姐儿紧紧攥住那串佛珠,仿佛攥住了母亲和妹妹们从千里之外传递来的温度与力量。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她的脸上,映出她眼中的泪光,也映出她眼底深处,那一点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

千里之外的京城,墨兰正坐在窗前,望着西山的方向。忽然,她只觉心中一动,仿佛冥冥之中有所感应。她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佛祖保佑,保佑我儿平安。”

禅房内,灯烛如豆,跳动的火苗将窗棂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忽明忽暗。宁姐儿端坐于案前,双手紧紧攥着那串标记过的白砗磲佛珠,冰凉的珠身贴着掌心,却似有一股血脉相连的暖意,顺着指尖缓缓漫入心底。可长久的囚居生涯,早已让她尝遍了失望的滋味,越是看似奇迹的抵达,越让她不敢轻易交付全部的信任——希望越大,若一朝落空,摔得便越痛。

“青筠,”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紧紧锁在那颗带着细微划痕的珠子上,“你……你也来看看。”

青筠连忙凑上前来,就着昏暗的烛光,屏息凝神地打量着宁姐儿指尖所指的珠子。她伸出因常年洒扫劳作而略显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那颗珠子,先是轻轻捻动,感受着珠身的圆滑与质地的均匀,触手间只觉坚实厚重,与寻常的砗磲珠并无二致。随即,她深致。随即,她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指甲微微用力抵着珠身,尝试着加了几分力道捏下去——这是最直接的法子,能辨出珠子是实心还是空心,质地是否松脆。

珠子在她指间纹丝不动,传来的是实打实的阻力,没有半点空荡的虚浮感,也没有丝毫脆弱易裂的迹象。她又换了一颗没有标记的珠子,同样用力捏了捏,手感竟与那颗标记珠几乎完全一致,分不出差别。

“小姐,捏不破,着实结实得很。”青筠低声回禀,眉头微微蹙起,眼中满是疑惑与期待交织的神色,“摸着和普通的石头珠子差不多,甚至……好像更沉实些。”

宁姐儿心中的忐忑并未因此消减分毫。她亲自伸出手,指尖抚过那颗标记珠的每一寸纹理,感受着细腻温润的触感,同时缓缓施加压力。指尖传来的反馈依旧是致密坚实,没有丝毫机关松动的声响,也没有半点异样的滞涩感,就像捏着一颗真正的、浑然天成的砗磲珠。她又将几颗珠子一同放在掌心掂量,重量分布得极为均匀,那颗标记珠混在其中,竟毫无特别之处。

难道……真的只是一串普通的佛珠?母亲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送来的,仅仅是一份寄托思念的信物?可那句“质最朴,性最洁”的暗示,还有这颗珠子上特意留下的、几乎无法复制的细微划痕,又分明透着不寻常的意味,绝不会是无缘无故。

“不对……”宁姐儿喃喃自语,目光再次死死盯住那颗标记珠,眉头拧得更紧了,“母亲和妹妹们绝不会这般莽撞,平白冒此风险送一串寻常佛珠来。定有玄机,只是我们……还未参透。”

青筠看着宁姐儿紧锁的眉头,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忽然灵机一动,凑近宁姐儿的耳边,压低了声音急切道:“小姐,要不……奴婢悄悄去院子里捡块小石头回来?咱们……咱们轻轻砸开一颗试试?就砸那颗有记号的边角,动静定然小得很,不会惹人注意。”

这法子虽笨拙,却是眼下最有可能窥破玄机的路径。宁姐儿闻言,心头猛地一跳,握着佛珠的指尖微微发颤。砸?万一里面真藏着要紧的东西,这般鲁莽砸下去,岂不是要毁于一旦?可若是不验证,这颗悬着的心,怕是永远都落不了地。

就在她犹豫不决、心神不定之际,指尖无意识地在那颗标记珠的划痕处反复摩挲。忽然,一丝极其细微的异样触感,悄然传入指尖——这划痕的边缘,竟比天然磨损或无意磕碰的痕迹要规整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刻意”,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引导,在暗示着什么。

她脑中灵光一闪,骤然想起幼时与妹妹们玩过的藏物游戏,想起林苏那些奇思妙想、却总能暗藏深意的小点子。或许……机关根本不在“捏破”,而在“破解”?不是蛮力可解,而是要寻到那把无形的钥匙。

“不,先别去捡石头。”宁姐儿连忙抬手制止了正要起身的青筠,她将那串佛珠举到烛火旁,几乎是将那颗标记珠贴着跳动的火苗,一寸一寸地仔细观察。乳白色的珠体在火光的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而那道细微的划痕,在某个特定的角度下,竟隐隐勾勒出一个极小的、倾斜的“入”字轮廓!是她的错觉,还是确有其事?

她尝试着用指甲尖端,顺着那划痕的走向,轻轻按压、刮擦。起初,指尖传来的只有珠身的光滑,毫无反应。就在她几乎要放弃,以为自己是思虑过度、凭空臆想时,当她将指甲抵住划痕的一端,模仿着“旋开”的动作,朝着一个方向缓缓持续用力——

“嗑。”

一声极其轻微、细若蚊蚋的声响,从那颗珠子的孔道边缘悄然传来!这声音绝非珠子破裂的脆响,反而像是某种极其精巧的卡扣,被悄然拨开的细微响动,若不凝神细听,根本无从察觉。

宁姐儿和青筠同时屏住了呼吸,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狂喜。

宁姐儿的心脏砰砰直跳,指尖却愈发沉稳。她小心翼翼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指尖的触感渐渐清晰——这颗珠子的孔道口沿,在那道划痕的引导下,竟藏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并非完全圆形的“起点”,正是开启这颗珠子的关键。她用尽指尖的巧劲,顺着那个隐隐的轨迹,一点点尝试着“拧动”珠子。

这无疑是一项考验耐心与力道的精细活计。珠子本就小巧,指尖的摩擦力有限,稍一用力便会打滑,力道轻了,又无法触动那隐秘的卡扣。试了几次,皆是徒劳,汗水不知不觉间浸湿了宁姐儿的鬓角,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衣襟上。

“小姐,用这个!”青筠急中生智,转身从案头的针线篮里翻找出一根最细的绣花针,又将针尖凑近烛火,轻轻烤了烤——受热后的针尖,更容易附着黏性之物。她飞快地从烛台上刮下一点极黏的松香,小心翼翼地抹在针尖上,然后屏住呼吸,将沾着松香的针尖,轻轻抵在了珠子孔道边缘的“起点”处。

松香的黏性恰到好处,为指尖提供了一个稳固的着力点。宁姐儿深吸一口气,集中全部的精神,指尖配合着针尖的微小杠杆作用,朝着那个方向,轻轻一旋——

“咔。”

又是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那颗看似浑然一体的白砗磲珠子,竟真的沿着一条极其隐秘的、与表面划痕完美重合的螺旋纹路,一分为二!裂开的并非珠体本身,而是这颗珠子被精巧地制成了内外两半,接口处平滑如镜,严丝合缝,若非亲手打开,任谁也难相信这颗普通的珠子里,竟藏着如此乾坤。

珠子内部,并未藏着金银实物,而是填满了一层均匀细腻的白色粉末。而在那白茫茫的粉末之中,无数星星点点的微光,正随着烛光的晃动,闪烁着极其微弱却又无比耀眼的、属于黄金的独特光泽!

“金粉……”宁姐儿的声音瞬间哽咽,积压在心底的担忧与委屈,在此刻尽数化作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落。她终于明白了!彻彻底底地明白了!母亲和妹妹们竟是将黄金捣成了细如微尘的金粉,均匀地藏在了这佛珠的“肉身”之中!

她们不需要用蛮力砸开,只需要找到那道作为“钥匙”的划痕标记,然后用耐心与巧劲,便能将这颗珠子“打开”!这般设计,当真是精妙绝伦——哪怕这佛珠被人反复检查、用力捏压,只要寻不到那道隐秘的螺旋接口,不懂得如何正确施力,便永远也发现不了其中的秘密!

“快,青筠,把灯芯挑亮些!”宁姐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她连忙拭去脸上的泪水,指着那颗被打开的珠子,急切道,“小心些,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我们得把它们……一点点聚起来。”

青筠早已激动得红了眼眶,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将绣花针的针尖弯成一个小勺的模样,轻轻舀起珠子里的粉末与金屑,倒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白瓷小碗中。

主仆二人,在这寂静无声的禅房内,就着昏黄却无比温暖的烛光,俯身在案前,开始了一场微小而神圣的“淘金”与“信息复原”工作。每一粒细小的金粉,都凝聚着亲人跨越千山万水的牵挂与牺牲;每一丝纤弱的纸纤维,都可能承载着足以改变命运的、至关重要的消息。

窗外,山风依旧凛冽,呼啸着掠过檐角,卷起阵阵寒意。禅房内,烛火摇曳,将宁姐儿与青筠的影子拉得老长。两人捧着一方素净的丝绸帕子,指尖捏着帕角,小心翼翼地将最后倒出的粉末一点点聚拢。帕子中央,那一小堆白蒙蒙的砗磲粉里,星星点点的金芒在烛光下忽明忽暗,像撒落的星子,美丽得晃眼,却也让人犯了难。

“小姐,这……这金粉也太细了,跟尘土似的。”青筠伸出指尖,轻轻捻起一点,指尖刚一合拢,金粉便顺着指缝簌簌滑落,半点也留不住。她皱着眉,声音里满是焦灼,“这可怎么用啊?总不能拿着这捧粉去打点那些嬷嬷太监吧?难不成要凑到他们跟前,说这是金子,让他们自己掂量?”

这话虽是情急之下的抱怨,却也戳中了要害。宁姐儿紧蹙着眉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帕子边缘。母亲和妹妹们费尽心机,将黄金化作齑粉藏进佛珠,确实解决了“藏”与“送”的难题,可“用”的关卡,依旧横亘在眼前。这西山寺庙虽远离京城,却也是个认硬通货的地方。那些看守的嬷嬷太监,个个贪婪成性,要的是能攥在手里、能换酒肉、能送出去变现的银锭、金豆,或是成色上好的首饰。这一捧混着砗磲粉末的金屑,在他们眼里,怕是连一堆像样的尘土都不如。

直接拿去找人兑换?更是自寻死路。在这半囚禁的禅院里,一个本该落魄无依的女官,突然拿出来路不明的黄金粉末,无异于昭告天下“我有秘密”,立刻就会引来彻查,到时候别说金子保不住,怕是连性命都要搭进去。

“必须把它们重新熔聚起来,变成金块,至少……至少也要是金豆。”宁姐儿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在这间简陋的禅房里逡巡。熔金需要高温,需要能耐高温的容器,需要趁手的工具。可环顾四周,除了一盏青灯、一个冷灶、几只粗陶碗碟,便只剩满室的清冷,哪里有半分能炼金的东西。

青筠也急得团团转,搓着手道:“小姐,咱们这儿连个像样的火盆都没有,每日的炭火都是定量发放的,只够烧点热水喝。哪来的火去熔金子?就算有火,用什么装啊?难不成用陶碗?那东西一烧就裂,金粉还不得撒得满地都是!”

主仆二人对着帕子里那捧“希望之尘”,一时之间竟束手无策。方才打开佛珠时涌起的欣喜,被这冷酷的现实兜头浇下,瞬间熄灭了大半。禅房里静得可怕,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敲打着两人紧绷的神经。

宁姐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努力回想从前听来的零星常识。她记得小时候,林苏在写女驸马的时候和她们闲聊,似乎提过金匠炼金,得用特制的坩埚装着,还要用风箱鼓风,让火烧得更旺,甚至要加一种叫硼砂的东西,才能去除杂质。可坩埚、风箱、硼砂……这些东西,在这禅房里,连影子都见不着。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墙角,落在那个小小的铜手炉上。那是她为数不多的私人物品,冬日里用来暖手的,炉身是薄薄的黄铜,带着一个布满细孔的盖子,此刻正孤零零地缩在角落,落了一层薄灰。

“铜……铜能受热,可会不会和金子熔在一起?”她喃喃自语,心里没半分把握。目光又飘向窗台,那里摆着一个细颈窄口的旧锡酒壶,不知是哪一任住客留下的,壶身上还带着几道划痕,原本插着的枯梅枝早已枯萎,掉落在一旁。锡壶的壶身很薄,在烛光下泛着暗哑的光。

“也许……也许可以试试用这个?”她指着锡酒壶,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锡的熔点低,说不定……能暂时盛一下?”

青筠连忙摇头,急声道:“小姐,万万不可!锡壶一碰到旺火就化了,到时候金粉没熔成,反倒和锡混在一起,更难分开了!而且,就算能装,咱们也没东西把粉末倒进去啊,那壶口那么小,金粉又细,一倒准漏!”

难题一个接着一个,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两人困在其中。就在宁姐儿几乎要绝望之际,她的目光落在了案头——那里摆着她每日抄经用的青石砚,旁边还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石质砚滴。那砚滴是水滴形状的,腹部微微鼓起,周身刻着简单的云纹,顶端有个极小的注水孔,侧面还有一道更细的出水嘴,是用一块实心青石雕刻而成的,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石头!石头不怕火烧!

一个大胆到近乎荒唐的念头,猛地从宁姐儿心底冒了出来,让她的心脏砰砰直跳。

“青筠,你看这个!”她一把抓起那个石砚滴,快步走到青筠面前,指着顶端的小孔道,“你看,这是石头做的,肯定耐高温!它这里有个小孔……虽然小,但如果我们能把金粉一点点灌进去……”

青筠凑上前,盯着那个小孔看了半天,眉头依旧紧锁:“小姐,这法子怕是不行吧?就算能灌进去,怎么封口?火一烧,热气一冲,金粉不就喷出来了?而且,这石头看着结实,万一烧的时候炸开了怎么办?”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宁姐儿心头一滞,却并未打消她的念头。她握着沉甸甸的砚滴,思绪飞转,语速越来越快:“封口……我记得以前看丫鬟们补破陶罐,用鸡蛋清混合石灰粉,干了之后硬得跟石头似的。我们没有石灰粉,或许可以用极少的米汤,混合香炉里的香灰,调成稠糊糊,应该能暂时封住这个小孔!还有加热……不能用明火,明火烟太大,容易被人发现。那个铜手炉!我们把炭烧得旺一点,烧到通红却没有明火、没有浓烟的时候,把砚滴放在手炉盖子上烤!就像……就像乡下烤土豆那样,用暗火慢慢焐!”

她越说思路越清晰,虽然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的风险,可这已经是她们能想到的、唯一能利用手头现有物品的“土法炼金”了。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路可走。

“可是小姐,金粉这么细,一受热,会不会从没有封严的缝隙里漏出来?或者……或者粘在石头上,再也取不下来了?”青筠依旧满心担忧,看着那捧金粉,像是看着一碰就碎的珍宝。

“所以,我们不能一次全放进去。”宁姐儿深吸一口气,眼神里透着孤注一掷的坚定,“我们先试一点点,就取手帕上一成的量。而且,我们也不用指望一次就能熔成完美的金豆,哪怕只是把这些金粉烧结成一小块不规则的、带着点石头碎屑的金疙瘩,也比现在这样强!只要有了金疙瘩,我们就能慢慢想办法捶打、磨掉杂质,总能弄出点能出手的东西。”

事不宜迟,说干就干。主仆二人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而危险的仪式,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青筠先蹑手蹑脚地走到佛前,看着那盏长明的油灯,犹豫了片刻,还是用一个小小的瓷碟,小心翼翼地“借”了一点点灯油——怕等会儿炭火烧得不旺,能添上一点助燃。宁姐儿则取来一根最细的绣花针,又撕了一小块硬纸片,卷成一个小小的漏斗,插在砚滴的注水孔上。她用针尖挑着帕子里的金粉,一点点往漏斗里拨,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初生的婴儿,生怕用力过猛,金粉就会被风吹散。灌了约莫小半砚滴,她便立刻停了手,不敢再多灌。

接着,宁姐儿从灶上取了一点冷却的粥汤,又去香炉里捻了些许细腻的香灰,调成一碗极稠的糊糊。她用指尖蘸着糊糊,小心翼翼地抹在砚滴的注水孔上,反复按压,直到小孔被封得严严实实,又将表面抹平,看不出半点痕迹。

另一边,青筠已经将铜手炉搬到了禅房最里面的角落,紧靠着墙壁,尽可能远离门窗。她从每日的配额里,挑出几块最好的炭,掰成小块放进手炉,又用打火石点燃了一张废纸,引着了炭火。她不敢用嘴吹,怕扬起灰尘,只拿着一把小蒲扇,轻轻扇着,让炭火慢慢燃烧起来。待到炭火烧得通红,没有明火,也没有浓烟,只有一股温热的气息弥漫开来时,她立刻盖上了手炉的镂空盖子。

等待炭火达到最佳温度的间隙,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两人并肩站在角落,盯着那只通红的手炉,能清晰地听到彼此擂鼓般的心跳声。烛火的光映在她们紧绷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晦暗。

“差不多了吧?”青筠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宁姐儿点了点头,从针线篮里翻出两块厚实的粗布,裹在手上,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装着“希望”的石砚滴,稳稳地放在了铜手炉滚烫的盖子上。

“嗤——”

一声极轻微的水汽蒸腾声,瞬间响起。那是封口的糊糊里残留的水分,被高温炙烤后,化作一缕细不可闻的白烟,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里。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弥漫开来,混杂着石头被烤热的土腥味、香灰燃烧后的焦味,还有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金属加热后的气息。

宁姐儿和青筠死死地盯着手炉上的砚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下一秒,砚滴就会“砰”地炸开,或是封口的糊糊崩裂,让里面的金粉付诸东流。

砚滴安静地卧在手炉盖上,被通红的炭火烘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禅房里静得可怕,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像是在为这场冒险伴奏。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筠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才颤抖着双手,用裹着粗布的手,小心翼翼地将砚滴取了下来,放在冰凉的地面上冷却。

等待冷却的过程,比之前的任何一步都要煎熬。两人蹲在地上,目光胶着在砚滴上,看着它从烫手的赤红,渐渐变回青石的原色。直到砚滴摸上去只剩下一点余温,宁姐儿才深吸一口气,拿起一把小小的裁纸刀,一点点刮掉已经烧得发硬、微微崩裂的封口糊糊。

刮开的那一刻,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青筠连忙凑上前,和宁姐儿一起,借着摇曳的烛光,朝着砚滴的小孔里望去。

里面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究竟是何模样。

宁姐儿的指尖微微发颤,她捏起那根细绣花针,小心翼翼地伸进小孔里,轻轻拨弄了一下。

针尖触到了一小块硬硬的东西。

她屏住呼吸,一点点将那东西挑了出来——那是一小块不规则的硬块,黑黢黢的,沾着不少石头碎屑和未烧尽的砗磲粉,可在烛光的映照下,却隐隐透出一股黯淡而沉实的金属光泽!

是金子!真的是金子!

虽然只有米粒大小,虽然丑陋不堪,虽然混杂着不少杂质,但它确确实实是黄金粉末被高温烧结后,凝聚成的固体!

“成了!小姐!真的成了!”青筠激动得差点喊出声,连忙捂住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滚落。

宁姐儿也红了眼眶,握着那枚小小的金疙瘩,指尖微微颤抖。滚烫的泪滴落在手背上,却丝毫感觉不到凉意。成功了!她们真的成功了!这法子虽然简陋,虽然效率极低,虽然充满了风险,但它确确实实是可行的!

“接下来,我们得更小心。”宁姐儿擦去眼泪,眼神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每次只熔一点点,分开多次来做,绝对不能惊动任何人。熔出来的金疙瘩,我们再用石头慢慢捶打,一点点磨掉杂质。哪怕最后得到的金子不多,成色也不好,也足够我们应付一段时日了。”

握着那枚小小的金疙瘩,仿佛握住了一把劈开黑暗的钥匙。这捧看似无用的金粉,在她们的智慧与勇气下,终于要变成能照亮生路的“金豆”。

窗外,夜色依旧深沉,山风呼啸。可禅房内那一点微弱的烛火,却仿佛拥有了熔化金石的力量,将绝望的寒意,一点点驱散。

西山深处,一座隶属皇家的别院厢房,隐在葱郁林木间,看着与寻常山舍无异,檐角却隐约可见暗哨的衣角一闪而过。厢房内,窗户紧闭,厚重帘幕低垂,只点着一盏幽幽的牛角灯,昏黄的光晕堪堪笼罩住案头一方天地。

一名身着青衣的人影伏在案前,身形单薄,面容隐在灯影里,难辨年纪与性别。案上摊着一卷泛黄的纸册,是西山往来物资的登记摘要,密密麻麻的字迹里,一行极不起眼的记录被朱笔轻轻圈出:“梁府(永昌侯府三房),捐赠佛珠经卷若干,日常用度一批。”

人影凝视这行字良久,指尖拈起一支紫毫小笔,蘸了浓墨,在一张裁得极细的素白笺上,写下一行工整却毫无风骨的字:“梁府往西山输送慰问品,多为寻常之物,需持续关注。” 字字平淡,却藏着不动声色的审视。

写罢,人影将纸条卷成细如麦秆的长条,塞进一根不及小指粗的铜管里,又取来一小块赤红蜡块,在烛火上融了,仔细封住管口,动作娴熟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而后,人影悄然推开后窗一丝缝隙。夜风裹挟着山林的湿冷气息涌入,吹得烛火微微摇曳。窗外夜色浓如墨染,山风呼啸着掠过树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人影从怀中掏出一只灰扑扑的鸽子,它羽毛黯淡,混在夜色里几乎无从分辨,唯有一双漆黑的豆眼,映着烛火微光,显得格外灵动。

人影将铜管熟练地缚在鸽子纤细的腿上,指尖轻轻抚过鸽背。鸽子温顺地咕咕两声,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手一扬,灰鸽振翅而起,翅膀划破夜风,悄无声息地钻入漆黑的夜空,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飞而去,渺小的身影很快便融入天幕,了无踪迹。

这只灰鸽似是惯走这条西山与京城之间的秘径,翅膀扇动得既快且稳,巧妙地借着山势间的气流滑翔,避开了几处明哨的视线。

可就在它即将飞出西山核心区域,掠过一片茂密的黑松林上空时,林间忽然传来几声凄厉的枭啼。数只毛色深褐的夜枭猛地从巢中惊起,盘旋着扑向灰鸽——夜枭本就是鸽子的天敌,在这深夜的密林里,更添几分凶险。

灰鸽受惊,翅膀猛地一颤,本能地拔高身形,盘旋着想要规避。就在这短暂的慌乱、飞行轨迹微微偏移的刹那,密林深处,一张几乎透明的细丝网突然“唰”地弹起!那网丝细如发丝,是用某种特殊材料浸过的,既坚韧又隐蔽,绝非寻常捕鸟的网具,分明是早有布置的拦截装置。

灰鸽来不及反应,一头撞入网中。细丝瞬间缠上它的羽翼与腿脚,越是挣扎,缠得越紧,却发不出半点声响——那网丝竟能消弭振翅的动静。

林中随即闪出两个身着深色劲装的身影,步履轻盈如狸猫,半点声息也无。一人箭步上前,迅速按住扑腾的灰鸽,手法极快地解下它腿上的铜管,指尖扫过封口的蜡印,见完好无损,便未拆开。另一人则从怀中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铜管,利落地缚在灰鸽腿上。

整个过程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快得惊人。两人将灰鸽从网中解脱出来,轻轻一扬手。灰鸽扑腾着翅膀,羽毛凌乱,眼中满是惊惶,在原地盘旋了两圈,才再次辨明方向,惶惶地朝着京城飞去。

而那枚被截获的铜管,早已被其中一人收入怀中,转身没入密林更深处,消失在沉沉夜色里。

替换了铜管的灰鸽,带着一截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消息”,继续它的旅程。这一次,它侥幸飞越了西山外围的层层关卡,进入了京郊相对平缓的地域。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夜色褪去,只剩下灰蒙蒙的晨霭。京城高大的城墙轮廓,已在远方隐约浮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可就在灰鸽掠过京郊一片看似平静的庄园上空时,庄园东北角的角楼里,一个正靠窗假寐的老兵忽然睁开了眼。他须发花白,脸上布满沟壑般的皱纹,眼神却锐利如鹰。他并非听到了鸽子振翅的声音,而是凭着常年戍守边关、养成的对空中异常轨迹的直觉——这只鸽子飞得太急,姿态里带着几分惊魂未定的迟滞,与寻常信鸽的从容截然不同。

老兵没有声张,只是缓缓坐直身子,伸手拂开面前的杂物。角落里,一架看似孩童玩具的木制弩机静静躺着,弩臂上没有搭着箭矢,只挂着一个巴掌大的细网兜。他眯起眼,目光紧紧锁住空中那道灰影,手指在弩机上轻轻摩挲,估算着距离、风向,还有鸽子飞行的速度。

片刻后,老兵手腕微微一沉,手指稳稳扣下扳机。

“咻——” 一声几不可闻的破空声响起。那网兜裹着劲风射出,不偏不倚地罩住了灰鸽。

灰鸽哀鸣一声,应声而落,正掉在庄园内墙的一片茂密草丛里,没惊动任何人。

一个年轻的小厮早已候在墙角,见状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捡起鸽子,解下腿上的铜管,又仔细检查了鸽子的伤势——它的翅膀被网兜擦过,微微渗血。小厮抱着鸽子,捧着铜管,脚步轻快地往庄园深处的书房而去。

书房内,一个身着月白色家常绸衫的中年男子正临窗晨读,手中捧着一卷《左传》,神情闲适。听到脚步声,他抬眼望去,目光落在小厮手中的铜管上。

“来了?” 他声音平淡,放下书卷。

小厮躬身递上铜管。中年男子接过,指尖捻着铜管端详片刻,才取过小刀,挑开蜡封,抽出里面的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的字迹与西山那人所写的截然相反:“蒲牢康复,需持续关注。”

中年男子看着这行字,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眼底却无半分笑意,深邃如古井。他摩挲着纸条边缘,低声自语:“西山来的‘眼睛’,倒是勤快。”

话音落,他抬手将纸条凑到烛火边。火苗舔舐着纸角,很快便将那行字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不过,‘持续关注’……” 中年男子沉吟片刻,转头看向侍立一旁的管家,语气里带着几分深意,“是让你们关注,还是提醒我们,该关注了?”

管家垂首道:“主人的意思是?”

“把这鸽子带下去,好生养着。” 中年男子指了指那只惊魂未定的灰鸽,“腿上的伤仔细处理,别让它受了委屈。”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另外,让我们在西山的人,也‘关注’一下。”

管家应声退下,抱着灰鸽往庄园后院的鸽舍而去。这只灰鸽,将在这座庄园里得到最好的照料,却再也无法飞回它熟悉的西山。它所携带的原始信息,早已被截获、解读;而那枚被替换的铜管,即便能抵达预设的接头点,也不过是一枚引向更深迷雾的饵。

更微妙的是,因它的被捕,京郊与西山之间,那张无形的监视与反监视之网,正悄然收紧,触发了一层又一层的连锁反应。